81、第八十一章
「幾位大人進去吧。」
掌印太監打開殿門, 朝徹夜守候在外的幾位官員道。
等待的幾人都是朝中重臣,互相看了眼,都明白就是這會了。
韓重淮年紀最輕, 落在了最後,跪下前他看了眼龍榻上的皇帝, 發現皇帝也在看他。
目光幽深,像是洞察了什麼。
收回目光,韓重淮隨著眾人一起恭敬行禮。
皇帝氣息雜亂,面色潮紅呈現一種奇異的亢奮。
所有人見著他這樣子, 都知他是吃了藥物, 迴光返照, 跪下的大臣大部分都是跟隨了皇帝幾十年,見狀長袖遮面,擋住難過的啜泣。
「好了,有什麼好哭的, 朕還沒死,現在哭往後哭不出來, 少不得有人說你們不忠不義。」
「陛下……」
見這般時刻,皇上還有精神打趣, 他們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該交代的愛卿們都已知曉。」
皇帝拿起手邊的捲軸,「這是朕的遺旨,該宣的時候便宣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皇帝手上的金黃捲軸。
「陛下放心,臣們定鞠躬盡瘁, 輔佐儲君登基,君澤天下。」
「有你們的話朕就放心了。」
皇帝掙扎著坐的更高,喘著氣發笑:「你們說今夜朕的兒子們,會不會為朕演一出大戲。」
「陛下……」朝臣面面相覷, 知道這時候說什麼話都無用,戲是假的,但王爺們爭奪皇位,廝殺流血是真的。
今夜註定不會太平。
皇帝的笑裡面帶了幾分苦意,雖他早早定下儲君,為了不給其他兒子希望,把注意都用在了太子身上,但不代表他真就不在意其他的兒子。
如今要看著兒子們為了帝位廝殺,而且這是廝殺還是他設計縱容,為了之後的帝王掃除障礙,他無法不悲哀。
不過也幸好他的身體支撐不住,會先他們一步而走,不用親眼看到血腥。
「陛下,岐王聽聞有人謀害陛下,把陛下禁錮在宮殿之中,帶人要闖宮門,如今被建王世子與福王世子,兩位世子攔住。」
此時三伙人正在宮外鬧騰,天亮前勢必會有人要入宮,親眼看到宮中的狀況才能罷休。
聽到一切如預料一般,皇上想著岐王在這一爭鬥中會有的下場,輕嘆了一口氣:「怎麼就學不聰明。」
他本不想把岐王叫回京城,是朝中一直有聲音讓他免罪岐王,讓岐王恢復王位回京。
因為太子離世,他心軟有原諒小兒子的想法,他派人去詢問小兒子,問他願意恢復王位回京,還是要一個新的身份和銀兩過平靜日子。
而他的小兒子流放受了那麼多苦楚,依然不明白對他來說如何才是好事。
「你們都出去,韓愛卿留下。」
皇帝唯獨留了韓重淮在殿內,沉默片刻,皇帝開口:「你說岐王為何不選新身份,吃了一回虧,還來第二次?」
「回陛下,臣以為岐王是無路可選。」
韓重淮拱手淡淡道,岐王外祖家本事強大,岐王被流放,外祖家也未曾被完全連累。
明知道太子病弱,活不了幾年,岐王的流放對岐王黨的人看來不過是蟄伏,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起勢。
這種情況下,皇上遞去機會,岐王怎麼會不接。
哪怕岐王本人不接,他身後的勢力也會逼得他不得不接,人到了某個地位就不是在為自己而活。
「那韓愛卿,朕想知道韓愛卿有何路可選?」
韓重淮抬眸,對上了皇帝打量他的目光。
「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皇帝看著韓重淮,在他臉上找出跟趙家人相似的地方。
「朕沒想到那麼大的事,胤兒既然沒告訴朕。」
韓重淮是福王的私生子,是皇室子孫,如此重要的事,胤兒並未告訴他,是他自己察覺到福王一派對慶平的抗拒,抽絲剝繭才猜測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越想他越覺得兒子大膽,竟然敢把那麼重要的事交給韓重淮,也不怕他在重要關頭反水。
見到韓重淮被揭開秘密,神色佁然不動,皇上輕笑:「胤兒只說你心不在朝野,萬事平定后,你想歸隱山林,與過往割裂,只想做個尋常人。」
「這是臣的願望。」
「你甘心如此?」
皇上打量韓重淮的神色,他有勇有謀,憑藉身份可以站到更高的位置,卻只甘心當個尋常人。
「陛下,臣的祖父永遠只是韓昊遠。」韓重淮頓了頓,「除卻臣的妻子,祖父是臣唯一的親人。」
皇上沒有深究韓重淮沒影的妻子是誰,聽他這般說,擺了擺手:「竟然胤兒信你用你,朕自然不會懷疑你。」
屋內沉靜瀰漫了一會,皇上看著一言不發的韓重淮,突然想笑,韓重淮說只韓老國公當做祖父,難不成是怕他要與他認親不成。
原本不打算把話說明,但韓重淮的抗拒讓皇上有了調侃的想法:「沒想到最後刀子還是交給了自家人……朕已囑咐建王,你不必做到最後,你想隱居山林,便早早的去吧。」
見自己的話終於讓一直平靜的韓重淮流露驚訝。
皇上用了最後的力氣,把身邊的聖旨扔給了他。
「朕的孫子不少,不缺孫子,你不認朕,朕也不認你,只是將心比心,朕不願手刃親子,用死躲懶把一切交給朝臣,你這生未曾犯過大錯,既只想平靜生活,又何必在心中背上弒父的罪孽。」
「福王不是臣的父親。」
那人不過是貪花好色,強上了他的母親,讓他母親鬱鬱而終的人。
他殺福王不會在心中背上任何罪孽。
韓重淮的話沒得到回應,他看向龍榻,剛剛還在說話的人臉上潮紅已經盡數褪去,安安靜靜地躺在龍黃色的被衾之中,沒了聲息。
*
韓重淮提醒了玉桃過後,她本想著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京城才會徹底亂起來。
誰知道當夜宮中鳴鐘不止,皇上就駕崩了。
裹著被子看著亮如白晝的方向,玉桃嘆了口氣:「這段時日把門窗鎖好,格外注意在門口流連的生人。」
知道這些事陳虎他們一定知曉,玉桃還是以防萬一地吩咐了一遍。
攜款逃跑她冷靜了片刻,就覺得沒必要去做,做了大可能也是被領回來,既然這樣她就要儘可能的保證自己的安全活到最後。
「夫人放心,屬下們一定竭力保證夫人的安全。」
「不止是我的安全,你們自己的安全也得注意……陳侍衛我知道你們有得知消息的來源,外面有什麼重大消息只管告訴我就是,凡事讓我有個準備,不要讓我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坐在府邸乾等。」
「屬下聽命。」
交代完了,玉桃又看了一眼遠處,聽著今夜不可能停止的鐘聲,回床上繼續躺著了。
皇帝死了現在什麼消息都還穿不出來,她不睡覺也沒什麼作用,那還不如去睡覺。
不過發生了那麼大的事,玉桃就是睡著了,第二日也醒的要比平時要早。
而她這一醒來,瓜就送到了嘴邊。
夜裡發生了三件大事,一是皇上駕崩;二是傳位聖旨不見;三是岐王跟福王與建王兩家世子在宮門外打鬥,岐王大傷建王世子。
這其中兩件事既成事實,傳位聖旨這事不見讓人提起了精神。
「聖旨怎麼會不見,總不會長了翅膀飛走了。」
「陛下駕崩前,傳了幾位大臣到跟前,打算把聖旨交給他們宣讀,但這聖旨還沒拆開,陛下就駕崩了,而岐王殿下和世子爺們闖入宮中,慌亂中就不見了聖旨。」
這也太恰好了吧。
簡直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套路。
玉桃想著,目光瞟向了陳虎:「陛下傳得幾位大臣中有沒有大人?」
陳虎點頭:「大人在其中。」
「哦。」
一時間玉桃突然為韓重淮心煩了起來,說韓重淮的官職有多頂天,他不過是個兵部侍郎,不說朝中還有三公丞相等大臣,他上頭都還有個尚書。
這種情況下,怎麼好像朝中的大事都是他來牽扯。
他說皇上屬意建王,那現在的一切都是在為建王鋪路,聖旨不見一定是為了讓局面更亂,趁機會擺平了福王與岐王。
岐王還好,哪怕他身後的黨派叫得再凶,他是被廢過一次的人,從這段時間他的做派看來,人沒學乖反而被嚇怕了,乾的事情都透著虛張聲勢。
不過他應該也知道自己要是打著坐山觀虎鬥的想法,兩撥人都會先把他解決再對立,所以他先冒出頭,扯著大旗到皇上跟前守孝哭喪是好事。
不過就是這樣,他的未來玉桃也不看好。
除卻了岐王,玉桃想起了前些日子福王跟韓重淮共處一堂的氣氛。
若是往好處看,就像是一個想表達愛意的父親,跟有些彆扭的兒子。
這種氣氛可能兩人都有做戲的成分,但是韓重淮真做好對福王的準備了?
會發生的場景浮現在腦海,玉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說大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塵埃落定時,大人一定就回來了。」
陳虎說著,突然拿出了一個盒子,「大人交代屬下,若是夫人想念他,問起他的行蹤,就把這個東西交給夫人。」
「這是什麼東西?」
大花在一旁好奇地湊了腦袋。
陳虎拿出來的雕花木盒平凡無常,看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
「我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大人只說交給夫人。」
陳虎也有些好奇,大人要送給玉桃什麼。
只是玉桃接過了盒子便看向了兩人,示意兩人快走。
不是她小氣不願意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只是陳虎說韓重淮說她要是想他,就把這個盒子給她,聯想到韓重淮之前說得,讓她少喝補湯,要不然他沒時間給她滅火。
她總覺得這盒子里裝的東西可能見不得人。
比如裡面是什麼他不在家她也能爽的東西。
等到人都走了,玉桃在打開盒子。盒子一開入目的是幾本書籍,見到是這些東西,玉桃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失望還是該慶幸。
抱著一絲隱秘的期待,她把書籍都稍微翻了翻。
這些書還都是外殼叫什麼,裡面就是什麼內容,沒什麼赤/裸身體的男女抱在一起的畫面。
不是她腦子裡全都是黃色廢料,而是韓重淮給她一堆書幹什麼,她是哪裡透露出她是愛學習渴望進步的女人。
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本,看了幾頁玉桃突然來了精神。
這些書都是一些遊記,比起她之前看過的瞎編故事的探訪仙境,這些書都真實得多,寫清了一個地方氣候與風景,還有民風習俗。
除卻書籍內容,書本空餘的地方,有用墨筆的標記。
標記的地方大約都是韓重淮看了感興趣的。
除此之外,書本最底下還有幾張地圖,有絹布畫的,也有羊皮製的,雖然書她還沒看完,但是看著地圖上表明的地點,她猜想這書上有的地方,地圖上都標好了。
書上所提的地方,上面都表明了地點。
看著這些東西,玉桃靠在榻上靜了半晌,她還從未遇到過韓重淮這種人,她都快忘了她最開始對他的印象了,每次覺得看透他了,他又能展現出一些新的面貌。
還都是讓人討厭不起來的面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3-22 21:50:28~2021-03-23 18:1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昶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讀者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