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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灰姑娘的繼母38

  奧斯納布羅克歷326年,  二月,葉棠收到了教皇的來信。教皇表示願意賜予葉棠「聖女」的稱號,希望葉棠能在五月前抵達教廷接受賜封。

  葉棠回信婉拒了教皇,  稱自己一介凡夫俗子,  沒有以一己之力做出多麼偉大了不起的事情,榮譽屬於整個海德林醫療團,  自己個人配不上「聖女」的稱號——接受教皇的賜封意味著「海德林的天使」認同教廷的正統性與權威性,且將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教廷之下,願意受教廷的支配與統治。

  同時,接受「聖女」之名也意味著葉棠將被神格化,  她與海德林醫療團所做的事情將會從「女醫生無差別救助為瘟疫所苦的人們」,轉變為「聖女在世間播撒奇迹」。

  換句話說,海德林醫療團對醫學的信仰將被替換成對宗教的信仰。而「女醫生」一旦被異化為「聖女」,  「女醫生」就再也不是任何女性都可以選擇的職業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葉棠去往教廷接受賜封,她就得離開奧斯納布羅克。教皇這是要她丟下海德林醫療團、丟下所有正在受瘟疫之苦的奧斯納布羅克人。並且教皇未必會願意讓具有象徵意義的葉棠再回到她的家鄉故土。

  葉棠能想見的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自己在教廷遭到軟禁,  教皇以自己的-名義大力組織諸如「聖女隊」之類的隊伍讓其巡遊各國,通過販賣所謂「聖女聖水」、「聖女靈藥」一類掛著聖女名頭的玩意兒來大肆斂財,又或者要人苦修,加強對信徒的洗-腦控制。

  最終結果要麼是自己名聲墜地,  被教皇拖出來當替死鬼,自己則作為「偽聖女」被處刑。要麼就是教廷瞎貓碰到死耗子,  正好遇上瘟疫逐漸平息,  教廷坐享平息瘟疫的讚譽,從信徒那裡收到更多的上供,  自己則作為教廷的提線木偶時不時被拿出來給人瞧上兩眼。實際過著連吃喝拉撒都沒自由的生活。

  葉棠對「聖女」之類的-名頭沒什麼興趣,  更不想變成教廷的斂財工具。至於教皇收到她的回信後會不會怒髮衝冠、會不會覺得她不識好歹,  這些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她的精力得留著去應對更重要的事情,例如說——

  「你叫葛羅莉婭是嗎?真是個美麗的-名字,就和你的人一樣美麗動人……」

  一條腿受了傷的奧斯納布羅克軍人眼含情意地握住葛羅莉婭的手,想對她行吻手禮。只是來照常詢問病人身體情況的葛羅莉婭想甩開男人的手,手卻被抓得更緊。

  「噢,看來這位……中士已經康復了。那麼中士,能請您不要再繼續占著床位了嗎?外面還有許多需要治療的士兵。」

  葉棠說著塞了一幅拐棍給軍人,接著將軍人「請」出了臨時徵用了空倉庫做成了戰地醫院。

  這裡是米勒姆。米勒姆原有的醫院幾乎都為炮火夷平,還能用的醫院只有郊區的一座。但與其說那座郊區醫院是醫院,不如說那座郊區醫院是讓人等死的病人堆積倉。

  郊區醫院裡沒有任何消毒殺菌與隔離防護的措施,患病的病人都被集中在一個大廣間里。無數細菌病毒在這個沒有隔離防護措施的大廣間里自由地交換生物信息,進行變異與進化。

  物資有限,想要完全對這樣一個萬毒盅進行完全的殺菌消毒實在太浪費人力與物力。葉棠乾脆直接放棄了米勒姆的郊區醫院,讓人封鎖了醫院周邊。自己則帶人徵用了寬敞的倉庫,將倉庫改造為臨時醫院。

  被葉棠趕出臨時醫院的男人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了。隨著克勞迪婭、葛羅莉婭以及辛德蕾拉和夏洛特的年紀漸長,女孩兒們再是受到炮火的影響看起來灰頭土臉,再是剪掉長發只留容易打理的短髮、穿上樸素至極的白衣也掩不住身上的青春嬌艷。

  海德林醫療團里都是女士,時不時就會有男人想撿軟柿子捏,見女士們沒有其他男人的保護就對女士們動手動腳。

  葉棠不光得操心物資,還得維護女孩們兒的安全。上次有個士兵摸了一把艾米麗的屁-股,葉棠直接把這士兵的腿給鋸了。

  在這個時代,鋸腿鋸手是手術的基本操作。那士兵的腿已經爛到傷口生蛆,再不治療,只怕腿壞不壞還是小事,人直接就要因為感染或是敗血症而死。這士兵覺得橫豎自己都要死了,自暴自棄之下丟掉了禮義廉恥,去摸了艾米麗。

  葉棠不是不知道其他更好的治療方法,可在醫療條件的限制下,能給這士兵把壞死的腿鋸掉已經是對他的仁慈。正好最近男人們看海德林醫療團的眼神越來越不正常,葉棠需要能震懾這些男人們的東西。

  於是乎這名士兵在手術帳篷里咬著口塞叫了個天昏地暗,痛暈過去又疼死過來——葉棠沒有麻醉藥可以給這爛了腿的士兵打。這士兵想要活命,就只能忍受這樣非人的疼痛。

  葉棠這一手成功地嚇退了不少想要憑力氣、憑人數強迫女士們就範的士兵。只是偶爾還是會出現剛才那種自認魅力爆棚、又為自己的軍銜驕傲得不得了的軍官。葉棠對待這種人往往是終止其治療,將對方趕出去。對方落下個殘疾或者是病根那都是他們自找的。

  「海德林夫人真是嚴肅啊……」

  葉棠走後,相鄰兩床的兩個軍官低聲閑聊起來。

  「可是你不覺得她正是因此才有魅力嗎?」

  「……噢我的老天爺!難怪你說你對海德林夫人的女兒們沒有那個意思!原來你是想給海德林夫人的女兒們做父親嗎!?」

  「噓、噓——」

  被拆穿了心思的軍官紅著臉朝著朋友比劃,海德林醫療團的艾米麗與金忍著笑寫完了病歷,端著葯盤離開。

  「他喜歡的是海德林夫人!虧我們猜他喜歡誰猜了好幾天,居然誰都沒猜對!」

  金一出帳篷就開始笑,艾米麗也捂著肚子:「菲歐娜還猜他喜歡的是他的男性朋友,他不是屬於女孩的男人呢!原來他真的不屬於『女孩』,屬於『女人』。」

  「哈哈哈哈哈!菲歐娜聽到這個消息臉絕對會變成綠色!」

  金和艾米麗說說笑笑,兩人的身後除了帳篷就是廢墟。

  儘管戰爭摧毀了太多的美好,可就像太陽終究會撕裂雲彩照耀在大地上,再多的創傷也總有癒合的一天。戰地絕不是毫無希望的地方。

  「停……停戰了……!!」

  正在解讀電報的士兵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剛一回頭,熱淚就湧出眼眶讓他更咽。

  「包圍米勒姆的多維爾軍隊與聖賽特的軍隊都撤軍了……!多維爾與聖賽特宣布退出戰爭!!」

  房間里的士兵們都愣了一下,下一秒士兵們脫下頭上的帽子,紛紛拋帽歡慶。「嗚嗷嗷嗷嗷嗷」的叫聲從屋內傳向屋外,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傳遍了整個米勒姆。

  ——教皇欲賜封海德林夫人「聖女」稱號的事不脛而走,儘管葉棠拒絕了這一殊榮,世人還是將她與海德林醫療團與「聖女」關聯在了一起,稱葉棠為「無冕的聖女」,稱海德林醫療團為「海德林的天使」。

  多維爾與聖賽特本來就因為普爾黑利等國家宣布退出戰爭而有所動搖。海德林醫療團在進駐了作為前線的米勒姆后,米勒姆士氣大振。預計會因死傷而退出前線的士兵們堅強地存活了下來,感染了西班牙流感的平民也得到了及時的治療。米勒姆的城市活力在逐漸恢復,多維爾與聖賽特的軍隊卻因西班牙流感的擴散不斷衰弱下去。

  多維爾與聖賽特當然知道只要把海德林醫療團連同整個米勒姆炸掉就能很好的打擊奧斯納布羅克。可多維爾與聖賽特本就只是協同塔爾太福,想在塔爾太福與奧斯納布羅克不死不休時撿點好處,他們有什麼必要為了塔爾太福背負殺死「無冕聖女」與「海德林天使」的污名?

  要知道當初他們出兵的理由可是「懷疑奧斯納布羅克散布了西班牙流感」。殺死對抗西班牙流感的「無冕聖女」與「海德林天使」,這不是自抽嘴巴?

  國家有時候與人很像。見有利可圖的時候跑得快,怕自己跑慢了分到的利益少了。發覺有損無益了跑得更快,怕自己跑慢了被指認為應當對一切損失負責的最大責任國。

  奧斯納布羅克歷326年,三月,在小雛菊開遍米勒姆山丘的這個早春,除了塔爾太福之外的所有國家都退出了戰爭。

  拯救了二十幾個城市的海德林醫療團即將奔赴最後的前線塔拉法港。

  ……

  「——斯科特哥哥,請您死心吧!與我們世代邦交的格里姆斯比都退出了這場戰爭,事到如今只憑塔爾太福的兵力怎麼能夠戰勝得了奧斯納布羅克?還請您下令停止戰爭!讓這場沒有意義也沒有贏家的戰爭到此結束!」

  還帶著一絲少年稚氣的青年以單手滑-膛-槍指向皇座上戴著皇冠的男子。

  站在青年身後的是反皇派們。

  「沒有意義?」

  皇座上拄著下巴的男子坐正了起來。帶著嘲諷的面孔,他從黑暗中探出半張臉來:「伊恩……不,伊賽恩特,我親愛的弟弟啊,這場戰爭的意義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一旦吞併了奧斯納布羅克,我們塔爾太福將成為無比強大的帝國!我們將脫離糧食不足的桎梏,還能將先進的醫學技術納入掌中——」

  從皇座上站起,身為塔爾太福新任君主的斯科特走下皇座前的階梯,朝著伊恩張開了雙臂:「我唯一……不,我唯二沒想到的是這場戰爭塔爾太福居然輸了,還有你竟然活著。」

  伊恩默默咬牙。

  他的本名是伊賽恩特,是塔爾太福前任皇帝的第四子。他與前皇太子是同母同父的同胞兄弟,面前的男人既是他的二哥,也是將他賣出了國境的人。

  「……你為什麼要讓人綁架我,並把我賣出國境?我對你的皇位應該沒有威脅吧?」

  「是啊。身為父王第四子的你確實對我沒有威脅,可誰叫你的親哥哥是皇太子呢?」

  不甚在意地聳著肩,塔爾太福的皇帝笑得像個精神病患者。

  「伊賽恩特,你知道嗎?普雷斯特之所以會患上西班牙流感,那全是因為你啊。」

  「你失蹤后普雷斯特幾乎瘋了。他放下政務投入了最大限度的人力去搜尋你,我只要稍微對他透露點風聲說:有人說貧民窟的人販子最近進了什麼『好貨』,他就真的自己深入貧民窟去找你了。」

  「你不覺得你該對死了的普雷斯特說句『對不起』嗎?」

  伊恩握著滑膛手-槍的手抖了一抖。

  「我會對普雷斯特哥哥說『對不起』的。但我不是為害死了他感到抱歉,因為害死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斯科特哥哥。」

  拉下槍栓,伊恩道:「我對普雷斯特哥哥感到抱歉是因為我沒有立刻回到塔爾太福,我逃避了自己應盡的責任。」

  海德林家是個溫暖的地方。那裡有著溫暖的人們。

  在那裡,他不是什麼伊賽恩特,他只是個簡簡單單的小男僕伊恩。

  他只要泡好茶、準備好茶點夫人與小姐們就會誇讚他,他只要生好壁爐就能看到夫人帶著小姐們在起居室里讀書。

  他不用再過無論做什麼、無論取得怎樣的成績都會被人忽視的日子。他不用再是一個人坐在偌大長桌的一端,吃著已經冷掉的飯菜。

  他可以在陽光下漫步,他可以在綠茵中休憩。小姐們看他的眼神總是純凈溫良不帶一絲計算,夫人對他總是全心信賴,願意給他這麼個來歷不明還隱瞞自己身世的外人一個可以回去的歸宿之地。

  所以得知同胞兄長的死訊后,他最先想到的不是要回到塔爾太福為兄長復仇。而是斯科特哥哥太過可怕,他永遠不想回到塔爾太福,去做回第四皇子伊賽恩特。

  可就是因為他如此自私,無人遏制的斯科特的野心才會膨脹到如此地步。

  本該像溫室嬌花一般長大的小姐們不得不去觸碰膿與血,本應尊貴地作為貴婦過上奢靡生活的夫人不得不踏足前線的戰場。哪怕知道這就是夫人與小姐們的選擇,他還是歉疚。歉疚於自己曾經有機會可以不讓戰爭發生,自己卻沒有珍惜那樣的機會。

  砰!

  伊恩扣下了扳-機。斯科特瞧著自己胸口上開出的紅花,笑著倒在了地上。

  「……我、真該殺了你的……」

  「早知道……殺我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我不會想著要折辱你……我會直接、殺了你……」

  朝著斯科特的背上補了兩槍,看著斯科特的血在地上蔓延的伊恩平靜道:「可惜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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