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花木蘭的阿娘23
穿著葉棠手制的第一版護胸, 不知道在黑暗中跑了多久的賀蘭景因為前方突兀的火光而微微眯起了眼睛。
原來是葉棠提了盞瓷燈正在營帳外頭等他。
草原的風很大,葉棠手中的瓷燈呼啦一下就被吹滅了。四周重新漆黑了下來,賀蘭景沾滿熱汗的身體與他的聽覺都愈發敏-感。
「為何不拆穿我?」
葉棠聲音隨著風打著旋兒鑽進了賀蘭景的耳朵之中, 讓他感覺耳道里癢得發麻。
「……你不是對那蠕蠕說過了?我的話,他不會信。我便是站出來拆穿你也不過是讓自己失去他的信賴。」
風越冷, 賀蘭景的身體越熱。他能感覺到葉棠湊近過來——她的鼻息已經輕輕地噴散在了他的胸膛上。
「還有呢?」
葉棠柔軟的聲音像是羽毛一樣,颳得人從裡到外、從皮到心都癢。賀蘭景略略退後半步,像是要避開葉棠的鼻息。
「還有……沒有還有了。」
就這麼點時間, 賀蘭景的眼睛已經稍稍習慣了黑暗。黑夜中,他能看清一點葉棠的輪廓。
只是葉棠臉上是何表情,他是看不到的。
「賀蘭將軍,你說這種回答足以讓我放過你嗎?」
葉棠的笑聲很輕。
賀蘭景沉吟片刻。抵在他側腰上的尖銳硬物讓他發出放棄的長嘆:「沒有你,拓跋渾得不到今天的地位, 坐不穩現在的位置。換句話說,這天下之主,他做不了。」
「阻止你我只會死得徒勞。……與其死的如此不值當,我倒想留著一條命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賀蘭將軍可真是個好事之徒。」
硬物從賀蘭景的腰上一寸寸地往上游移, 賀蘭景身體發僵,只覺得從腰間癢到心口。
「不過我從來不討厭好事之徒。」
葉棠說著拉起賀蘭景的一隻手, 讓賀蘭景按住他胸口上的硬物。賀蘭景這時才發覺那硬物不是什麼匕首, 而是葉棠提在手中的瓷燈。
這瓷燈是頭青牛的造型,方才抵著他的是牛兒的尖角。
「既然要看我能走到哪一步, 將軍可千萬別輕易死了。沒了觀眾, 我也會挺遺憾的。」
半點不怕賀蘭景從自己身後偷襲自己, 葉棠轉身, 背對著賀蘭景走了。
——賀蘭景要是想殺她, 哪怕她方才抵在賀蘭景腰上的不是瓷燈而是匕首, 她這會兒也該被賀蘭景扭斷了脖子。賀蘭景之所以會老老實實地聽她說話、回答她的問題,不過是因為他確實對她沒有敵意。
草原上的風還在呼嘯。葉棠輕微的腳步聲很快就被風聲、草葉搖曳的聲音所掩蓋。
一切都發生在黑暗之中,若不是賀蘭景手中還握著那盞瓷燈,只怕他要以為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全是做夢。
……
拓跋嗣積勞成疾,沒熬過這個冬天便死在了壯年。太子拓跋燾並未馬上繼位,他等著包括拓跋渾在內的宗親都因先帝病逝而回到平城哀悼一番之後才在眾人的見證之下登基為帝。
平西將軍拓跋渾因為功勛卓著,升驃騎將軍。他雖不願留在平城,卻也不得不與其他宗親一樣等候拓跋燾的吩咐。
平城-的春天來得有些晚,料峭的寒氣之中拓跋渾多飲了兩杯,隨後就躺進了無足落地式的榻里,撲在隱囊上半趴半抱地睡了過去。
葉棠是拓跋渾的心腹,進出並不需要額外通傳。她半日沒見到拓跋渾,轉了一會兒才發覺拓跋渾人在榻上,周身被圍屏給遮住了。
「將——……」
發覺拓跋渾面色紅潤地睡得正香,葉棠閉上了嘴。她去取了一條毯子過來,給拓跋渾蓋上了。
拓跋渾再怎麼說也是武人。一察覺到自己身上有動靜立刻就睜圓了眼睛,使力抓住了自己面前的人。
葉棠被拽得摔到榻上,腦袋撲在拓跋渾的胸-前。她撐住自己的身體,想要爬起。
拓跋渾看到葉棠的面孔心下一松,同時又好勝心起。他身體一翻,抓著葉棠的手腕就把葉棠壓在了塌上。
歷練了三年,葉棠的力氣也不小。哪怕被拓跋渾全力壓制,她也沒有癱軟了身體,隨便拓跋渾處置。
望著身下的葉棠,拓跋渾覺得有趣。
無香子什麼都能贏他,但他就不信她在力氣上也能壓過他!她可是個女人!她的年齡、閱歷是在自己之上,可那又如何?這些東西在蠻力面前根本無足輕重!
「放棄吧,無香子。比力氣,你不是我這個男人的對手。」
「哎呀將軍,你怎麼就知道我們這是在比力氣呢?」
葉棠雙手遭到鉗制,身體也被用力壓住。換作是其他女孩,指不定要被拓跋渾嚇哭。偏生葉棠一笑,瞄準拓跋渾因為她的話產生遲疑的一瞬,腦袋直接從下至上撞上了拓跋渾的下巴。
拓跋渾清楚地聽見自己的下巴發出了「啪咔」的一聲響。他喉嚨像是要被扯斷一樣痛,舌頭更是差點兒被自己咬斷。
疼得淚花都在眼中打轉,捂著下巴的拓跋渾只想對葉棠抱怨她下手又狠又重。
葉棠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理了理自己略帶凌亂的道袍。她好脾氣地道:「將軍,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種玩鬧還請適可而止。您若是想與人玩角抵,還請找賀蘭將軍或是萬忸於都尉。」
說罷葉棠起身,又道:「貧道來此是為了與將軍說一聲,可汗召貧道入宮。貧道晚些時候才能回到將軍的身邊了。」
「你說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現在才說!」
一聽到拓跋燾要召葉棠進宮,拓跋渾直接跳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就要對葉棠說自己會陪著她進宮,不想葉棠細細撫平自己道袍上的皺褶,淡然道:「將軍切莫輕舉妄動。可汗召貧道入宮,多半不是想要對貧道如何,而是想試探將軍的反應。……將軍的反應才是決定貧道生死存亡的關鍵。」
抬眸,葉棠溫和地注視著拓跋渾:「將軍願意看在貧道性命的份上,暫且按捺么?」
拓跋渾脫力地坐回了榻上,他連下巴上的疼與舌頭上的麻都顧不上了。
無香子這麼說就是讓他做好她可能數日都回不來的準備了。
「……罷了。橫豎本將軍暫時也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在你回來之前我都會如佛狸伐所願,安分守己地待著的。」
「將軍這便錯了。」
拓跋渾沒好氣地對上葉棠的視線。
「將軍若是太老實,可汗便會知道挾持貧道便可以控制將軍。如此一來,貧道恐怕再難回到將軍身邊來了。」
肩膀耷拉了下去,拓跋渾用手揉了揉臉:「……又要我為你按捺,又要我不那麼老實。你這可真是要逼死我。」
「逼您的如何會是貧道?」
葉棠話中有話,她很快拾起給拓跋渾蓋毯子時放到一邊的拂塵,爾後翩然離去。
目送著葉棠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拓跋渾煩悶地倒在榻上。無意間,他稍微嗅到一點冷香。
那是方才被他壓在榻上的葉棠留下的味道。
年輕的俊顏驀地紅了個透。把人壓倒時只想著要勝過面前這人的拓跋渾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是把一個女人壓在了身下。
女人已經不年輕了,從年紀來看就是做他阿娘都可以。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若是她不是個出了家的女冠子該有多好。
……
「九霄山無香子見過可汗。」
葉棠在拓跋燾面前一向是不跪的。拓跋燾也從不逼著出家人下跪。
「起來吧,無香子。」
拓跋燾對葉棠顯得相當熱絡,一聽說葉棠來了,他便結束了公務。此時更是直接走到葉棠的面前,對著她虛扶了一下。
「突然喚你前來,想必讓你嚇了一跳。」
公式性地與葉棠寒暄過,拓跋燾直接進入正題:「今日朕想見你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先帝喪事,朕請來了幾位高僧,又向道門遞了幾封信件。前些天都城裡來了幾位九霄山的弟子,他們聽說你在此處,都想來拜會你一下。」
哦,這是對她身份存疑,把她喊來查戶口呢。
葉棠心中點頭,面上含笑:「九霄山上下數千人,貧道並不認識所有的同門。想必同門之中也會有不認識貧道的弟子在。」
「無香子道長說得有理。不過你的同門到都到了,你與他們見上一面又有何妨?」
拓跋燾不給葉棠再次拒絕的機會,轉頭就沖著門口道:「帶九霄山的道長們過來。」
「是!」
門口的守衛果然立刻遵旨,葉棠無奈一笑,不再說話。
「無香子」是葉棠給自己取得稱呼,自然九霄山是沒有「無香子」這個坤道的。
以拓跋燾一貫的行事縝密來看,他事前就對九霄山的道士們核實過這件事情。這也就是說,拓跋燾打從最開始就打算「扒皮」葉棠。
「諸位道長,請。」
在守衛的帶領下,一行八個道士殺氣騰騰地走入了拓跋燾的書房之中。
不用說,這一行人早就在拓跋燾差人詢問九霄山是否有一個名為「無香子」的坤道時就得知了一坤道自稱「九霄山無香子」賴在了南平王的身邊,成南平王最為倚重的智囊。
謊稱自己是出家人的永遠不會是什麼好人,要麼是作過奸犯過科、要麼是殺過人越過貨。再要麼就是,作為劉宋的姦細潛伏到南平王的身邊,以女色迷惑南平王,將還過於年輕的南平王當作傀儡來操縱。
「九霄山蔡夏,」
「沈師。」
「姬逢。」
「……」
道士們挨個報上名字,繼而異口同聲低頭道:「「「見過可汗!」」」
其中那喚作姬逢的道士一抬頭就看到了沉默的葉棠。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