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花木蘭的阿娘25
葉棠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看來拓跋燾是徹徹底底地調查過了她, 知道她與木蘭有舊。
這可巧了不是?她之前就想既然自己已在拓跋渾身邊立足,那要如何才能在不惹得拓跋渾懷疑的情況下將木蘭調到自己身邊。現在可好,拓跋燾直接幫她完成了這項任務。
不過這也要得益於木蘭自己的努力。
她聽說了:三年前的懷朔, 有個叫花木的小兵四處救人,這才沒讓懷朔的軍民都死在柔然人放的大火里。
她也聽說了:十夫長花木奮勇殺敵, 不僅立下赫赫戰功,更擒獲幾個蠕蠕副官。為了阻止了憤怒的魏軍殺死這些蠕蠕副官為夥伴報仇,花木被人砍傷了一條手臂, 還遭人當眾辱罵。但正因為花木阻止了這些魏軍,事後才有魏人將領從這些蠕蠕副官們的嘴裡拷問出了重要的情報。魏軍兩萬多人的軍隊免於埋骨在峽谷之中。花木因此升任百夫長。
她還聽說了:百夫長花木沒事就拿著自己率領的百夫摜。摜著摜著這群小子們居然個個都練出了奇奇怪怪的本事。有人擅長撩陰腿,有人擅長放冷箭,有人擅長打人腦袋,有人擅長逃跑……總之就是個個不講武德, 但個個都能從戰場上活下來。
普通士兵沒了武器就沒有戰鬥力,這夥人卻是被數量幾倍的敵軍追得嗷嗷跑,最後他們一個沒死,倒是追他們的敵軍死傷過半, 還被抓了首腦。
於是花木又被升為了千夫長。
到了能指揮千人,花木又開始干「壞」事了。她開戰前就設好陷阱, 接著天不亮就跑去敵人陣前, 用從柔然俘虜那裡學到的罵人話開始叫罵——要知道其他的魏軍被柔然人罵了,那都是恨不得砍掉柔然人的腦袋。就只有花木, 一個勁兒讓人多罵點!努力罵!加油罵!重複的罵有什麼意思!給老子罵出花兒來!不罵出創意不罵出高度不許睡覺!
不少人覺得花木這小子腦子有病, 誰想轉頭花木就「學以致用」去了。
花木藝高人膽大, 引著柔然人的部隊往陷阱跑, 不過幾次的功夫就把柔然給搞怕了。後來柔然人再與魏軍對峙, 哪怕佔據了優勢眼看就能了結魏軍, 卻又怕這是魏軍的陷阱,硬生生放走了魏軍的部隊。前頭潰散的魏軍與後頭的魏軍匯合,一個回馬槍殺得柔然人丟盔卸甲。
花木,升萬夫長。
葉棠始終關注著木蘭的動向,也因此她每次聽到木蘭的動向心中都會湧起萬千豪情,熱血滿腔。
她真想抱著木蘭對她說:你做得真好!比我想得好十倍!百倍!千倍!萬倍!你是令我驕傲的女兒!你是我的驕傲!
可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在心中將這些話對著木蘭說了一遍又一遍。
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木蘭,葉棠面對其他任何人時都沒有波瀾的心微微顫動起來。
「……無香子?」
拓跋渾的聲音拉回了葉棠飄遠的神思。
葉棠微微一笑,口中問:「這花木可是那巧使妙計誘使蠕蠕幾番中了我魏軍陷阱,後來因懼怕我魏軍而錯失攻擊時機,被我魏軍一網打盡的那位小將領?」
拓跋渾撇撇嘴:「除了他還能是誰?軍中便是有第二個花木,也沒有他這麼出風頭的花木!」
想做將軍、尤其是高品階將軍的裨將並不容易。要麼得有個好的出身,要麼得有相當的聲望、名望與威望。再要麼就是有命熬到積攢了一定的功勛。
拓跋燾把木蘭安排到拓跋渾身邊除了她與葉棠有舊,也是因為木蘭的功勛足以服眾,她去給拓跋渾當裨將眾人是認可的。
「那實在是太巧了。」
「將軍也知道吧?貧道在來平城大營投奔將軍的路上曾遭了些難。關鍵時刻就是這位花木小兄弟幫助的貧道。貧道以前也差將軍身邊的人去給這位小兄弟送過東西。」
拓跋渾依稀記得無香子確實說過她有個小恩人在新兵營里。
「……你確定你說的和我這新裨將是一個人?」
拓跋渾聽過木蘭的化名「花木」,可時隔三年,木蘭對他而言又不算個人物,他早已經把自己聽過的東西忘記到了天邊。
「貧道確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拓跋渾感覺在葉棠的眼裡瞧見了前所未見的光芒。這種光芒讓他愈發本能地討厭起了素昧謀面的花木。
「花木小兄弟為人率直,又勤懇好學。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奇怪。」
門外的萬忸於惇與賀蘭景對視一眼,兩人不用從門縫裡偷窺也能想見拓跋渾的成圓換岷每礎
誰讓無香子從不輕易夸人呢?雖然就是兩句話的事情,可就是拓跋渾也沒有過這種純粹挨誇的待遇啊。
「……你挺看好這小子嘛。」
像是聽不出拓跋渾的話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葉棠和藹道:「貧道是挺看好花木小兄弟的。」
若說拓跋渾對木蘭的警惕剛開始是十分里的八分,到了實際見到木蘭的時候,拓跋渾對木蘭的厭惡就是十分里的一百分。
漆黑的眸子里如同閃爍著銀星,帶著期盼、帶著激動,帶著深植於心的愛意。
拓跋渾一眼就分辨出在他面前跪下的木蘭最先看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葉棠。更沒有忽視木蘭低頭掩住的發紅的眼眶。
某種預感讓拓跋渾渾身難受。他狀似無意地微微側身,作出要為木蘭介紹葉棠等人的模樣,回頭去看葉棠。只見葉棠那張總是溫溫柔柔,但除了溫柔之外鮮少有其他表情的臉上洋溢著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女冠子的眼眶與眼尾都在微微發紅,眼中雖無淚水,但濕潤的眼眸彷彿隨時都要滴出淚來。壓抑不住的情感在她眼中克制卻又洶湧地翻滾,拓跋渾絲毫不懷疑自己要是不在場,無香子很可能會直接撲進花木的懷裡。
「……花、花木,這是我的裨將賀蘭景、萬忸於惇,還有……無香子。」
拓跋渾的腦袋一團亂。他不知道該給無香子一個什麼樣的-名頭,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對花木介紹無香子。他有自覺自己應當:「這會兒正是給花木一個下馬威的時候!讓他好好看清楚無香子是屬於誰的!」
可他的嘴巴不聽話,他的兩片嘴唇就像被漿糊粘連在了一起,讓他說不出話來。
比起他來這花木指不定要更熟悉無香子,他對無香子知道得遠比自己要多——他看到花木的這張臉就想起來了,當初他在平城的集市上第一次見著無香子,無香子便是坐在花木牽著的馬上。當時無香子就表現得十分信任花木、十分依賴花木,她究竟與花木一起走了多久,那是拓跋渾根本不知道的事。
……說到底,他又知道無香子的什麼呢?
他當初沒想過了解無香子,只是覺著如果這坤道能對他有用,他用著也無妨。如果她成了累贅、障礙,那丟開她也就完事了。
他如何可能知道自己今日會領略到如此痛苦的心情?
「在下花木,見過諸位大人!」
壓抑住幾乎要衝出眼眶的淚水,木蘭抱拳,大聲道。
拓跋渾卻遲遲沒有讓他起來。還是賀蘭景見氣氛不對,這才開口解圍:「花木,我、你,萬忸於惇都是將軍的裨將,今後你若有什麼問題,不妨來問問同為裨將的我與萬忸於惇。」
萬忸於惇沒有和木蘭拉近距離的想法,但迫於賀蘭景給的眼神壓力,還是道:「嗯。……你可以隨便問。我懂的,都會教你。」
「多謝二位大人!」
在萬忸於惇與木蘭說話的當兒,賀蘭景也用視線給拓跋渾施壓——花木是可汗親自點給拓跋渾的裨將。侮辱花木,那等於間接侮辱了可汗。
拓跋渾很想對賀蘭景吶喊:「我懂!我知道!可是我難受!!」
然而最終,他還是把自己的痛楚咽進了喉嚨,用微微低啞的聲音道:「花木,起來說話吧。」
「多謝將軍!」
木蘭從地上起來的時候與葉棠四目相對。
母女二人相視而笑,心有靈犀。對彼此的思念,對對方的擔憂……千言萬語盡在這一笑之中。
拓跋渾心上鮮血淋漓,賀蘭景又何嘗不是有些微怔。
他一直以為無香子對著拓跋渾已經足夠耐心,足夠溫柔。待他此刻瞥見無香子瞧著花木的眼神他才發覺原來溫柔也是有區別的。
……
拓跋渾吃錯了葯,以「給新裨將接風洗塵」為名命人擺宴。結果本該是宴席主角的木蘭被晾在了一邊,倒是拓跋渾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賀蘭景與萬忸於惇又扛又扶地把拓跋渾弄回去了,葉棠便也推說自己不耐酒力,起身離開。
葉棠離開后木蘭與其他將領推杯換盞了近一個時辰,這才搖搖晃晃一臉醉意地回房歇息。
吹滅瓷燈,木蘭確定門外沒人把守才溜了出去。
葉棠坐在榻上,並未點燈。待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這才睜開眼睛。
來人果然是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