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花木蘭的阿娘37
長安是多朝古都, 遠可追溯到西周周武王時期,近也有西晉晉愍帝、前趙劉曜、前秦後秦合計七位帝王在位時期。如此與王權息息相關的古都,哪怕因為地理位置夾在北魏與劉宋之間、不會被北魏與劉宋當作都城, 其所有權還是關係著北魏與劉宋的面子。
在夏國還沒有為拓跋燾滅掉以前, 夏國也曾參與過爭奪長安。在夏國被滅后, 離長安也不算太遠的前夏國都城統萬城就成了拓跋燾積極囤兵、對著長安虎視眈眈的重鎮。
拓跋燾一直沒有真正出兵長安是因為腦袋上還懸挂著柔然這麼一把利劍。且劉宋絕不會輕易將具有太多歷史意義的古都拱手讓給蠻夷。
宋文帝劉義隆始終有心北伐,奈何當初繼承了他父親高-祖武皇帝皇位的人不是他, 而是他的長兄劉義符。身為高-祖武皇帝的第三子,宋文帝劉義隆能坐上皇位是因為群臣聯手廢掉了他的長兄, 繼而擁立他為帝。然而劉義隆一繼位, 先殺權臣再奪軍權, 在群臣高門間落了個過河拆橋的惡名。
這些年來明面上群臣與高門都臣服於劉義隆,實際私底下劉義隆沒少受群臣與高門的掣肘。群臣希望劉義隆優先發展劉宋腹地、也是各大家族聚集地的南方, 像長安這種較為北面的城市也就得不到多少的發展。
劉宋甚至沒好好給長安修過城牆——若是北魏有膽子搶走長安,這種斷壁殘垣式的城牆也無法為魏軍提供什麼良好的保護。魏軍今天搶走長安,劉宋明天就能用鐵蹄踏破長安的城牆。如此一來劉義隆還能有出兵北伐的口實,就算群臣還是阻止他北伐,想來也不會再阻止他囤兵於長安等靠北的城市。
畢竟丟了長安這事對劉宋文人來說就是打臉。
葉棠與木蘭佔據的第一個城市就是長安。消息傳回劉宋后宋人紛紛不解,壓根兒不知道這「花木」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什麼玩意兒。聽聞花木是魏人,宋文帝劉義隆的第一反應是:好傢夥!北伐的機會終於來了!這可是魏人先動的手!打!一定要打回去!
偏生探子又說花木是北魏的叛徒,整個北魏現在都恨不得殺他而後快。宋臣們一聽:這不行啊。我們去收拾了那花木,豈不是用自己的人力物力幫了北魏去除了一個心頭大患?
消息傳回北魏,魏軍中傻眼的人不少。
這見過與人私奔的將領, 沒見過帶著宗親情-人私奔, 結果跑去占城為王的將領。這花木是不是腦殼就是個篩子,腦漿都流光了呀?他知不知道他橫在北魏與劉宋中間,那是相當於一下子招惹了北魏與劉宋兩邊?他隨時隨地都可能被北魏或是劉宋給滅掉!
拓跋燾卻是覺得木蘭做得很好。
他這般大張旗鼓地暴露了自己與那無香子的行蹤, 他阿弟也就有了明確的目標。如果他阿弟劍指長安,想來五六年內是顧不上與自己鬧矛盾的。
而且花木實際是他的人,這相當於說長安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可因為明面上花木是個為了女人而背叛可汗的北魏叛徒,所以劉宋不會輕易替人做嫁衣,去幫北魏除掉叛徒,收回長安。
只是這也是有時間限制與前提限制的。
劉宋只是不想輕易替人做嫁衣,可如果發現北魏始終不對花木這個叛徒動手,則劉宋人會懷疑花木是否真的是北魏叛徒。如果花木在兩國之間坐大,劉宋人的耐心也會輕易被消耗掉。
那麼在劉宋人前來奪回長安之前,拓跋燾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暗中幫著花木壯大,支持花木自立為王。待劉宋人的耐心消耗殆盡,讓花木率軍抵抗劉宋人,最好再奪下劉宋幾城。北魏則以盟友的身份接受花木的求援,繼而加入戰場。
如此一來,花木日後可以「歸順北魏」的方式回歸拓跋燾旗下。在立場上,北魏是為了幫助盟友才與先出兵的劉宋短兵相接的。北魏就是征服了劉宋,日後在歷史上鮮卑拓跋也不是侵入並踐踏漢人家園的侵略者。
想到自己的阿爺、拓跋嗣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自己一統大陸,並作為沒有瑕疵的天可汗君臨於世,拓跋燾大筆一揮,又悄悄撥了一筆糧草給木蘭。
他想了想,又準備再給木蘭一些人馬——花木需要人手,他也不能不防花木在外生出異心。將有用之人派到花木的身邊一方面可以讓花木更好的發揮,另一方面也能監督花木的動向,看他是否真的始終忠於自己。
拓跋燾翻開當年戊六的人事記載,又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名字。
……
收到密信的木蘭看完密信后當即就把密信給燒掉了。想到密信上賀賴野等人的-名字,木蘭輕嘆一聲,歉意湧上心頭。
她何嘗不知自己將計就計,與阿娘「私奔」會導致賀賴野等人在軍中無法立足?可除了將計就計,她又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如今可汗想將賀賴野等人派往自己身邊,定然是打算利用賀賴野等人牽制自己。
先不說賀賴野等人是純粹的魏人,對北魏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情與忠誠;賀賴野等人的家人都在北魏,賀賴野等人若是想背叛北魏,必須先考慮一下是不是能忍痛讓自家人都被處死。
就算她能說服曾經的同袍脫離北魏,她曾經的同袍們又能為了她連血親的命都不顧么?
可汗明面上說派這些她最熟悉的人給她當左臂右膀是最合適的。實際想的卻是她與他們同袍一場,看在同袍之情上,她定是不忍為了封口而殺死同袍的。倘若她真的為了背叛北魏、背叛拓跋燾連同袍都殺,她的人品也可見一斑。之後便是拓跋燾不去刻意操縱北魏的輿論,她也會因聲名狼藉人人喊打喊殺。
看著盆里逐漸熄滅的黑灰,木蘭苦笑。
過去的她從不知人與人的交往會是如此痛苦之事。那會兒她喜歡與誰相處,那便多與誰接觸。她看不慣誰的所作所為,也不過就是離那人遠點兒。
現在她對拓跋燾的感覺一言難盡,她不想臣服於拓跋燾,卻又得對著拓跋燾虛以委蛇。她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要考慮到前因後果,更要考慮到這句話、這件事後續的影響有多麼深遠。
這可真是令人疲憊。
好在木蘭遇到的也不全是心煩事。
三個月前她與阿娘等人來到長安,長安人果然麻木地瞧著她們佔領長樂宮、未央宮、桂宮、北宮與明光宮等宮殿,並在城樓上換上新的旗幟。
長安人實在是太疲憊了。
歷經戰火的土地十分貧瘠,田中稀稀拉拉的作物看上去就萎蔫無力。不光是宮殿破敗,長安的大街上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迹以及年久失修的破房破樓。就是用石塊砌成的街道也因石塊的缺失而凹-凸不平。
如今的長安真是沒有半分過去輝煌的影子。
對待這樣的長安,葉棠並沒有像其他曾經佔領長安的勢力那樣馬上就去搜刮民脂民膏,把長安人抓起來奴役,要他們修復宮殿的街道。
葉棠平靜地帶上女冠子們出門,拿著糧草去招人做工。
長安人初見穿著鎧甲的士兵,一個個是怒目而視,敢怒而不敢言——向來到長安搜刮的軍隊都是狠到恨不得用水涮走長安人碗里的油花。發覺長安人已經窮得是叮噹都響不起來,這些貪慾得不到滿足的軍隊就會拿著長安人糟蹋。
婦人與孩子不用說,就是長得文弱的青年都會被當成兩腳羊。長安人稍有抵抗,立刻就會變成刀下亡魂。
長安人想逃出長安也很難。能逃出去的基本都成了盜匪,徘徊在北魏與劉宋之間邊境線上。被哪邊的官兵追了就逃去另一邊。
逃出城-的婦女兒童遇上了盜匪,其下場也不會比待在長安要好上一點。留在長安起碼還能見得到屋檐,還可以種田果腹。長安人也就不想著逃命了。
聽聞葉棠打算用糧草召集人力,長安人都是不信的。以前他們也見過說著會付工錢,要長安人去修復宮殿的軍隊。然而長安人付出了勞力,答應他們的糧草卻沒個影子。有人去討要糧草,還被士兵當眾打死。
不見人來葉棠也不著急。她又擺出藥材來。
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忽然越眾而出,她紅著眼睛發著抖問葉棠:「我、我給你們幹活兒,你們真的會給我葯和糧食?」
葉棠二話不說,先裝了半斗米給小姑娘。
「你家有人患病?患的是什麼病?需要什麼葯?」
小姑娘不敢相信自己活兒都還沒幹呢就先得了半斗米。捧著那半斗米,她已經被那許久都沒有聞到過的米香味給饞著了。
「我娘、是我娘病了。她生了弟弟之後始終不見好……我娘沒有奶水,喂不了弟弟……我想治好我娘、餵飽我弟弟……」
小姑娘語無倫次,看來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娘親是怎麼了。於是乎葉棠喚來一位擅長醫術的女冠子,又讓樹洛干陪著小姑娘與女冠子一起回小姑娘的家,以防小姑娘在路上被搶。
其他人見小姑娘真的捧著半斗米回去了,頓時蠢蠢欲動。有視線始終黏在米上的男人大步上前,問葉棠:「你們要人做什麼?」
葉棠便回答:「種地。」
種地!?
圍觀的長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葉棠。
他們不種地拿什麼吃飯?這兒人人都種地!可這會兒竟然有人出糧食叫他們去種地?這是……白給他們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