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花木蘭的阿娘45
賀賴野、詹留兒還有崔虎與崔豹被關在一個牢房裡, 和他們關在一起的還有花雄以及另外幾人。
木蘭並沒有因為花雄是自己的親弟弟,賀賴野、詹留兒以及崔虎崔豹兄弟曾是自己的同袍就對他們特殊照顧。賀賴野等人的牢房與其他牢房一樣只鋪了些干稻草在地上,到了飯點牢頭就帶獄卒過來一間間地按人頭髮胡餅。
胡餅不大, 又乾巴巴的,談不上有什麼味道,充其量也就是讓人不至於餓死。賀賴野心裡想的全是木蘭的事,他吃不下又睡不著, 就是嘴唇裂得厲害也不去喝口水。
花雄見賀賴野死活不肯吃東西。一日三餐三個胡餅都剩那兒了, 便總是趁著另外幾人不注意, 偷偷把賀賴野的那份胡餅藏到自己懷裡。
他不知道戰場上阿姊看到他了沒有……那日可汗親點的五萬精兵剛到統萬城就亂了起來。一會兒有人說是統萬城-的駐軍打過來了,一會兒又有人說是五萬精兵里出了叛徒。別說一般士兵分不清敵我,就是將領也不知前來與自己匯合的人是敵是友。一時間到處都是突然暴起四處亂殺的士兵, 花雄害怕極了, 屁滾尿流地就往賀賴野等人所在的方位擠。
賀賴野等人一貫照顧花雄, 花雄相信只要自己能擠到賀賴野等人身邊, 賀賴野等人必然會保護自己。
賀賴野與詹留兒等人是萬夫長,他們本來都在隊伍的前頭,準備等著統萬城-的將官過來為他們以及他們手下的士兵安排駐紮之處。這會兒隊伍一亂, 賀賴野與詹留兒等人自然大聲疾呼,要眾人冷靜下來,不要自亂陣腳。
身材健碩高大的賀賴野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哪怕隊伍亂成一團花雄也馬上用目光找到了他。然而驚變陡生,花雄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阿姊。
他阿姊正與賀賴野戰在一處。賀賴野不斷質問他阿姊為何要背叛北魏, 他阿姊卻是不答,只與身邊的將領一起打翻周圍襲來的魏軍。
是投靠阿姊還是投靠賀賴野?就在花雄天人交戰之時, 有人給他的後腦勺來了一下。就這樣, 花雄失去了意識。等他醒了過來, 人已經被丟進了大牢之中。
花雄一發覺自己被抓了起來就想叫獄卒過來,告訴獄卒自己是花木將軍的弟弟,讓獄卒放自己離開,並帶自己去見阿姊。奈何與他一個牢房的不是別人,正是賀賴野一行。
賀賴野已經為木蘭背叛北魏的事大為光火,親眼見識過賀賴野與阿姊是如何激烈地戰在一處的花雄這會兒哪兒敢自報家門,去做明顯會惹火賀賴野的事情?於是乎花雄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先別去做可能會刺-激到那賀賴野的事情,自己吃點兒苦就吃點兒苦。忍到合適的時機再想方法自報家門就是!
詹留兒實在怕賀賴野就這麼把自己給折磨死了,他硬是把盛水的木桶塞進賀賴野的手裡:「你要是真想知道花木為何會協助赫連皇後背叛北魏,就不要這副模樣!你得活著!好好活著!活著去問花木他為何會做出這種事來!」
賀賴野冷笑了一下:「這還有什麼好問的?無非是老子瞎了眼睛,看錯了那花木!花木背叛北魏需要什麼原因?無非是為了女人,無非是為了權勢……指不定就像那些人說的……因為赫連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種!」
賀賴野把木桶砸在了地上,木桶不堪巨力從中裂開,清水頓時流了一地。
花木是背著「私奔」的罪名去了劉宋的。軍中將士談到「花木」,第一個印象就是「風-流」,第二個印象就是「能幹」。
把花木和赫連皇后的-名字放在一起,馬上就有人腦補出了香-艷的話本兒。被俘虜之後,敗軍在牢中無事可做,這一個個地便耍起了嘴皮子。
有人猜一就有人說二,隨後三四五六七八就給編得邏輯縝密,嚴絲合縫。木蘭與赫連皇后的關係也因此被說成了姦夫淫-婦。一時間有人開始賭無香子是不是被拋棄了,還有人開始賭赫連皇后腹中的是花木的種還是可汗的種。
在賀賴野的心中,花木其人一直是「完美」的代名詞。他才智過人,忠勇仁義。明明個子那麼一點點,卻非常好強,絕不認輸。
瞧著那個小矮子一入營就瘋了一樣拿著人摜,看著那小矮子從一開始舉不動一鈞的石鎖,到一手一個一鈞的石鎖舉得十分輕鬆。賀賴野不光是欽佩花木的心性,更是敬重花木的努力。
為了不輸給花木,不擅長看書的他也開始瞧起了兵法集子。之後整個戊六都開始向花木木蘭學習,白日健身,夜裡練腦。
過去的記憶越美好,賀賴野就越難接受花木的背叛。他難以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悲哀,只能將這份悲哀當作燃料,燃起熊熊怒火。
「你——誒……」
詹留兒長嘆了一聲,也不再勸。
崔虎崔豹兩兄弟對視一眼,雖有心調侃賀賴野:「你氣花木怕不是因為他背叛了北魏。」卻也明白這會兒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崔虎和崔豹並不像賀賴野那樣為花木的「背叛」而生氣。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劉宋的高-祖武皇帝就是平民出身,花木既有能力,又有才智,為何不可搏一搏那高位?
他與無香子「私奔」只怕就是個口實,如今他幫赫連皇后復國明顯也是在為以後打算——長安不能孤立無援,夏國復國之後袁也就有了同盟。
要說作為同袍崔虎與崔豹有哪裡想埋怨的,那就是想做大事的花木當初沒跟他們說一聲,沒帶著他們去做他的手足。
嘎吱——
沉重的推門聲從牢獄盡頭的大門傳了過來。方才還鬧哄哄的牢獄這會兒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牢門那邊的聲音。
「將軍!請!」
「嗯。」
哪怕只有一個音節,賀賴野還是呼吸粗重地跳了起來。他目呲欲裂,眼底血紅,雙手抓住木頭柵欄,像是要把這比人腿還粗的柵欄捏成齏粉。
木蘭走下石梯,走入了並不寬敞的牢獄窄道里。有人對她發出叫罵,有人從木柵欄里伸出手來試圖抓住她的袍角,還有人想沖著她吐痰吐口水。
木蘭有三個裨將,其中一人是柔然女子。此人弓術了得,哪怕在近戰中也能利用鐵胎弓作為武器進行防禦與進攻。她腰間掛著一個箭筒,箭筒里全是箭簇呈爪狀展開,一旦鑲進肉里就要撕開好大一塊肉才有可能拔出的箭矢。
看到有人對木蘭不敬,此女拔出兩支箭矢,對著那吐痰之人和伸手之人就刺!那吐痰之人喉嚨瞬間被開了個血洞,伸手之人則在向後倒時讓手臂上箭矢的翎羽卡到了柵欄間。
撕心裂肺的慘叫讓牢中的叫罵停了一停。有人還想繼續逞英雄,而那柔然女子已經取下背上的鐵胎弓,準備對著不怕死的魏軍射箭了。
木蘭抬手制止了自己的裨將。她停步在賀賴野等人的面前。
「花木、花木……好你個花木!好你個花木!!」
賀賴野一頭撞在木柵欄上,沒把木柵欄撞開,倒是自己頭破血流。
木蘭有一瞬的心虛,有一瞬的難過,但最終,這些感情都回歸於虛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是什麼,所以她不會被任何人用任何感情綁架。
「賀賴兄、留兒、崔虎崔豹,我與諸位好久不見。」
木蘭禮貌地抱拳,被忽視的花雄則手腳並用在賀賴野發出咆哮之前撲到了木柵欄上。
「阿姊!不,阿兄!我是雄兒啊!你看,我是你的弟弟花雄啊!!」
用力抹了兩把髒兮兮的臉,花雄眼中泛光地瞧著木蘭。
哪怕這牢中光線不足,他還是看得出他阿姊打扮得光鮮亮麗,光是她身上披著的那件大氅就價值不菲!
「我知道。」
木蘭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花雄的下落呢?是她吩咐將花雄與賀賴野等人關到一起的。
被關在一起的犯人難免為了吃喝、方便以及入睡用具而產生摩擦。她阿弟又是個撐到拉稀也絕不少吃一個雞子的性子。把花雄與暴躁的士兵關在一處,很難說那些士兵會不會要了他的小命。
不讓花雄死在這牢獄之中是木蘭對自己阿弟最後的慈悲。
「那阿姊、不,阿兄,你快放了我吧!我不想待在這種地方!!」
花雄這「阿姊」、「阿兄」的一通亂叫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木蘭本人並不在意,就是她的裨將們都很不高興。
花雄卻無眼色:「我吃了好多天的胡餅,胃裡都吃寡了!阿……阿兄我想吃肉!我還想喝水……不!酒!我想喝酒!我還想沐浴更衣!最好讓人來服-侍我沐浴!服-侍我的人不用多,五個就好!還有、對了,最起碼要給我安排兩個侍女!你知道的,男人粗手粗腳的,伺-候不好我——」
木蘭的裨將們已經想抽花雄了。
「把花雄給放出來。」
木蘭溫和地說著,這一刻她有感阿娘的「好脾氣」是從何而來。
向著蠢到看不清眼前狀況的傻子發脾氣也只能讓心火焚得自己五勞七傷。倒不如少說兩句廢話,讓傻子趕緊從自己面前消失。
裨將剛想抗-議就聽到木蘭說:「將他丟到統萬城外,不用管他日後去哪兒,只要保證他不能再進統萬城-的城門就好。」
這下子裨將們舒服了。
她們服的是將軍,不是將軍的弟弟。這弟弟一見將軍就是要這要那,彷彿將軍欠他的——與將軍從同一個娘胎里蹦出來就那麼尊貴嗎?將軍自己都沒要過這麼些待遇呢。
再者他明明是個階下囚卻又要這個又要那個……他當自己還是一歲小兒,只要會哭就有奶吃?
「遵將軍命。」
裨將中唯一的男子抓了花雄就走,花雄難以置信地被拽出牢房,他像條死狗一樣巴在地上,回頭朝著木蘭叫:「阿姊!阿姊!你怎麼能這般對我!?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你的親生弟弟!?我和你可是同父同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啊!!你怎麼能、你怎麼能——!!」
如果說花雄之前的話還能叫「激動中胡言亂語」,花雄這一番嚎叫就是徹底在賀賴野等人的面前暴露了木蘭是女子的事實。
拖著花雄的裨將可不像木蘭那樣溫柔,他一拳打暈了吵吵嚷嚷的花雄,拖著花雄的一隻腳就走。
木蘭走進了牢房裡。
賀賴野看她就像看鬼一樣。
阿姊?花木是女的??
這、這怎麼可能呢?
如果花木是女的,那私奔、那赫連皇后、那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