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白狄倫·布杜魯的啞母40
「——所以說, 你的這種想法本身就很陳腐啊。」
佔據了達尼埃爾的辦公室,將腳搭在達尼埃爾辦公桌上的普羅斯佩羅靠在椅子上雙手抱頭道。
這位弔兒郎當的皇后胞弟完全不在意達尼埃爾帶著他準備攻打荷塞亞斯的證據來與他對峙。反而他一張口就在嘲笑達尼埃爾。
「做人要柔軟,羅斯柴爾德。不要用你那僵化的腦袋去一成不變地想問題,你應該更多地著眼當下。當下你明白嗎?」
「……」
達尼埃爾克制著想罵髒話的衝動。
「可是, 格林納威卿, 陛下的意思是——」
砰!!
普羅斯佩羅抬起腳來就踹向了達尼埃爾的辦公桌,把達尼埃爾的辦公桌踹得歪到一邊。
「羅斯柴爾德, 我就是在告訴你, 陛下的想法已經變了。」
當著達尼埃爾的面, 普羅斯佩羅將自己鞋底的污穢踩擰到辦公桌抽屜的把手上。他以不可一世的表情瞪著達尼埃爾道:「現在的神聖法蘭西與大英帝國是姻親,也就是不分你我的一家人。作為一家人, 大英帝國怎麼會介意神聖法蘭西統治荷塞亞斯呢?當然了, 我們神聖法蘭西也不會介意大英帝國統治米坦哈庫、穆爾德、巴布荷斯坦這樣的國家。」
米坦哈庫、穆爾德、巴布荷斯坦都是荷塞亞斯的周邊國家。這些國家與荷塞亞斯一樣是黃沙漫天, 且因為這些國家不像荷塞亞斯這樣鄰接地中海, 國家更窮、人口更少,荒漠化的程度也更嚴重。
只是與荷塞亞斯一樣,這些國家也擁有豐富的石油、天然氣以及礦產資源。其中米坦哈庫與穆爾德已經被勘探出擁有大量的有色金屬儲備。然而受限於過於內陸的地理位置,米坦哈庫、穆爾德與巴布荷斯坦的資源即便被開採出來, 加上運輸的成本也會讓資源變得不再那麼廉價。
唯一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 那就是讓從米坦哈庫、穆爾德與巴布荷斯坦開採出來的資源從荷塞亞斯的港口被出口。
任何國家對使用自己國家港口進行進出口貿易的其他國家都會收取價格不低的關稅與商品稅,以確保自己國家的港口資源不會被其他國家無限制地佔用, 並充實自己國家的國庫。如果神聖法蘭西與大英帝國還是過去的關係,那麼大英帝國絕對不會妥協於只分走米坦哈庫、穆爾德與巴布荷斯坦。
但從普羅斯佩羅的話來看, 神聖法蘭西的皇帝與大英帝國的國王達成了協議:大英帝國可以不來參與瓜分荷塞亞斯, 但大英帝國要佔據米坦哈庫、穆爾德與巴布荷斯坦。並且今後被神聖法蘭西所支配的荷塞亞斯會允許米坦哈庫、穆爾德與巴布荷斯坦等被大英帝國佔領的國家以極低的關稅、商品稅, 乃至免稅地使用荷塞亞斯的港口進行貿易來往。
「過去皇帝陛下認同你這三流貴族的作法是無可奈何。現在大英帝國已經同意了與我們共進退, 你還在這裡打退堂鼓能證明什麼呢?」
站起身來走到達尼埃爾的面前, 普羅斯佩羅冷笑著戳著達尼埃爾的胸口:「證明你是個懦夫,達尼埃爾·讓·羅斯柴爾德!」
「別忘了你的姐姐還有弟妹啊……你的姐姐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凱瑟琳?她長得不怎麼漂亮。但是她的年紀還沒有到完全嫁不出去。只要我姐姐……皇後殿下願意出面,想必你的姐姐一定能有個好歸宿吧?」
達尼埃爾暗自咬牙。
凱瑟琳、喬安娜還有亞歷山大的「死」並沒有被神聖法蘭西的當局公布給達尼埃爾知道。其中原因很簡單,無非就是不想讓遠在異國他鄉的達尼埃爾認為神聖法蘭西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家人,因此對皇帝生出遷怒來。
普羅斯佩羅不知道羅斯柴爾德家的「失火」是葉棠為達尼埃爾計劃的,普羅斯佩羅也不知道羅斯柴爾德一家其實還活著,並且就在荷塞亞斯。
他拿著「死人」來對達尼埃爾威逼利誘,無非就是欺負達尼埃爾還沒聽說羅斯柴爾德家的慘劇。
「你的妹妹……喬安娜,她長得很美。如果你老實聽話,我可以讓她在成年後嫁給我的堂弟。對了,你還有個弟弟是不是?你弟弟也差不多是該去公學的年紀了吧?只要我一句話,公學就會為你弟弟敞開大門。」
「羅斯柴爾德,你是個聰明的男人。該怎麼做,你是明白的吧?」
明白。達尼埃爾當然已經完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神聖法蘭西對他還有他的家族毫無悲憫與關心,他明白了自己在皇帝、在上級貴族的眼中就是一顆棋子,一個小丑。他再怎麼向神聖法蘭西盡忠,他所盡忠的對象也不會對他生出哪怕只是一丁點的感恩感激。
要說服普羅斯佩羅用溫和的方法來支配荷塞亞斯是不可能的。普羅斯佩羅將代表神聖法蘭西的皇帝來殖民整個荷塞亞斯。
「嘖。」
瞧見達尼埃爾油鹽不進,連應都不應自己一聲,普羅斯佩羅相當不滿。
「別再讓我更加失望了。現在,羅斯柴爾德,你可以給我滾出這個房間了。」
普羅斯佩羅說著用腳踢了一下達尼埃爾的屁-股。
被轟出辦公室的達尼埃爾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他有憤怒,這憤怒像火焰灼燒著他的身心。他也有擔心,對葉棠、對姐姐、對弟妹的擔心又如寒風暴雪一般令他渾身冰冷。
冷熱在達尼埃爾的身體里不斷交替,偏偏達尼埃爾的腦子十分清醒。
說實話,他很感謝普羅斯佩羅。正因為有普羅斯佩羅在這裡,他終於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自己該選擇什麼,不該選擇什麼。
這個任何地方都令他厭惡的皇后胞弟有一句話說對了:情況有變,而人應當著眼當下。
……
「總督閣下,您聽明白我的話了嗎?」
說話的西尼爾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破眼鏡。
「……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借兵給神聖法蘭西新派來的副總督,幫助副總督壓制蘇丹王宮,繼而處決蘇丹與王太后,以統治荷塞亞斯。」
沒有錯過亞瑟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西尼爾露出個不懷好意地嘲諷笑容來。
「你可以不用真的殺掉王太后。只要做個樣子讓民眾以為王太后被處決了就行。當然蘇丹也是一樣。」
西尼爾還記得自己在神聖法蘭西大使館的醫務室里見到的那對母女。
焦糖色的肌膚,捲曲而帶著絲綢光澤的黑色長發,玲瓏有致的身段……異國的黑皮膚女人如同黑珍珠一般,帶著白人女孩沒有的神秘而妖艷的美。
沒有男人不喜歡嘗鮮,更何況亞瑟·霍華德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貴族。作為下-賤平民出身的他沒什麼見識,會被這種充滿異域風情的妖艷女人蠱惑也是沒辦法的。
「兩個女人罷了。去掉頭銜之後,她們就只是女人而已。」
「單純的女人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就算有一天玩膩了也可以把她們賞給手下做個人情。噢……說到這個。荷塞亞斯的王太后似乎沒有舌頭?」
西尼爾張開嘴巴伸出舌頭做了個舔舐的動作。
「那她可以這個嗎?」
這個剎那,亞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他的腦袋。西尼爾的聲音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他開始逐漸聽不清西尼爾在說些什麼。
「不能的話我還是建議你留下蘇丹。蘇丹年紀更小,還長著舌頭。王太后就是賞給你的手下們吧,誰讓她不識好歹,一直沒有真的和你發生關係。當然你想先用用她再把她拋棄也可以。」
像是被兜頭潑了一桶冰水,亞瑟的精神被西尼爾的話拉了回來。
他意識到自己身邊出了背叛者——必然是真的與他走得十分接近的人才知道他與蘇萊絲其實沒有肉-體關係。
「還是說總督閣下,你對王太后動了真心真情?」
亞瑟一怔,隨後一笑:「怎麼可能……」
是啊,不可能的。
他對小黑貓……他對蘇萊絲從來都沒用過什麼真心真情。她應該和其他的女人們一樣,只是他前進路上的一塊踏腳石。一塊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
踏腳石。
「那就好。」
看到亞瑟輕鬆的笑容,西尼爾略感無趣。他眼珠子轉了一下,很快又勾起嘴角道:「那麼我就提前恭喜總督閣下了。」
「恭喜我什麼?」
亞瑟一手拄著下巴,微笑著問。
「當然是恭喜總督閣下能對親王殿下報一箭之仇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就是西尼爾的本事。見不慣以平民之身爬上貴族之位的西尼爾就想看到亞瑟醜態百出的模樣。
既然無法用荷塞亞斯的王太后刺-激到亞瑟,西尼爾就提起了另一個一定可以刺-激到亞瑟的人。
那就是普萊斯親王。
大英帝國的上一任統治者是女王,女王的丈夫則被封為了親王。親王先女王三十年去世,而女王前些年也在一百一十歲的高齡永遠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女王逝世后她的小兒子繼承了王位——新國王的哥哥們顯然沒繼承到母親的長壽,通常是人到中老年就一命嗚呼。新國王上面沒有哥哥姐姐,下面沒有弟弟妹妹,這讓他深感寂寞,於是封了自己父親、也就是前親王的表弟普萊斯為親王,以此增加了一位皇室成員。
普萊斯親王和西尼爾一樣都是非常厭惡「下-賤-人種」的白人貴族。亞瑟給他做副手的時候他什麼都丟給亞瑟做,事情出了紕漏就怪到亞瑟的頭上。就算亞瑟做得天-衣無縫,普萊斯親王照樣有事沒事就給亞瑟找麻煩。
大英帝國駐荷塞亞斯的總督府之所以在剛開始時那樣寒酸,全拜普萊斯親王所賜——普萊斯親王被召回本國等候被賜封親王的爵位之後,他賣掉了原本的總督府,只留下一座破房子給接手他總督之位的亞瑟。意思是:下等人就配住破房子!
這件事後來被回國的普萊斯親王當作是自己懲治了沒有自知之明的下等人的美談說給了很多貴族聽,西尼爾也在舞會上不止一次地聽到過這個八卦。
可以說大英帝國就沒有貴族不知道亞瑟曾經被普萊斯親王收拾過。
是男人就有血性。被人這樣欺辱還能忍氣吞聲,那就不是男人了。
西尼爾看著亞瑟的表情不斷變化,卻意外地發現亞瑟的表情最後停在了笑容上。
「閣下真是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想著去報復親王殿下呢?」
西尼爾微微眯眼:「是嗎?」
亞瑟笑容不變。
「當然。」
「我可是向陛下宣示過效忠的日不落帝國的貴族。我會為陛下、為我深愛的國家獻上我的所有忠誠。」
「陛下的喜就是我的喜,陛下的怒就是我的怒,陛下的哀就是我的哀……陛下喜愛普萊斯親王,我自然也對親王殿下抱著無比的敬重。」
與亞瑟對峙半天,依然無法從亞瑟的笑容中看到破綻。這會兒換西尼爾不高興了。
「不論如何,還請總督閣下儘快做好出兵的準備。東方有句老話,叫作:『兵貴神速。』還請你記住了。」
不爽地離開亞瑟的辦公室,西尼爾甩上了門。
亞瑟嘆了口氣,稍微從桌前退開。
他拿出一張在西尼爾來之前就擺在他辦公桌上的紙。紙上以英語寫著:「若泯滅人性,則忠誠毫無意義。」
「『無意義』……嗎?」
亞瑟苦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