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白狄倫·布杜魯的啞母50
「真不知該說您運氣好, 還是該說您命太硬。」
亞瑟用右手食指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在他的面前,渾身濕透的普萊斯親王被兩個士兵壓跪在甲板上,他的腦袋上還可笑地掛著一片褐綠色的海藻。
——大英帝國派出的艦隊哪怕率先沉船一艘也仍有一戰之力。然而當第三、第四艘艦船也開始因為中彈而失火、漏水, 普萊斯親王就怕了。他下令讓所有艦船收縮戰線, 向後回撤以掩護泰坦巨人號脫離戰圈。完全不顧自己的命令使得艦隊完全亂了陣型。
在戰場上背對敵人那就是找死。普萊斯親王為了死道友不死貧道, 讓其他的艦船給自己擋炮-彈去。如此行為自然是大大的打擊了自己人的士氣。
神聖法蘭西的小伯爵才不管自己的艦隊是不是也有兩艘正在沉沒、一艘正在著火, 他見對面大將想跑,立刻下令追擊, 炮口直指泰坦巨人號。
就在這時安菲特里忒號、暴風女神號與普羅米修斯號同時從石島後面駛出。普萊斯親王只看到了安菲特里忒號,他滿心以為亞瑟會救助自己, 不料亞瑟下令開炮齊射。
炮聲轟隆作響,海上波瀾萬丈。再也受不了被人當靶子的普萊斯親王做下了一個最錯誤的決定:他決定放棄泰坦巨人號,將泰坦巨人號當作是吸引法蘭西人與亞瑟這個下-賤平民的靶子, 自己偷偷乘救生艇逃跑。
結果顯而易見,普萊斯親王被安菲特里忒號上的士兵逮了個正著。
「你這種下等人、你這種賤民也敢讓我遭受如此恥辱……!!」
「注意你的言詞,親王。」
傑諾德口中說得文雅, 腳上卻是一踢踢歪了普萊斯親王的臉,順便還讓普萊斯親王吐出了半顆斷掉的牙。
一顆門牙缺了一半兒的普萊斯親王「呼哧呼哧」地喘息著, 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巴,怒瞪著亞瑟、傑諾德與博爾多等人。
這些都是他相當眼熟的面孔。
「你們竟敢背叛大英帝國……!背叛自己的祖國……!!你們這些沒有忠誠、沒有驕傲、也沒有美德的無恥之徒!等著吧!上帝會派天使向你們降下正義的鐵鎚!你們這些惡魔!魔鬼!!」
普萊斯親王激動地嚎叫著,試圖站起。而他幾乎是馬上就被荷塞亞斯的軍人給壓制在了甲板上。
亞瑟的鼻腔里發出了輕輕的嗤笑, 傑諾德與博爾多等人也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親王,」
一雙軍靴走到了普萊斯親王的面前。
帶著璀璨又迷人的笑容,亞瑟睜開自己深海藍的眼睛, 向著普萊斯親王親切道:「那你有沒有想過, 我們就是上帝派來制裁你的天使?」
「噢, 我知道, 像我這樣的男人自稱『天使』一定會讓你感到不舒服。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重點是——」
「你想過大英帝國對其他國家做的事在其他國家的人民眼裡是什麼嗎?」
「『侵略』、『襲擊』、『踐踏』、『侮辱』、『殘殺』、『凌虐』……還需要我羅列更多的辭彙么?『蹂-躪』、『屠殺』、『種族滅絕』……」
忠誠是美德嗎?
忠誠當然是美德。
但美德不該是暴行的遮羞布。
「母親、您就不怕嗎?」
「?」
葉棠看向了憂心忡忡的白狄倫·布杜魯。
小蘇丹偷看了母親一眼,這才問:「……您就不怕亞瑟和達尼埃爾背叛您嗎?我的意思是,他們畢竟不是荷塞亞斯人。他們的故鄉在海的另一邊。」
葉棠笑了,開闔唇-瓣反問小蘇丹:「那你會害怕西蒙娜背叛我們嗎?」
「這……!西蒙娜怎麼可能背叛我們?」
「西蒙娜不也來自海的另一邊?」
小蘇丹有些著急:「不一樣的……!西蒙娜她是——」
「「西蒙娜她是為我們所救」?」
放下手中的茶杯,葉棠摸了摸白狄倫·布杜魯的頭頂。
「我的兒,你還是誤解了「忠誠」的本質。」
如果白狄倫·布杜魯是現代人,那麼以她的年紀,她正是剛剛走出校園、走上職場的時候。葉棠不認為白狄倫·布杜魯的防人之心有什麼不對。
只是,葉棠還是想告訴白狄倫·布杜魯自己對「忠誠」的理解。
蓋世太保對納粹忠誠嗎?通頓馬庫特對老杜瓦利埃忠誠嗎?「金錢豹」組織對小杜瓦利埃忠誠嗎?神風特攻隊對天皇忠誠嗎?
這些「忠誠」的「忠臣」又都做了些什麼呢?
在高築的屍山面前,踩在血流成河的地上,哪一個還有良知的人類能說這些「忠臣」做的好、做得對?他們的「忠誠」日月可鑒,他們貫徹了「忠誠」就是偉大?
岳飛力反金宋和議,違背其主宋高宗之意。又有哪一個不是非壞既蠢的正常人會說岳飛此舉是自私、是沽名釣譽、是不夠「忠誠」?
「我的兒,人該忠於的不是哪一個統治者、哪一個人。因為人不是完美的,將人當成完人去崇拜、去服從的同時,就已經是放棄了作為人去思考問題。」
「人該忠於的是善,是愛,是一切美好的事物。」
「而秉性正直的人,天性里便會想去追隨善、愛以及美好。」
岳飛難道不知道自己忤逆君主會有什麼下場嗎?可他為什麼還是選了那樣一條路呢?因為他忠於宋,卻不只是忠於宋。
他更忠於自己那顆想要護衛大宋子民的良善之心。
所以人們願意追隨岳飛,願意傳頌岳飛。而與岳飛相比,賣國求榮、視宋人性命生計為無物的當權者們才是真正的叛國者、賣國賊。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不同的統治者會吸引到不同的臣子。」
「但記好,白狄倫·布杜魯,為了利益而對你獻出「忠誠」的人,遲早也會為了利益背叛你。」
「我的兒,若是你渴望不變的忠誠,那麼你最好不要根據自己對誰施了恩去判斷誰會對你有多少的忠誠。你判斷一個人對你是否忠誠的唯一指標,應該是你與這個人追求的東西有多少的重合。」
所以葉棠對亞瑟還有達尼埃爾很放心。
「普萊斯親王,我已經厭倦了。」
亞瑟笑道:「我厭倦了大英帝國擺弄著最對自己有利的言詞,實際對其他國家做著最齷齪的事。」
「我厭倦了貴族們表面上的光鮮亮麗,實際上腦袋裡全是對人命的漠視、對一般人的鄙夷。」
「我厭倦了去學習成為你們這些貴族的一員,按照你們這些貴族所制定的規則在你們構築的虛無世界里掙扎,被你們同化……」
從普萊斯親王的面前退開一步,亞瑟扣下了滑-膛-槍的扳-機。
他的笑容是普萊斯親王生前看到的最後的風景。
「抱歉。比起充滿鴉-片臭味的倫敦,我更喜歡還帶著點風沙味道的荷塞亞斯。……呵呵,再過幾年,風沙的味道也該從荷塞亞斯的土地上消失了吧。」
到時候傳揚在荷塞亞斯土地上的究竟是瓜果的蜜香,還是綠植花卉的清香呢?
他很期待。
「……我明白了。對不起,母親。我居然說了懷疑你的話。」
白狄倫·布杜魯憂鬱地垂下眼睛——她可以不信任亞瑟和達尼埃爾,可她應該要相信母親看人、用人的眼光的。
葉棠笑著搖搖頭。在白狄倫·布杜魯的手背上輕拍一下。
白狄倫·布杜魯這才抬起頭來,看到母親嘴唇開闔。
「不要忘記永遠這樣保持疑問,獨立思考。」
這下子小蘇丹不喪氣了。她用力點頭,「嗯!」了一聲。跟著又因為想起妹妹而擰起眉毛。
「不知道西蒙娜那邊順不順利……她可才十六歲啊。」
「你繼位的時候也不過十七歲。」
白狄倫·布杜魯一怔:「這個……確實。」
剛來到葉棠與白狄倫·布杜魯身邊伺-候的雅爾蘭忍不住偷偷一笑。
說實話,雅爾蘭兩年前完全沒想到白狄倫·布杜魯居然真的能與那位來自異國的公主成為感情如此之好的姐妹。
「你、你是伊莎貝拉公主!?」
要不是雙手被綁在身後,神聖法蘭西的小伯爵必然要指著西蒙娜的鼻子。
冰藍色的眼眸掃過灰頭土臉的小伯爵,西蒙娜冷酷且冷靜地道:「這裡沒有伊莎貝拉。我的-名字是西蒙娜。」
「不、不是伊莎貝拉公主?你怎麼可能會不是伊莎貝拉公主呢!?公主的額角有傷痕!那是——」
那是被皇后斯凱瑞私刑折磨時留下的痕迹。
惡狠狠地勾起嘴角,西蒙娜的額角也隨之彷彿隱隱作痛起來。
不過沒關係。因為她不再是那個只會向上帝禱告、卻叫天天不應的伊莎貝拉了。她是西蒙娜。
是蘇萊絲母親的西蒙娜!
放鬆差點兒要舉起來去遮掩額角的手,西蒙娜讓自己身上的肌肉不要那麼緊繃。
她八歲時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生父。十歲時她因為遭到斯凱瑞的虐打,額角上自此留下了傷痕,成了著名的「瑕疵公主」。十二歲這年她被扔去嫁人,嫁的對象是素未謀面的大英帝國王子。
王子並不愛她,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她沒想到自己夜裡醒來發覺丈夫不在身邊,繼而下床去找丈夫會撞破丈夫與他乳母的奸-情。
於是為了堵住她的嘴,遲遲沒有與她度過初夜的丈夫強-暴了她。
她被一次又一次地侮辱,被一次又一次地施暴。她甚至不得不在一個熟人都沒有的異國他鄉面對一群侍女的戲弄,僅僅因為她的丈夫下了命令,要她像女昌女□□樣去取悅他。
瑕疵公主最後的驕傲也粉碎了。
感覺自己連靈魂都變得支離破碎,在遇襲數次之後,伊莎貝拉放棄了自救。
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能解脫了。
只要死了……不,是只有死了,她的靈魂才能夠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