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養母 45
「二, 拋棄血緣親情,成為這個國家的女王。」
!?
瑪格麗特陡然鬆開抱著葉棠的手,她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一時間臉色比紛飛的白雪還要蒼白。
「您、您的意思是……?」
哆哆嗦嗦地望向微笑的葉棠, 瑪格麗特只覺得面前慈悲如聖母般的女子令人膽寒。
「字面上的意思。」
「我的殿下, 同樣的話我不會說第二遍,我相信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解釋第二次。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麼給了你兩年的時間。」
是的, 瑪格麗特確實清楚。
在她翻看那些葉棠命人送來給她的奇妙書籍時, 她就已經有了這種預感。
伊蓮大主教並不希望她只是做一個公主、甚至是一個攝政公主。她想要為她戴上的不是后冠,而是遠比后冠沉重幾倍、幾十倍的皇冠。
「現在到了抉擇的時候了, 瑪格麗特。」
「作為一個人, 想清楚,然後回答我。你選擇哪一條路?」
小腿肚子在瘋狂的打顫,手指像抽搐一樣抖了不停, 就連口腔里的牙齒似乎都在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這一刻,瑪格麗特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我一直都想要有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利……不,我一直都想要的是主宰自己人生的權利!」
抬起遺傳自皇后, 過去給人一種柔弱印象的藍眼睛,瑪格麗特沉聲道:「倘若掌握這種權利的唯一方法是成為女王,那麼, 我想成為丹馬克第一任女王!」
葉棠不意外瑪格麗特能作出如此選擇。她在第一次見到這個被故意養得羞澀且文弱的女孩時就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堅韌的意志——沒有這種堅韌意志的人也沒法忍受來自父母家庭長達十幾年的區別對待。
瑪格麗特不一定會恨帶頭看輕她這個女兒的希流斯十四世, 也不一定會嫉恨她兩個錦衣玉食、連坐馬桶都需要人抱上去的弟弟。可瑪格麗特一定會不甘心, 不甘心只有自己的人生被這樣輕賤地對待。
葉棠能夠為瑪格麗特做的事不多, 只有一件, 那就是賦予她名為「知識」的武器。
以自己的親生經歷作為教材,葉棠為瑪格麗特編寫了一套當權者為人處世、當政者如何施政的參考書。
葉棠不是神,顧及不到方方面面, 參考書並非萬能。她只能將自己的意見,還有相關的思考寫在事件之後,供瑪格麗特作為參考。
兩年的時間就讓一個沒有涉足過政壇的公主搖身一變成為明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讓瑪格麗特記住參考書上的事例卻不是那麼難。
未來瑪格麗特施政時只要能剖析拆解自己遇到的困難究竟是什麼樣的困難,她就能代入參考書里的例子,去為自己找尋答案。到了那個時候,葉棠也願意向聽得進諫言的瑪格麗特提供建議。
實話實說,葉棠曾經想過:如果希流斯十四世只是個被貴族們團團包圍,在讒言中迷失了自我的國王,那他還不是沒救。
可事實證明希流斯十四世並不只是貴族們的傀儡。他是打從心底認同貴族們那些令人作嘔的提案,這才選擇站到貴族一邊,與貴族們沆瀣一氣。
對於這種冥頑不靈、無藥可救的一國之首,葉棠打從心底厭惡。也因此她沒有考慮過幫扶瑪格麗特之外的丹馬克皇室。
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希流斯十四世的兩個兒子在他的「教導」下,早已失去了孩童的純真與可愛。他們對「下等人」沒有任何的同情心與同理心。儘管他們的母親試圖教給他們「良心」這種他們所欠缺的東西,可惜皇后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希流斯十四世的掌控之下,皇后早已習慣被當成擺設。對她而言最安全的選擇就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希流斯十四世的身邊,當她的受寵皇后。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勇氣求新求變,拼上自己的位置乃至生命,只為糾正不公與錯謬的。
皇室之下,帝福尼公爵家的做派與皇室如出一轍,其他的大貴族也各有不是人的地方。中層貴族大多是牆頭草,少見的有革新思想的貴族又沒有實現革新的能力,只是耍耍嘴皮子。下層貴族與地方貴族要麼忙於討好中層貴族,要麼偏安一隅,要麼因為與教會關係緊密,因此被放逐出權利的中心。
葉棠的足跡遍布全國各地,可以說絕大多數貴族的素性她都了解一點。瑪格麗特是她綜合所有考量后選出的一張手牌,卻不是唯一一張。
「這會是一條艱難的道路。或許比輕鬆的死去更艱難。即便如此,我的殿下,你依舊要選擇這條道路嗎?」
「是的!」
溫柔的笑意重新回到葉棠的臉上,她為瑪格麗特撫去她肩頭的落雪:「那麼殿下,向我證明你的意志吧。」
「我要怎麼證明?是要我的頭髮嗎?還是鮮血——」
瑪格麗特說著就要去咬自己的手指。
「不,」
葉棠輕輕地握住瑪格麗特的手:「我希望殿下能親自演一場戲。」
「當著你父王你母后的面,在民眾的面前,在神職者的面前。」
低下頭對著瑪格麗特的耳朵輕聲細語,葉棠的幾縷話音落入奶媽希爾芙的耳中,讓希爾芙捂著嘴後退兩步,摔倒在雪地上。
這位忠誠的信徒在這一刻第一次有了動搖。
……伊蓮大主教真的不是要殿下去送死嗎!?
……
理論上來說,瑪格麗特與教皇第六子的婚姻達不到國婚的級別。其主因是教皇的第六子並非教廷的神職者。在丹馬克,沒有人知道這位教皇之子平時靠什麼謀生,也不清楚他的母親是何許人也。
人們只知道他的前妻是個女巫,女巫誘-惑了這個可憐的男人,差點兒加害於他,還想通過他害死他的教皇父親。幸好教廷及時發現了女巫的陰謀,處死了可恨的女巫,可憐的男人這才逃過一劫。
此次這位教皇之子迎娶丹馬克唯一的公主就是看中她純潔善良,沒有沾染過外界的污穢,不可能是與魔鬼打過交道的女巫。
松鼠腹毛製成的白色地毯從丹馬克的皇宮一直撲到皇宮前的廣場上。無數絢爛的花瓣與雪片一起飛舞在空中,令人感覺如夢似幻。
公主瑪格麗特身著最上等的絲綢、最名貴的白熊皮,她的整張容顏被隔絕在白色的面紗之下,帶著若隱若現的美感。
教廷拿出了國婚的陣仗,據說這是為了體現對公主的尊重,對丹馬克皇室的尊重。
葉棠卻是知道的,教廷……不,英諾森八世這是在炫耀自己的財富。痴迷於讓人看到教廷的「強大」!
新年的第一天,在眾人的注視下,在首都教會的神職者們的見證下,瑪格麗特一步一步地走向迎接她的純白婚車。拉動這婚車的竟然是土庫曼的阿哈爾捷金馬!這些純白的馬匹生著泛有珍珠光澤的皮毛,遠遠看去,整匹馬都流淌著綢緞般的光澤。要不是這些馬頭上沒有生著角,一定會有人把它們當作神話傳說中的獨角獸!
「父王、母后……」
沒有被華麗的婚車與美麗的馬匹所迷惑,瑪格麗特泫然欲泣地在婚車前停步。抖著嘴唇望向前來為自己送行的希流斯十四世與他的皇后。
「什麼?我的寶貝女兒。」
在人前,希流斯十四世還是會裝裝樣子的。他表現得一如慈父,拿手輕輕抹掉女兒下睫上欲落未落的淚水。
「是還有什麼告別的話要說嗎?」
翻譯一下希流斯十四世的話,就是:要說就說告別的話,告別完了趕緊滾。
「……能夠嫁給教皇之子,我很榮幸。只是,」
「嗯、嗯。」
希流斯十四世十分配合瑪格麗特,他居然擠出了幾滴「不舍」的淚水:「只是你會很捨不得父王母后還有弟弟們對吧?父王也是一樣的!噢!我的寶貝!」
說著,希流斯十四世裝模作樣地抱住了瑪格麗特。
此刻,這位在宮殿里躲了一年多,最近終於敢於外出的國王腦海里只有:好冷啊。瑪格麗特怎麼這麼多廢話?使者還在一旁看著呢,我得趕緊把她打發走。……該死的,待會兒得讓侍從把暖爐燒得更旺一些!
「謝謝您能這麼說,父王。」
耳邊傳來的瑪格麗特的聲音讓希流斯十四世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他的女兒以前也會用這樣冰冷的聲音說話嗎?
「不過父王,我想對您訴說的,並非對您、對母后、對弟弟們、對這個丹馬克所帶有的思念。」
用純銀絲線綉滿花紋,每邊足有三斤重的禮袍下露出了持刀的手。
一把拽住希流斯十四世胸口的領巾,扯下領巾的同時站到了希流斯十四世的身後。用刀刃頂著希流斯十四世的脖子,瑪格麗特高聲怒喊:
「我要訴說的是希流斯十四世的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