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朋友(她又可以了。...)

  第十三章

  隔壁組提到了梅路路和她的新婚丈夫的事情，李警官回審訊室里，自然也就問了起來。

  女人聽到男人的名字時，有一瞬間的晃神，似乎某種情緒來襲，最後變成了苦笑。

  「他算是我心裡的愛情的代名詞。」女人道：「我小時候在愛情上比同齡人遲鈍，沒有大人會專門提愛情，其他的小孩子都是在環境里分辨出來關於愛情的成分，我的環境里沒有。我出生在單親家庭，沒有入學前，大量的時間都在照顧生病的外婆。」

  「小鎮上的小男孩已經會因為懵懵懂懂的喜歡去拽好看的女孩子的頭髮，而我還只當是他們故意欺負人。包括余老師的事情，關於性，關於愛，都只是知道有這個東西，並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女人頓了一下，喝了一點水，繼續說道：「對於很多人來說，可能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哪一刻明白了，什麼是性，什麼是愛，我回憶起來，我懂愛情，是在十歲那年。」

  「廢品回收站里，我坐在最裡面成堆的廢書最高處，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我第一次明白了什麼是愛情。」

  小梅坐在高高的廢書堆上，這是小鎮上的廢品回收站，一個老奶奶看管的，老奶奶腿腳不好，小梅路過這裡的時候，發現這裡面有很多別人賣進來的書，便從後面的牆溜了進來。

  廢品回收站實際上就是一個大的鐵皮屋，後面堆著各種紙殼，鐵制廢品，書本，還有塑料瓶，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像是這些曾經在人們生活中扮演某個角色的物品散發出來的最後的味道，但並不算難聞。

  小梅喜歡看這些奇奇怪怪的書，有些字不認識，她便用字典查著看。

  「你這個只能兩毛錢一斤。」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腳步聲——

  老年人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很慎重。

  小梅趕緊從書堆上下來，跟一隻溜進來的流浪貓似的，從旁邊鐵皮縫隙中溜了出去。

  她也沒帶書走。

  因為如果把書帶走了就是偷書。

  小鎮上有一個書店，但要在裡面買書才能看。

  她買不起那些書，發現這裡這麼多書以後，開心壞了。

  第二天，小梅再來的時候，就發現鐵皮縫隙好像稍微變大了一點。

  而昨天她坐著的位置上放了一個碗，碗裡面放著好幾顆糖，幾個餅乾。

  小梅也沒有覺得這是給自己的。

  「一個覺得自己都不被母親愛的孩子，她的潛意識裡不會覺得有任何人會無條件對自己好。」成年後的女人在審訊室里說道。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坐的那個地方被放了一個小凳子，一個小桌子，桌子上偶爾會放點糖果，有一天太冷了，還放了一個小毯子。」

  可能都是垃圾堆里扒拉出來的，小凳子有一隻腿還是新木頭。

  小梅心想，陳奶奶家是不是要有孫子孫女回來了？

  陳奶奶在小鎮上還是很有名的，她是寡婦，但養大了兩個兒子，兒子們都在城裡有房子，每年過年會帶著孫子孫女回來。

  小梅沒想過那是給自己的。

  每次，她一感覺到陳奶奶進來了，立馬就跑了。

  陳奶奶進來以後，就發現那小孩又跑了，她有些奇怪，怎麼跟貓似的，就看到一下，緊接著就看到對方跑了。

  這麼喜歡看書，就是跑得太快了。

  小梅跑回家以後，媽媽罵了兩句，她並沒有聽，而是回到了房間里寫作業。

  她現在已經能夠寫作業了，只是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已經喪失了與人正常交流的能力了，好在我沒有喪失與人鬥爭的能力。」

  小梅周五放學照舊走在街上，她們家住在街尾，她基本每天都要走過這條路，已經過去一年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再提當初的那件事情了。

  但小梅知道，大家都還記得，只是不再當個新鮮事說了。

  街邊小賣部一個身影吸引了小梅的注意。

  陳奶奶跺了跺拐杖：「這怎麼可能是假的？」

  小賣部老闆娘說道：「我做生意二十幾年了，不可能認錯，你這張100塊錢就是假的。陳奶奶，你這誰給你的錢？」

  「今天上午有兩個背包客來我這兒兌零錢，這100塊錢就是他們給的。」

  「那你快去找他們，把錢拿回來。」

  小梅跟在陳奶奶後面，陳奶奶走得很急。

  小梅也知道，100塊錢是很多錢了，她還從來沒有摸過一百塊錢。

  背包客住在旅舍里，正要離開，陳奶奶就過去了。

  「你們倆今天來我這兒兌錢了，你們給我的是假/錢。」

  「老太太，話可不能亂說。」其中一個男人凶神惡煞地說道。

  「我們怎麼可能給你假/錢，你不要倚老賣老訛人。」兩個大男人一下子就掌握了場面。

  「我這個錢……」陳奶奶原本的氣勢已經下去了一截，還是拿出了錢。

  「就算你這個錢是假的，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們給你的，我們給你那張錢絕對是真錢，那是我們從銀行里取出來的，怎麼可能是假/錢！」

  陳奶奶一下子說不清了。

  旁邊的旅舍老闆說道：「陳奶奶，他們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你這個也說不清啊，說不定就是別人給了你這張錢。」

  陳奶奶低下頭，她一共就這一張一百塊錢，怎麼可能弄錯。

  但兩個男人又不承認，她兒子不在，鎮上又沒有其他的親戚，也只能在眾人的勸說下走了。

  小梅看了一會兒，走上前，說道：「你把錢還給陳奶奶。」

  那個男人看著眼前這個瘦不拉幾的小學生，笑了：「小妹妹，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把錢還給陳奶奶，要不然我就去報警。」

  旅舍老闆看到梅路路，有些好笑：「梅路路，你真是……你這個孩子真是太好笑了，怎麼什麼事情都去找警察？」

  梅路路指了指旅舍老闆，對男人說道：「不信你問她們，我之前走了十幾公里的路去找警察。」

  另一個男人有些不相信：「報警我們也不怕，我們又沒有用假/錢。」

  梅路路哦了一聲：「那我就去。」

  她說完轉身就跑，一副真的要去找警察的樣子。

  兩個男人完全不相信，他們就是從外面回來的，這個小鎮上沒有警察，下一個小鎮，距離這裡15公里。

  旅舍老闆說道：「別搭理她，我給你們辦理入住吧。」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越來越不老實了。」矮個子男人說道。

  旅舍老闆說道：「可不是，別看她年紀小，之前她一個人走路到了隔壁鎮，來了好多警察……」

  兩個男人有些驚訝，看向了老闆娘：「她還真叫來了警察？那麼遠。」

  老闆娘當個新聞一樣講給人聽：「她是我們鎮上出了名的犟拐拐，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每天打架生事，上一次叫來了那麼多警察，結果……」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興趣聽下去了，趕緊朝著外面走去。

  結果外面已經看不到那個小學生的身影了。

  兩個人騎上了路邊的摩托車，朝著隔壁鎮去。

  沒一會兒，小姑娘的背影就出現了，她還真一直在往那邊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摩托車在小孩旁邊慢慢騎著。

  梅路路看都不看他們，毫不在意地說道：「殺小孩要坐牢，剛才那麼多人都看到你們倆了，你們跑不掉。」

  男人有些尷尬，這什麼小孩？正準備跟她講道理，她倒好，直接這麼偏激。

  「小姑娘，你想法不要那麼偏激，叔叔們都不是壞人，你現在是準備走路去隔壁鎮嗎？」另一個男人恐嚇道：「這裡可遠了，要是路上遇到了拐小孩的怎麼辦？到時候把你賣了。」

  梅路路看向他們，伶牙俐齒地懟道：「拐賣兒童犯法，我們鎮上的人都看到你們來追我了。我不見了就是被你們拐賣了。」

  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十歲的小學生，她的思想真的非常偏激。她是看法治在線長大的嗎？

  男人嘴裡罵了艹。沒辦法講道理了，反正這個熊孩子就是往他們身上堆罪名。

  兩個男人不相信了，一個小破孩還真能去隔壁鎮。

  能。

  兩個人等了幾分鐘，再追過去，就發現對方已經撿了一個木棍，拄著走，絲毫沒有準備停下來。

  「算了算了，你回來！我真是服了你了。」男人也是氣到了，把錢扔在了地上。

  男人心裡不舒坦，說道：「小妹妹呀，你這種脾氣以後長大了要被人打。」

  梅路路把錢撿了起來，看著那兩個人騎著摩托車離開，她拿著錢，心裡充滿了勝利的成就感。

  她就知道這種專門欺負孤寡老人的人，絕對是欺軟怕硬的類型。

  很快，小梅捏著錢往回走，她要怎麼給陳奶奶呢？

  ——「陳奶奶，我幫你把錢要回來了。」？

  要不要先自我介紹一下？

  「陳奶奶，我叫梅路路，我幫你把錢要回來了。」？

  後面這個更好，要自我介紹，顯得更禮貌，而且如果可以的話，還能順便再說一說——

  「陳奶奶，這是我好不容易才要回來的錢，他們還準備恐嚇我，但被我嚇到了，我可不可以讓我在你這裡看看書？」

  忘了自我介紹了。

  小梅再重新順了一遍，覺得特好，一會兒就這樣說，自己不僅禮貌而且勇敢，關鍵是說不定以後還能在這兒看書。

  然而實際情況是——

  小梅走到了陳奶奶的廢品回收站，陳奶奶坐在那裡，手裡拿著那100塊假/錢，正在抹眼淚。

  梅路路瞬間卡殼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話，直接把錢往對方手裡一塞。

  陳奶奶抬起頭，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麼的，之前想的事情全忘光了，撒腿就跑。

  小梅跑了兩步，又回過頭：「我找他們要回來了。」

  小梅跑遠了以後才停下來，被自己氣到了，都忘了跟對方說，讓自己以後在她家看書了。

  好在，陳奶奶很好，她很快就到梅路路家來找梅路路。

  一個好脾氣的獨居老人，一個不被小鎮接納的小孩，很快就成為了朋友。

  梅路路這才知道，陳奶奶家裡那些小凳子小桌子都是給她準備的。

  原來是給她準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