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深秋03

  提燈月上的深夜,  九月深秋抵抗不住睏倦的誘惑,迷迷濛蒙地睡了過去,夢中也不忘伸手抓住五條悟的手指。

  五條悟撐著額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再看時間,  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他打了個呵欠,  替她掖了掖被子,坐起身,  撿起襯衫套上,  開了盞靠近牆角的小燈,單手翻著書頁看了幾分鐘。

  手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床上傳來細微的翻身的聲音,他眼疾手快摁斷通話,來電人是個未備註號碼,但他記得這個號碼。

  他在九月深秋的手機上看見過,  是中原中也的。

  中原中也為什麼會大半夜的找他?

  五條悟只想了幾秒鐘,起身走回床邊,  低頭循著氣息去親吻她。

  她被弄醒,  皺眉,  毫無意識地回應著,  迷糊中聽見他說:「我出去一趟。」

  她睡得腦袋發矇,  眯著眼點頭,手指卻牽著他的手指不放。

  他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  她卻又將手伸出去,  如此幾次,他失笑,  五指塞進她指縫間,  十指交扣,  俯身吻了下她額頭:「很快就回來。」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懂,咕噥了兩句,掀開一條縫的眼睛重新闔上,乖乖鬆開他的手,翻身滾進被子里,蒙上腦袋繼續睡她的大覺。

  ……

  ……

  夜間的地下酒吧一向是個危險的地方,**頹靡的氛圍,形形色色的男女,灰色地帶經營著灰色生意,連酒液都是鉛色的。

  五條悟推門而入,酒吧里的安靜讓他錯覺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但吧台坐著的那個戴帽子的橘發青年的確又是約他見面的人。

  吧台另一邊的情況頗為狼藉,看起來像是剛經歷了一場不太妙的戰鬥。

  五條悟懂了,中原中也這是在發展業務,從池袋到新宿,現在開始往京都發展。

  中原中也對這家酒吧的酒十分挑剔,寫了一整張紙的下次需要替換的酒,發現五條悟到了之後,勉為其難從一堆垃圾酒里挑了兩瓶最好的。

  「酒量怎麼樣?」他開門見山。

  「我酒量很差誒。」嘴上雖然這麼說,五條悟卻先倒了一杯酒,歪進椅子里,抬手示意他先喝了。

  酒吧里其他人戰戰兢兢躲在一邊做著自己的事,不太敢去騷擾這兩個人。

  也不知道喝到第幾杯,中原中也摘下耳朵里的耳機,慢慢推到五條悟手邊。

  「戴上。」

  耳機里傳出另一道陌生的聲音:「矮猴子你想做什麼?九瘋子可沒說——」

  未說完的話因為五條悟戴上耳機后輕佻的一句「摩西摩西」而停止,只餘下氣哼哼的呼吸聲。

  中原中也用啟瓶器卡了一瓶新酒,眼也沒抬:「耳機那頭的人,來自另一個世界,如此離譜的事情,你相不相信?」

  雖然確實已經猜到些許,不過,當中原中也如此輕描淡寫地將真相袒露出來,五條悟依舊沉默了一瞬,隨後便笑了起來。

  他明白了中原中也今晚找他喝酒的意思。

  「我和九月認識……大概五年吧。」中原中也慢條斯理地倒著酒,嘩啦嘩啦的聲音里,他語氣平淡,「第一次見到她是下雪天,她被boss扔去雨林鍛煉,因為她怕蛇,港口黑手黨不需要有致命弱點的廢物,兩個月。她回來那天穿著一身毛絨絨的衣服滾進雪堆里,她說她不習慣,總覺得身上還有蛇,兩個月里,她很害怕,但一想到比蛇更讓她討厭的人,她就沒有那麼害怕了。」

  五條悟側過臉,深秋有多怕蛇,他比誰都清楚,高專的他那麼惡劣,卻從來沒有拿蛇嚇唬過她,因為她真的真的很怕蛇。

  中原中也放下酒瓶,回憶著說:「後來她喝醉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從她嘴裡聽見你的名字,她說了一句話,我覺得應該告訴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有機會了。」

  她討厭他,卻還是想見他。

  她討厭他,卻在最害怕的時間裡,唯一能讓她感到安心的,也只有他。

  「前年,九月和我說,她認識了一個網友,喏,就是你耳機里那位,聽說是個偉大的科學家,連穿越異世界這種離譜的事情都能做到,贊一句偉大也無妨。」中原中也說,「去年,我在辦公室的桌上發現一封信,是九月留下的,她說她要回老家一趟。說起來,我認識的九月,朋友並不多,來了這裡之後才知道,原來她不是沒有朋友,只不過,她的朋友都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耳機里的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止住,不知道為什麼也不吭聲了。

  五條悟喝了半杯酒,酒液入肚,微微的燒。

  中原中也陸陸續續說了許多關於另一個世界的九月深秋,陌生而熟悉,是觸碰不到的另一個她。

  體術差勁的她是如何成為體術超強的她。

  工作的她是如何一邊罵boss一邊奮筆疾書的。

  出差的她是如何滿世界亂飛的。

  性格鋒利的她是如何被磨成如今這個內斂溫和的她。

  ……

  天色漸明,五條悟註定是沒有辦法在九月深秋睡醒之前趕回去了。

  中原中也把能說的全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耳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齊木楠雄不在,沒人給它充電,任由它金玉其外地躺在桌子上。

  五條悟耳邊蒙蒙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大概是異世界。

  「那扇門,我們全部無法推開,只有懂煉成術的人才能推開它,聽說門內有個真理之神,想要推開門,需要和他做交易。」中原中也把桌上的酒瓶推到一邊,睏倦地打了個呵欠,「五條悟,你知不知道,和真理之神做交易,一個願望只需要交付一個代價,但這個代價通常是實現願望的可能性。

  「想要孩子,真理之神就會剝奪子宮作為代價。

  「想要母親復活,真理之神奪取的就是另一個親人的性命。

  「原本九月只需要付出一個代價,她回來是為了報仇,為了剝奪她報仇的可能性,真理之神奪取的代價是她的異能力,用你們的話說,是咒術。沒有咒術,她就沒有報仇的能力。

  「但是,她付出的卻是兩個代價,失去咒力,也失去了記憶。」

  齊木空助說這是不合理的,真理之神雖然很可惡,但他絕對不會收取額外的代價,除非九月深秋向他許下兩個同等程度的願望。

  「報仇讓她失去足以防身的異能力,想見你讓她失去全部的記憶。」

  想要報仇,就剝奪掉你的能力,讓你死在其他人手裡。

  想要重逢暗戀之人,就剝奪掉你的記憶,讓你們相逢對面不相識。

  原本該是這樣的。

  齊木空助橫插一腳,縮減她的代價,給了她一個鑽漏洞的機會,真理之神拿這個作弊器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她的願望越來越近。

  但這是有時效性的,最開始是一年,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年應該不太可能了,具體還有多長時間,誰也不知道。

  「我和齊木楠雄之所以能夠過來,完全是因為齊木空助給的屏蔽器,加上齊木楠雄擁有超能力,總之就是幾種原因混合到一起,我們能夠使用金錢抵消代價。」

  雖然需要花費的金錢實在太多,否則他也不會天天跑到外面忙碌來忙碌去,他需要燒錢抵消源源不斷滾來的代價。

  「這不是長久之計,屏蔽器損壞之前,我們需要及時回去。之前,你有踹開過那扇門吧?」中原中也用手指在桌子上畫了個門,指尖敲敲桌子,「也許,你和九月一樣,可以見到真理之神,如果你想要向他許下願望,齊木空助或許可以幫助你。

  「但你也要做好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的心理準備,越是想要得到什麼,真理之神越是會進行剝奪。在做出危險的決定之前,好好地考慮清楚吧。」

  ……

  ……

  九月深秋從浴室洗漱完出來時,五條悟正好回來沒多久,坐在沙發里闔眸假寐。

  房間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酒氣,她有些詫異。

  「你……喝酒了嗎?」

  明明他不喜歡喝酒的。

  五條悟沒有動,眼罩下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裡,手指搭在後頸上,沉默得讓人錯以為他是一座只是長得像人類的雕像。

  九月深秋倒了杯熱水,剛放到他手邊,就被他攥住手腕扯進懷裡。

  微醺的紅酒的氣息撲面而來,唇齒交纏,酒意熏人。

  九月深秋感覺腦子有點醉,動作之間碰倒桌上的茶杯,一杯溫水全部澆到她腳上。

  五條悟俯身,動作很輕地捲起她潮濕的褲腿,一直卷到露出小腿肚,他始終沒有起身。

  最後握住她纖細的腳腕,一點點擦拭掉上面的水,聲音從下面傳上來。

  「深秋,如果我向真理許願,想要回到十年前,你說他會讓我付出怎樣的代價?」

  九月深秋被他突如其來的提議嚇到:「……什麼?」

  停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是不是……你知道那個……有人告訴你了?」

  五條悟笑了兩聲:「這麼緊張做什麼?」

  九月深秋捧起他的臉,摘掉他的眼罩放到沙發上,神情嚴肅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悟,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和真理做交易。」

  「因為會被剝奪掉很重要的東西?」

  九月深秋眼神閃了閃。

  五條悟稍一用力,將她拽了下來,逼近她的臉,輕聲問:「你明知道向真理許願需要付出代價,為什麼還要多許下一個願望?」

  中原中也告訴他那件事時,他才想起來,他和深秋重逢那天,她不是恰好處於失憶的狀態嗎?

  十年的時間,五條悟甚至快要記不清九月深秋這個人——究竟是他記不得,還是被迫記不得?

  只差一點點,他們真的會擦肩而過,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夠再見面。

  只差一點點。

  多麼危險的時間差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傾身向前,溫柔地含住她下唇,輕輕咬了一下,「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我?」

  九月深秋躲不開他與平時的放肆截然不同的溫柔攻勢,連喘氣都困難,只得繳械投降。

  「……那三天。」

  「哪三天。」

  「……自暴自棄那三天。」

  夏油傑叛逃后,她將自己鎖在家中整整三天,陪伴她的只有滿室的血跡和一地的狼藉。

  五條悟從外面踹開那扇封閉的門,挾裹著不容置喙的氣息,徹底洗凈她整個世界的灰色。

  天是藍的,他的眼睛也是藍的。

  她喜歡藍色。

  她喜歡五條悟。

  五條悟笑了,他揉著她的後頸,鼻尖磨蹭她的耳朵,低低地說:「也許,我比你早一點。」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對她與眾不同?為什麼不去騷擾其他人,偏偏只騷擾她?別的小孩進遊戲廳他從不在意,只有她,他非得摻和一腳,非得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抱歉,遲到這麼多年。」他將她緊緊抱進懷裡,摸索到她的手指,「明天,正式帶我去見見爸爸媽媽?」

  九月深秋僵了一瞬。

  他什麼意思?

  手指忽然一涼,她怔愣間發現,無名指上多了一枚銀色戒指,紋著楓葉的花紋,精巧細緻,專門為她定製的。

  「……求婚嗎?」她獃獃地問。

  和之前臨時弄出來的黑色戒指不同,這沒戒指明顯是特地準備的,而且這個做工,耗費的時間一定不短。

  五條悟攥著她的無名指,不給她摘下的機會,微一挑眉:「這次是不可以拒絕的哦。」

  九月深秋卻有些猶豫,蜷縮著手指:「你……確定是我了嗎?」

  「是我還不夠認真嗎?」他問。

  「不,只是……」她苦惱地低下眼,「我的時間,不太多了。」

  五條悟點點頭,抱著她坐進沙發里,撥弄著她的耳垂,不以為意地問:「還是說,你想要其他人成為五條家主夫人?」

  「不!」她脫口而出,同時收緊手指,藏好戒指。

  他笑了,摸摸她的耳垂:「好巧,我也不想給其他人機會誒,只想要你,各方面的只想要你。」

  「………………」

  九月深秋感覺身上要冒煙了。

  「真的……確定是我。」她依舊在動搖,一圈圈地轉動著那枚戒指,似乎一下秒就要摘下來還給他。

  五條悟看著她,驀地起身,把她放到床上,雙手撐在她耳邊,壓迫感從上至下包裹住她,冷不丁地說:

  「深秋,今天,我可以不戴那種礙事的玩意嗎?」

  九月深秋嚇到差點把他踹下去:「你在說什麼啊?」

  五條悟撥開她散亂的長發,認真地凝視著她:「向我索取吧,深秋,向我索取,任何東西都可以,向我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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