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文森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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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都, 少女離去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遠。
「你喜歡她。」黛安娜在一旁說道。
文森特望著遠處的背影，說：「嗯。」
黛安娜驚訝地看向他，隨後笑了起來, 說：「我還以為你會否定。」
文森特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次精靈王召喚他們回去的理由。精靈之森發出預警, 要求所有子民回到家園。而他的祖父也將趁機選出下一任精靈之王。
黛安娜是由精靈母樹孕育的森林之女, 是奧萊阿德山的王女。如果能和她聯姻得到母樹的支持，文森特繼承王位的順序將直線提升。
文森特看向黛安娜, 說：「我不會說謊。」
黛安娜對上他的目光后, 隨後嘆了聲氣：「我羨慕你……」
森林之女嚮往自由, 熱愛自然，她並不會愛上某一個人。
如果可以, 黛安娜想像母親一樣，成為庇佑森林的精靈樹神。而不是成為某個人的妻子, 生活在糜爛的精靈王室，忍受著日復一日的命運。
只可惜身為奧萊阿德山的森林之女, 精靈王早就對她忌憚已久。為了奧萊阿德, 聯姻勢在必行。
在精靈皇室現存的人選中, 她原本看中的是文森特，這才會在精靈王的授意下來到國都與對方會和。
只是她和精靈王都沒有想到，文森特並不想繼承王位。
黛安娜雖然有些驚訝，卻並不特別遺憾。文森特不願意，她選擇其他人也可以。
她生性溫柔善良, 擅長體貼他人，很少會惱怒和生氣。
在短短的遺憾之後, 黛安娜望向文森特的眼中充滿了憐惜。
海蘿拉是伯利蘭卡有名的黑暗女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戀人是聖子維爾特洛。這對戀人感情很好，甚至得到了最高祭司的祝福。如果沒有意外, 他們大概畢業之後便會結婚。
所以文森特的愛註定沒有結果。
黛安娜有了絲絲好奇，她問道：「她知道嗎？」
文森特轉過頭，淡淡地說：「她不會知道。」
從一開始，他就不準備讓對方知道。
海蘿拉知道他的感情只會感到困擾，他不會讓對方為難。
黛安娜想到剛才文森特和海蘿拉的約定，若有所思：「你不願意回精靈之森，便是因為她嗎？」
不想回精靈之森，不想繼承王位……
文森特笑了起來，說：「這件事跟她有關係嗎？」
他看向黛安娜，神情漠然地說：「難道你願意走進那座墳墓嗎？」
糜爛的精靈王室，混亂荒謬的感情生活，層出不窮的私生子和戀情，甚至出了一本《精靈王室》的書，記載了數萬年的醜聞。
就連海蘿拉都把這本書當作小說和八卦來閱讀，並為之驚嘆，由此可見伯利蘭卡大陸其他人如何在背後議論精靈皇室。
然而精靈中絕大多數貴族都不以為恥，甚至炫耀的將這本書當作族譜。文森特以這些同伴的作態為恥，更不會想要回去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
而黛安娜不也是因為不認同那樣的生活，不願被隨意擺弄，才會找上自己嗎？
黛安娜沉默片刻，笑了起來：「如果說，剛才我只是有點失落，但在你說了這番話后，我便更加遺憾了。」
文森特微微不解：「遺憾？」
黛安娜抬起頭，看向他：「遺憾你不是精靈王。」
如果文森特是精靈王，那麼王室也不會如此混亂，她大概也不會被逼迫聯姻放棄原本的生活……
文森特很快明白她話中藏著的含義，沉默片刻，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笑容中有一絲遺憾，也有一絲釋然，更多的對彼此的心心相惜和同情。
一個求而不得，一個身不由己。
在這一刻，他們雖然才相處不久，卻成為了真正的朋友。
文森特笑著隨意許諾：「如果我是精靈王，你便會是最聲名遠揚的森林之女。」
黛安娜嘴角上揚，溫柔地說：「那我斷定，你將是有史以來最明智偉大的精靈王之一。」
他們不知自己此時隨意許下的戲言，卻在日後全部應驗。
而前方走出很遠的海蘿拉卻放慢了腳步，悄悄回頭，看見了他們笑容陽光的一幕。
文森特和黛安娜回到了精靈之森。
他們很快得知精靈母樹陷入衰弱期，自然之主更是不再回應森林萬物的祈禱。所有人都憂心忡忡，森林被悲傷和迷霧環繞。
文森特時常能收到海蘿拉的信件，他淡定回信，信紙上的內容卻大多都是謊話。
他淡定寫信，告知海蘿拉精靈之森一切都好，與此同時，與他插肩而過的每個人都神情嚴肅。
他告訴海蘿拉自己已經進入精靈皇家學院學習，實際上不久前學院發生命案，上百位精靈意外死亡，學院早已停學。
他告訴海蘿拉自己很安全，很快會回到國都……
但他卻感覺到，危險在不斷靠近。
文森特的父母也察覺到了不對，在數天之後，他們決定送他離開。然而卻沒能成功。
當然，文森特也不會在此刻拋棄自己的父母逃跑。
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下哭泣的男孩。
事實上，幾年前他父親意外離家，母親重病，便是年幼的他放下身份外出打工支撐起家。
在其他人眼中，很多時候文森特是一個精靈少年，喜歡玩遊戲喜歡冒險不愛學習。但其實他比其他人想得要堅強和理智很多。
他甚至比自己父母很早預感到了災難的來到。
只不過他沒想到會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
王室的宴會上，病了許久的精靈母樹轟然倒塌，森林發出巨大的哀鳴，怪物從迷霧中而來，屠戮森林中的所有活物。
最先死去的是精靈王，他的頭顱被一刀斬落，眼睛瞪得很大，手中甚至還舉著一杯葡萄酒。紅色的酒液掉落在地上，混雜著與猩紅的血液融為一體。
尖叫聲乍然而起，文森特迅速起身帶著父母逃跑，其他精靈貴族也都跟在身後，侍衛在與怪物們搏鬥。
路上所過之處皆是死亡。先是護送他們離開的侍衛，隨後是其他貴族，再然後是文森特的父母……
他的父親最先死去，母親推開了他，然後被觸手撕成碎片。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儘管早在逃亡最初文森特便預料到了死亡，但當這一刻發生時，他還是被巨大的悲傷淹沒。
他甚至來不及回去收斂父母的殘骸，便被其他精靈推諉著繼續慌慌張張逃跑的路程。
後來活著的精靈越來越少，黛安娜是森林之女。靠著與自然的親和之力，她召喚出各種生物保護著大家。
最後他們躲進了一個洞穴，外面是走來走去的怪物。文森特身上的傷越來越嚴重，他讓大家先走，自己成為留在最後掩護的人。
他沒想到黛安娜會回來找他。
然後他們兩個很倒霉的被怪物發現，又重複著被追殺的命運。
路上，黛安娜努力幫他療傷，叫他精靈王。
向來溫柔的她難得露出強硬的一面，搖晃著文森特，說：「你是最後的精靈王室，你一定要活下來啊！要是你死了，就只能我去做精靈王了！」
精靈母樹死了，能夠替代母樹的只有森林之女。黛安娜從小便夢想著成為精靈樹神，精靈樹神受人尊敬，實力強大，她瘋了才會想做一個忙得要命的精靈王。
文森特一邊因為傷口痛得流汗，一邊苦中作樂地說：「別搖了，我儘力吧。」
因為傷勢嚴重，文森特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他開始發燒，開始做夢，夢境並不連貫，十分跳躍。
有時候他會夢見死去的父母，有時候他會夢見那所早已關閉的遊樂園……有時候他會夢見自己呆在王宮，母親正為他遞上一杯熱牛奶，而他正在給海蘿拉寫信。
他看著白色的信紙，心想，他要寫什麼呢？
他忘記自己在夢中，忘記了已經發生的所有事情。但他強烈的想要告訴海蘿拉，自己喜歡她。
總不能自己死在了森林的某個角落，對方卻仍然不知道自己喜歡過她吧？
奇怪，為什麼他會認為自己會死？
夢境中的文森特開始猶豫不解。
他看著面前的信紙，最終卻什麼都沒寫。
醒來后，文森特看著身邊不斷飛速倒退的森林。一隻樹人正抱著他逃跑，其他精靈看見他醒了之後，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欣喜。
他是最後的精靈王族，代表著精靈一族的延續，沒有人想要他出事。
多可笑，曾經許多的精靈皇室，最終死的居然只剩下文森特一人。而王室作風一向奢靡，這些活著的精靈基本都是侍衛和精靈平民，他們居然不想著趁機殺掉文森特取而代之，甚至還忠心耿耿。
在這樣危險又困苦的時機，文森特不止一次聽見這幾隻精靈背著他暢想未來的生活。
他們總說文森特如何好，體貼下屬血統純正魔力強大，將來一定能帶領精靈一族重振榮光。
文森特其實不太想活了，但他又不得不活下去。
後來他醒來時，其他精靈正喜極而泣，他們告訴他一切都好了。
掠奪之主隕落，異端所被清除，霸佔森林的怪物紛紛死去。身為森林之女的黛安娜繼承母親的意志，化作庇佑森林的精靈樹神，他的傷正是被對方治好。
而他則成為精靈王，帶領子民重鑄家園。
只有一個意外，那就是聖子與掠奪之主同歸於盡，在那場大戰中隕落。
據說對方是因為海蘿拉擔心他的安危，一起來精靈之森找他，才發現了掠奪之主，從而死亡……
得知維爾特洛死亡的消息后，文森特許久沒有說話。
他忽然後悔自己沒有在夢中寄出那封信了。因為他再也無法正大光明地將自己的感情說出口。
海蘿拉來精靈之森見文森特時。他神情漠然嚴肅，再也沒有從前那個愛笑一起玩遊戲的精靈少年的影子
海蘿拉將那些東西還給了他。遊戲、漫畫……。
他懷揣著情感，將少年成長之中所有喜愛迷戀的事物交給了自己喜歡的女孩，並許諾說他會回國都。
當初他說自己會回國都時，大約是還想著自己也許還有機會吧。
有時候文森特也會想到，明明自己最先遇見海蘿拉，出局的人卻是自己。
三個人的冒險，他卻只能看著他們前行。
然而最後，這一份期許又兜兜轉轉被交回自己懷中。
其實文森特早就不喜歡打遊戲了，對漫畫也失去了興趣，但他還是會在海蘿拉面前表現出喜歡，只為了陪伴對方一起。
精靈之森的災難需要彌補，身為精靈王，文森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他沒有太多時間悲傷，便投入了重鑄精靈的重任中。
……
時間一點點過去，精靈之森重新變得熱鬧起來，黛安娜成為樹神后性格開朗了許多。
她偶爾會來看忙碌的文森特，然後感嘆幸好當初成為王的不是自己。她偶爾會彙報海蘿拉如今的生活。
海蘿拉如今已經是女巫協會的會長，伯利蘭卡最強的女巫，被稱作傳奇。
黛安娜問他：「你不去找她嗎？」
對此，文森特從不回答。
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維爾特洛與墮神同歸於盡，從那一刻起他便徹底失去了資格。
此後海蘿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後來海蘿拉成為神明，文森特震驚之餘，有覺得似乎理所當然。
畢竟那是海蘿拉啊。
想到記憶中強大的少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明明只是過去了一百多年而已，對壽命長達數千年的精靈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文森特卻恍然覺得似乎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精靈們開始操心文森特的婚姻，試探詢問下一任王後人選，最終都被他阻止了。
文森特清楚的明白，他如今身邊的一切，都不是他真正所愛。
他做夢都想要回到國都，回到少年時，想要和同伴們一起冒險……然而事實卻是他被困在了這裡，那裡也去不了。
那場逃亡他活了下來，卻也是徹底被困住。他肩負著精靈一族的使命，時刻不敢忘記，甚至再也不會做夢。
文森特終身未婚。
這是他能為自己爭取到的最後的自由。他堅信，心仍然屬於自己，情感是自由的，靈魂最終也會自由。
也許他能再見到海蘿拉。
後來文森特真的再一次看見了海蘿拉，在對方成為神明之後。
聽見海蘿拉用調侃的語氣，故意談起光明之主的種種惡劣行為，想要藉此讓他難受時，文森特只覺得好笑。
他其實並不在乎希望之主，他早就背棄了自己的信仰。
但他無法告訴任何人，也無法說出口。只因為自己是精靈王，所以連改變信仰的資格都沒有。
明明他那麼想要，做她的第一批信徒啊。
……
死亡的那一刻，文森特似乎又見到了海蘿拉。他看見少女站在屋內的角落，怔怔目送他最後一程。
在這一刻，文森特的目光穿越對方，超過時間穿越回很久之前。他看見幼時的自己，看見了海蘿拉，看見了從前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最終，他似乎產生了幻象。
一個始終困擾著他，他卻無法言說的幻境。
他背棄了信仰，跪拜在女神的神像前。
神像化作少女，問他：「你的信仰呢？」她不是夜之女神廣為流傳的聖潔模樣，而是他記憶中熟悉的活潑的少女。
文森特望著對方，說：「是你啊。」
在長久的時光里，你就是我的信仰。
在夢中，少女笑吟吟地注視著他，說：「那麼現在，向我許願吧。」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