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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脫衣了真的脫了

  「將軍,寬衣吧。」

  慕之明說完此話,站在床邊的顧赫炎卻置若罔聞,他背挺得筆直如松,頭微側開盯著窗柩看,不知在看什麼,或許什麼都沒看。

  慕之明只得又喚一聲:「將軍?」

  顧赫炎回過神來,看了慕之明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低頭用未受傷的手解衣帶。

  「啊……」慕之明反應過來,忙伸手上前幫忙,「是我愚鈍了,未覺將軍手受傷,不便寬衣,我來替將軍寬衣吧。」

  顧赫炎:「……」

  慕之明:「將軍,左手請往旁邊放一放。」

  顧赫炎左手十分僵硬得往身側挪去,懸在半空,不知放下。

  慕之明笑道:「將軍不必如此緊張,我雖未伺候過他人,但也沒手笨到寬衣都做不好的地步,不會弄到你傷口的。」

  顧赫炎:「……」

  慕之明幫他脫下外袍,放在床榻木架上,又替他解開中衣衣帶,動作甚是小心緩慢地脫下其右半邊衣裳,此時此景,顧赫炎坐在床榻側旁,裸著半邊胸膛和腰腹,纏滿紗布的右臂曲起無力地抵在懷中,而那紗布早已經被傷口染得不見原先的白。

  他平日里身姿挺拔顯得清瘦,若手持一把雅緻水墨畫扇,誰都會忍不住嘆一句翩翩公子霞姿月韻,如今一脫衣,方才顯山露水,多年習武的朝氣蓬勃惹人矚目。

  可這副白皙的軀體上,處處是傷痕。

  劍傷,刀傷,箭傷,還有慕之明認不得的傷。

  累累傷痕,是顧赫炎這五年吃的苦,受的罪,是那史冊都未必會記載的錚錚鐵骨與忠義。

  慕之明面露不忍,心中長嘆口氣,在顧赫炎身旁坐下,小心抬起顧赫炎的右臂,替他解開滿是藥味的紗布,久不癒合、血肉模糊的傷口被白紗糊住,黏連難揭,慕之明就緊緊盯著,一點點撕,撕了半天。

  顧赫炎開口道:「不必如此。」

  說著他將左手伸過去,想將紗布一把扯下。

  慕之明連忙握住顧赫炎的手腕,阻下他的動作:「將軍,你可以不願疼惜你自己,但我不行。」

  顧赫炎:「……」

  慕之明將顧赫炎的左手拉開,繼續小心翼翼地替他傷臂解紗布,不多時,紗布終於被扯開,慕之明長呼了口氣,隨後拿起青瓷小罐,挖出藥膏,小心敷在顧赫炎右臂的傷口上。

  他的動作很輕,像護著易碎珍寶,讓顧赫炎十分不適應。

  顧赫炎從未被人這麼照顧過,他年幼習武扭傷,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貼膏藥,後來從軍,就更加不注意,身上帶著箭傷都敢直接拿涼水沖澡。

  當一個人習慣了吃苦,突然被人溫柔對待,就會覺得彆扭。

  顧赫炎現在就覺得彆扭,他遲疑片刻,說:「無需這般小心,我不疼。」

  慕之明動作一滯,他抬眸看了顧赫炎一眼,忽然無奈地笑出聲,然後低頭繼續給他敷藥,動作依舊極輕。

  顧赫炎正困惑他為何發笑,慕之明勾唇道:「我六歲那年元日,隨爹娘去萬佛寺燒香拜佛,行至寺廟門前被門檻絆倒,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膝蓋磕出了血,把娘親和採薇她們嚇得臉色發白,一群人圍著我,摟著我哄。」

  慕之明說著,已將青瓷小罐里的藥膏全部敷到顧赫炎的傷口上,他起身拿來乾淨白紗布,繼續道:「我爹素來性情嚴厲,見我在哭鼻子,就罵道,你呀你呀,命都這麼好了,成日被他人護著寵著,還有什麼好哭的。」

  「那時候年紀小,不知禮數,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慕之明將白紗布小心謹慎地纏在顧赫炎傷口處,「我就對我爹說,可是就算有人寵著護著,那傷口也的的確確在身上啊,就是在流血,就是在疼的呀!」

  燕國公小世子抬眸,笑意皎若九秋月,驚得九華留人間:「將軍,有人寵著護著的我都知道疼,沒人護著的你,又怎麼會不疼呢?」

  清風繞梧桐,白雲纏鶯燕,顧赫炎望著慕之明的善睞明眸,嘆自己餘生皆一日三秋。

  慕之明正扶著顧赫炎的手替他綁紗布,聽見他忽然開口:「然後呢?」

  「然後?」慕之明疑惑。

  顧赫炎問:「你摔倒,然後呢?」

  慕之明沒想到顧赫炎會對他幼年的事感興趣,猜想是兩人都不言不語的實在太悶,說說話還能轉移手臂的傷痛,於是道:「然後啊……我想想……後來我爹娘去拜佛焚香,我因膝蓋摔傷行動不便,於是坐在禪房休息,由採薇陪著,採薇怕我餓著,囑咐我不要亂跑,出去買糖葫蘆給我吃,再後來禪房裡來了一個老和尚,面容和藹可親,他笑著說,孩子,是你啊。我疑惑地問他,您認識我么?」

  說話間,慕之明已經替顧赫炎包紮好傷臂,他端起顧赫炎的手臂前後左右瞧了兩眼,滿意地點點頭,心想:還好和匡大夫學了兩招,要是包得丑兮兮的,可太丟人了。

  「他認識你?」顧赫炎的聲音突然響起,慕之明一抬頭,發現顧赫焱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等他繼續說下去。

  「啊……對。」慕之明忙繼續道,「老和尚說,我瞧見你在寺廟門口摔倒啦,好多人圍著你呢。我就得意洋洋地說,是啊,大家都對我好,老和尚就說,孩子,可不能把別人的好,當作他們應當做的事啊。」

  「我當時似懂非懂,就點點頭。老和尚又說,要感激那些真心對你好的人。」

  「我就問他,我怎麼知道別人是不是真心對我好呢?」

  「老和尚想了想,說,你會知道的,那些藏在歲歲年年裡的用情至深,終會被你尋見的。」

  「講完了。」慕之明笑道,「將軍,我幫你穿衣。」

  顧赫炎恍惚回過神來,輕點頭:「有勞。」

  慕之明先替顧赫炎系好中衣衣帶,又拿起放在床榻木架上的外袍,他抓著衣領拉起衣袖,攤開讓顧赫炎穿上。

  期間顧赫炎一言不發,慕之明讓他伸手就伸手,讓他抬頭就抬頭,慕之明替他系腰間玉帶時忍不住心想:怎麼覺得他如此乖巧?

  不不不,慕之明你瘋了吧,竟用『乖巧』二字形容顧赫炎。

  真該讓匡大夫給自己的腦殼紮上幾針!

  「好了。」慕之明幫顧赫炎穿好衣裳,自豪地雙手來回輕撇,「不是收拾得太妥當,將軍要是覺得哪不舒服,還得勞煩娟娘替你整整了。」

  顧赫炎喃喃:「挺好。」

  「既然事畢,那我就功成身退了。」慕之明笑著抱拳行禮,「明日再來打擾將軍。」

  顧赫炎問:「你……明日還會來嗎?」

  慕之明說:「這葯要敷二十四日,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天天登門拜訪,如若將軍厭煩我……」

  顧赫炎聲音微不可聞:「沒有。」

  慕之明笑著繼續道:「沒有是好事,不過就算有,也只能請將軍忍忍了,畢竟身體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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