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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他對他情深似海

  九月初九,晨光微熹,太和宮門開,百官上朝參見天子。

  是這日,勾吉二十萬大軍在兩國邊境駐紮完畢,對著大晉虎視眈眈。

  是這日,大晉邊疆年年飽嘗風霜黃沙的將士甲胄在身,準備隨時舉身赴死。

  是這日,白城的百姓惶惶無措地收拾著家當行李,哀嘆無情戰火何時休。

  是這日,顧赫炎與隨行將士們馬不停蹄地在路上疾馳著,只想著趕快與融焰大軍匯合,保家護國。

  還是這日,慕之明步步踏入金殿,跪拜在地,一言驚得群臣百官皆駭然。

  他眸光那般沉著,他話語那般堅定:「懇請陛下允臣出使勾吉,以言平戰火,以語止動蕩,唯願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

  戰前出使敵國,何等的膽量,何等的氣魄,也是何等的不要命……

  被囚禁都為小事,慕之明甚至可能連敵軍首領都見不到就會身首異處,成為一具死在他鄉無人收殮的骸骨。

  此番請命實在太驚世駭俗,就連皇上都被震得半晌不知言語,下朝後單獨召見慕之明,問他可知自己在說什麼話。

  慕之明十分平靜,道:「聖上當年命臣前往白城以北的邊疆習勾吉語,不就是為了今朝么?若勾吉和大晉能化干戈為玉帛,不再因戰火屍橫遍野、勞民傷財,定會國泰民安、政通人和。」

  「對,若是事成,必定如此。」皇上道,「但你可想過,若是事敗,一去不回啊!」

  慕之明道:「聖上,千古悠悠,多少忠魂骨埋青山,若臣能和他們一樣,為這天下安定傾力,那臣無怨無悔。」

  三日後,聖旨降於燕國公府,當日,慕之明在一籌莫展的慕博仁和泣不成聲的龔氏面前長跪不起,他重重磕頭三聲:「父親母親,生我劬勞,生我勞瘁,養育二十載,恩情大過天,今是離朱不孝,任打任罵只求父母莫傷心,若此去能回,從此反哺之私,日日不敢忘。」

  龔氏擦著淚去拉他:「我的兒,自古忠孝難兩全,我們明白的。」

  慕博仁長嘆一口氣,只道:「起來吧,別跪了。」

  慕之明起身,對慕博仁道:「父親,孩兒有重要的話同你說。」

  父子倆行至內堂,屏退左右,而此時,聞鶴音聽慕之明的吩咐,在附近探查著,以防隔牆有耳。

  慕之明開門見山:「父親,府上有狴犴司眼線,請您務必小心。」

  「什麼?!」慕博仁愕然,「豈有此理!我明日就讓人去逐一排查!」

  慕之明說:「不,請父親先不要打草驚蛇,孩兒自有計劃。」

  「你……」慕博仁看向慕之明,見他目光從容不迫,忍不住感慨稚童已長大,「我知道了,聽你的。」

  「謝父親。」慕之明又道,「孩兒還有一事相求。」

  慕博仁:「說吧,都依你。」

  慕之明:「我此去一別,來日若父親收到我回京城的消息,請您立刻以養病為由,帶著我母親離開京城,去故鄉閩州暫住數月。」

  「這是為何啊?」慕博仁大惑不解。

  慕之明作揖鞠躬行禮:「恕孩兒不能向父親解釋。」

  慕博仁沉思,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許久不言語。

  慕之明:「父親,請您相信我。」

  慕博仁緩緩嘆口氣:「好,我答應你,但你做事要知分寸。」

  慕之明放鬆下來,笑道:「孩兒明白,謝父親。」 -

  經過禮部一陣緊鑼密鼓的籌備后,慕之明將於三日後離京出使勾吉國。

  有人盼著他早去早回,也有人盼著他一去不回。

  無論如何,出使之事,已成定局。

  這日,京城城郊,楊柳依依日月湖,聞鶴音才至湖心亭前,一眼瞧見裴寒瑭坐在亭子欄杆上,仰頭灌自己酒。

  聞鶴音走過去問:「怎麼不等我,自己先喝上了?」

  裴寒瑭擦凈嘴角,苦笑道:「反正這日後啊,都是我一個人喝,早一時晚一時又有什麼差別呢?」

  聞鶴音沉默,在他身旁坐下。

  慕之明此次出使白城,身為他的貼身侍衛聞鶴音自然是要隨行的,這一去,短則數月,長則一年。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聞鶴音說,「你等我回來不就行了。」

  「哎,孤客自悲涼啊。」裴寒瑭搖搖頭,「等不住啊。」

  聞鶴音:「……等不住?」

  裴寒瑭笑道:「嗯,等不住。」

  他其實是在說玩笑話,準備看看聞鶴音的反應,再補一句『等不住也得等啊』。

  聞鶴音聽到『等不住』三個字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后他抬眸看向裴寒瑭,緊緊地盯著他,竟有幾分凌厲的意味。

  裴寒瑭覺得他下一句肯定是:等不住拉倒之類的話,忙打圓場:「就算等不住那也得……」

  可裴寒瑭話未說完,聞鶴音突然湊過來,雙手按在他肩膀上,蠻橫地親住他。

  日月湖碧波浩渺,鶯啼婉轉櫓歌遠,聞鶴音閉眼抿著裴寒瑭帶著清冽酒香的唇,在那處輕咬一口後退了半步問:「現在等得住了嗎?」

  裴寒瑭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只知鯉繞蓮葉漣漪,繞啊繞進他心裡。

  「還等不住?」聞鶴音不悅地抿唇。

  「等得住!」裴寒瑭忽然開口,他伸手握住聞鶴音的手,將他往自己跟前拽,再開口時已然喜笑顏開:「親一下,等一日。」

  聞鶴音:「你不要得寸進尺。」

  「這就算得寸進尺了?」裴寒瑭壞笑道。

  聞鶴音沒聽懂他語氣里的調笑,還一本正經地和他爭:「我若是走半年,難不成要親你幾百下?」

  「我這還有一個好法子,你湊過來,我同你說。」裴寒瑭手一使勁,拽他入懷,貼著他耳朵小聲說了什麼。

  一句話未說完,聞鶴音臉紅耳熱,一把推開裴寒瑭,語無倫次:「你,你,你這個不知廉恥的登徒子!!」

  裴寒瑭委屈:「我怎麼就登徒子了?方才明明是你先親我的,怎麼?你可以親我,我卻不能……」

  聞鶴音不願聽,轉頭要走。

  「等等。」裴寒瑭忙起身攔住他,「別走啊,是我說錯話了,你別走,你過幾日可就離京了,再不與我把酒臨風,可就真得等上一年半載了。」

  他這般一說,聞鶴音方才願意回頭,強調:「你別得寸進尺。」

  「好好好。」裴寒瑭笑著連連點頭,可他嘴上這麼答應著,卻在兩人喝到盡興時,將聞鶴音按在柱子旁親了又親,就算聞鶴音再怎麼生氣怒罵都不肯把人鬆開。 -

  三天後,秋高氣爽之日,慕之明辭別父母,與聞鶴音以及隨行侍從一起踏上前往邊疆的路途。

  舟車勞頓數日,還有一日就到白城,出使隊伍在驛站休息。

  月明星稀,秋蟲鳴,由於驛站房間不足,聞鶴音和慕之明同住一屋,他將被褥鋪好后,喚慕之明休息。

  他轉頭一瞧,見慕之明又在對著那塊朱紅瑪瑙玉佩發獃——梁姨托慕之明將此物帶給顧赫炎。

  自從離開京城后,每晚睡前,慕之明總要拿著那玉佩看一會。

  他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如果顧赫炎知道這是顧繆將軍夫人遺物,為何當年會那般毫不猶豫地想將此物贈予他呢?

  「少爺!」聞鶴音上前,喚他,「這玉佩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你怎麼天天看啊?」

  「阿音……」慕之明拉聞鶴音在他面前坐下,「我問你一個問題。」

  聞鶴音:「嗯?什麼問題?」

  慕之明說:「某個人,他把他娘的遺物,毫不猶豫地給了另外一個人,你說這是為什麼?」

  聞鶴音:「嗯……他沒錢了?把東西拿去典當?」

  慕之明:「不是,你再想想。」

  聞鶴音:「呃……他賭博,把東西賭輸了?」

  慕之明:「也不是。」

  聞鶴音手抵住下巴:「那……遺物壞了,他給別人修?」

  慕之明依舊搖頭:「不對,錯得太離譜了。」

  「這太難了,我不知道,少爺,為什麼啊?」聞鶴音不想猜了。

  慕之明嘆氣,雙手撐下巴,看著桌上那塊朱紅玉佩:「我也不知道啊……」

  「你都不知道的事,來問我?」聞鶴音撇嘴。

  「睡吧。」慕之明小心謹慎地將玉佩收好。

  兩人吹滅蠟燭,躺在床上歇息,慕之明闔眼正迷糊之際,忽然感到身旁的聞鶴音猛地坐起。

  「少爺!我知道了!」聞鶴音將慕之明搖醒。

  慕之明一臉懵地起身,用手輕輕揉搓眼睛:「什麼?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為什麼那人要將他娘的遺物,毫不猶豫地送給另外一人了。」聞鶴音有些小得意。

  慕之明打著哈欠,困得雙眼迷濛,含含糊糊地問:「為什麼?」

  聞鶴音說:「他喜歡那個人!而且情深似海,所以就算是母親的遺物,他也送得毫不猶豫!」

  慕之明頓時睡意全無。

  「是不是?對不對?」聞鶴音連連發問。

  慕之明乾笑兩聲:「這……似乎……也不太可能……」

  "不是吧。"聞鶴音泄氣,重新躺回床榻,「我覺得就是這樣啊。」

  慕之明沒吱聲,他在黑暗中呆怔片刻后才躺下,而後一夜淺眠,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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