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終於想起來了
「我一直想要的東西?」慕清婉思索著喃喃,忽然面露欣喜的神情,眸子剎那靈動似林鹿,她似乎猜出,笑道,「我知道了!」
傅詣先是驚愕隨後蹙眉,他這兩天幾乎未合眼,腦子裡的弦綳得極緊,隨時會頃刻斷裂,但好在理智告訴他,慕清婉不可能知道他今日要做何事,他保持冷靜,故作平靜地問:「你知道什麼了?」
慕清婉笑道:「我知道你要給我什麼賀禮了。」
傅詣:「什麼?」
慕清婉:「詣兒,你是不是……」
傅詣眼皮輕顫,眉頭越蹙越緊,因不安而心臟陣陣緊縮:「……」
慕清婉笑道:「你是不是要給濟安說親呀?」
「……」傅詣呆住。
他像個藏著滔天洪水的水堰,只需輕微的震動就會頃刻決堤,突然間,堰壩里的水不知被誰抽走,留下一片難以言喻的平靜。
慕清婉不知短短几句話的時間,傅詣的心思已百轉千繞,她拿起梳妝台上的金鳳步搖,緩緩插進髮髻中,笑道:「你不是說賀禮是我一直想要的東西嗎?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濟安能找到他的意中人,兩人好好在一起~那我就開心啦。」
「這……」放鬆下來的傅詣難得說起了玩笑話,「濟安的親事,我不好多言,不過等等濟安來了,你可以親自向他討。」
「討,必須討。」慕清婉彎眸。
說話間,小雁欠身低頭走進內閣:「皇後娘娘,宣寧候已至殿外。」
「小離朱來啦。」慕清婉笑意更甚,「請他入內閣吧。」
小雁:「方才我已請過了,但宣寧候說尊卑男女有別,娘娘的內閣他不能進。」
慕清婉看向傅詣,問道:「都是一同長大的,怎麼小離朱將宮規牢記在心,你卻對宮規視若無睹呢?」
傅詣笑笑不答。
慕清婉對小雁道:「和他說,外寢殿不算內閣,他若還不願進,我就出去揪他耳朵,把他揪進來。」
小雁點點頭離開,片刻后,慕之明入殿,他朗聲笑道:「皇後娘娘如今要揪我耳朵,怕是要站起身墊著腳尖才能揪到了啊。」
慕清婉:「瞧瞧,方才還守著規矩,這會就原形畢露,來取笑我了。」
「不敢不敢。」慕之明笑著行了大禮,「皇後娘娘息怒。」
他一抬頭,瞧見一旁的傅詣,笑道:「詣哥哥,許久不見,近來可安?」
「一切安好。」傅詣微笑頷首
慕清婉知曉顧赫炎去西北征戰但不知他身死,如今見慕之明與平常無異,放下心來,與他閑聊談笑。
外殿,有宮女提醒小雁:「該伺候娘娘梳妝了,不然等等宮宴趕不及了。」
小雁聽著內閣里的歡聲笑語,嘆口氣:「再等一會吧,娘娘許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
一炷香的功夫后,小雁進內閣低頭行禮:「皇後娘娘,該繼續梳妝冠發了。」
「啊好的。」慕清婉正和慕之明相談甚歡,被打斷後有些不舍,但心以大局為重,對兩人道:「你倆也許久未見了吧?且去外殿寒暄一會,我要梳妝了。」
兩人點點頭:「好。」
傅詣和慕之明行禮后從鳳儀宮內閣至外殿,婢女早已在客座旁備好了清茶和茶點,傅詣正想入座,慕之明卻走到他面前,眉眼微微彎,溫和淺笑道:「詣哥哥,我有事同你說。」
「嗯?」傅詣以審視的目光打量他,「何事?」
慕之明懇求:「我們去殿外庭院逛逛,可好?」
傅詣:「好,走吧。」
兩人行於鳳儀宮庭院梅園,如今盛夏已至,梅樹一如平常樹木那般枝葉茂盛鬱郁青青,在其中穿梭,未有賞景心情。
慕之明見此處偏僻,四下無人,開口道:「詣哥哥,聽說你數月後要領兵支援西北邊疆,當真有此事?」
傅詣心裡琢磨著慕之明此話的深意,安靜片刻后道:「皇上確有此意。」
慕之明:「詣哥哥,我有一事相求。」
傅詣:「但說無妨。」
慕之明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將它交予傅詣:「能不能請你將此物帶給顧將軍?」
傅詣疑惑接過,單手用拇指掀開木盒,見裡面靜靜躺著一塊木雕護身符,木符雖用的是上好檀香木,但雕工並不精緻,簡簡單單刻著『平安』二字和顧赫炎的名字,再無其他花紋樣式。
他再一看慕之明纏滿紗布的手指,心裡對這塊護身符從何而來有了猜想。
慕之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兩軍對峙,西北大亂,能傳至邊疆的只有寥寥數字的書信,我不知如何才能將此物送到顧將軍手裡,只能拜託詣哥哥你了。」
傅詣問:「你不是已經忘了他么?何苦為他做這種事。」
他坦率直白的問話讓慕之明一愣。
慕之明半晌才想起來回答:「我雖然不記得與他定情之事,但我倆畢竟已經成親了,有姻緣之實,自然要記掛在心間。」
傅詣不言語,伸手撫上慕之明的左頰,抬起他的臉。
慕之明困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是何意。
傅詣知道自己對慕之明的感情十分複雜,只因慕之明與她模樣太過相似。
他教導慕之明寫小楷字,讓他吃芝麻雲片糕,就連慕之明每次來肅王府,都只用君山銀針招待。
前世他將思念寄托在慕之明身上,而今生他曾試著讓慕之明對自己放下戒心,幾次交談失敗后,他為避免麻煩,與慕之明疏遠,也因他遇見了花魁,無需再寄情於慕之明。
但為了之後的奪權謀略,他不得不殺了花魁以避人耳目,隨後娶禁軍統領之女襄氏為妻。
而今他的情愫無處可托,又見慕之明親手為顧赫炎雕刻平安符,傅詣沒由來地覺得有些惱火。
他面上不見怒意,收回撫慕之明側臉的手,合上木盒蓋子,露出驚訝的神情:「離朱,你……不知道么?」
「什麼?」慕之明困惑。
傅詣:「顧將軍的事,沒人告訴你嗎?」
心慌似藤蔓纏繞渾身,慕之明惴惴不安地追問:「顧將軍他怎麼了?難道他受傷了嗎?」
傅詣緩緩嘆了口氣,一字一頓,語氣雖不重,卻字字如冰錐,扎向慕之明的胸膛和四肢,疼得他渾身發抖血液凝固,傅詣道:「半個月前朝廷收到前線快馬加鞭送來的戰報,說融焰軍大意中了西戎族的埋伏,三萬融焰將士幾乎全部戰死沙場,其中就包括領兵的顧將軍。」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慕之明的腦袋好像被人用鈍器重重地砸了一下,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切都那般不真實,他後退兩步,腳步踉蹌,身子直直往地上栽去。
傅詣伸手,扶了他一把:「離朱,節哀順變。」
「不,不會的……」慕之明呼吸不順,瘋了似地搖頭,「定是,是哪錯了。」
他的聲音有些變調,顫得厲害。
慕之明驀地抓住傅詣的胳膊,手因使勁在發抖,他像個遭遇溺亡之境又懼怕死亡的人,向傅詣祈求一根浮木:「沒有屍體,就,就不能說戰亡啊,雖說中了陷阱埋伏,但只是,只是失蹤了,對不對?」
傅詣殘忍地緩緩吐出幾個字:「找到屍體了。」
慕之明的眸光像遇水潑的蠟燭,頃刻熄滅,他低下頭渾身顫抖,頭疼欲裂,手捂住後腦勺。
「不會的,我不信。」慕之明終是理智全無,瞬間崩潰,淚如雨下地哭喊出聲,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我不信,顧赫炎沒有戰死,沒有。」忽然,他像是著了魔障一般,竟突然邊哭邊手握成拳打自己的側額,下手極重,把平日素來沉穩的傅詣都嚇了一跳。
「離朱,你冷靜一下。」傅詣握住他的手腕,阻下他自殘的動作,想將他摟進懷裡安撫一陣。
慕之明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傅詣,他淚流滿面,瞳仁發紅,因方才死死咬唇,如今唇上全是觸目心悸的齒印血痕,他瞠目欲裂地看著傅詣,喃喃:「我記起一些事了,我記起來了。」
傅詣聞言眉頭一蹙,下一刻,慕之明衝到他面前,揪住傅詣的衣襟,怒不可遏地瞪著他,似想將他扒皮拆骨,慕之明泣盡血淚,憤怒地喊:「傅詣!西戎族突然舉兵犯境,是不是因為你與異族勾結?!你擔心融焰軍在京城的洛都大營會來宮城護駕,會阻礙你武鬥政變,所以用外憂之患,讓融焰軍離開京城駐紮邊疆,傅詣,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前世因你從中作梗,勾吉和西戎聯手犯境,融焰軍被首尾夾攻,禦敵力不從心,戰敗之時赫炎以血肉之軀擋敵軍鐵騎,因此殉國。但是此生,我傾盡所能讓勾吉與大晉交好,如今大晉要防的只有西戎,赫炎用兵如神,怎麼還會身亡呢?一定是搞錯了,赫炎不會死的……嗚嗚嗚……不會的。」
他頭疼欲裂,腦袋裡閃過不知是前世還是今生的片段,一會質問傅詣,一會嚎啕大哭,再不見平日冷靜沉穩模樣。
傅詣平靜地看著他:「離朱,你這樣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何其醜陋,一點都不像她。」他突然抬手,重重擊打在慕之明側頸。
慕之明本就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挨了這毫不留情的一擊后,整個人意識全無,瞬間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