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故城故去
兩個人在塔上上下翻滾,橫木碎片紛飛不斷,震落的雜物全都揚在下麵一眾將士的頭上。墨昀和秦軒的身影席卷著直至塔尖,劍刃相接的清脆聲密集的傳來。焰夜的劍散發陣陣火熱光芒,在秦軒手中更是給他添了不少助力。
因焰夜手無兵器不能迎上洛卿的劍刃,他被洛卿逼著落在另一處塔樓上遠離開兩人。洛卿因秦軒的出現劍法有些雜亂不安,焰夜躲閃著尋找他的弱處。
下麵弓箭手紛紛舉起弓箭,可是瞄了半天也下不去手,他們動作太快,瞄不準可是要射傷自己人的。
同時,城外。
外圍軍隊西北方向的後方忽然受到衝擊,引起一片騷亂。因雷長明和秋忘川這幾個大將都在城牆附近,竇月華還在護著昏迷的芷蘭,軍隊後方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
不過好在一直在方隊正中排兵布陣的沈逸反應迅速,他立刻指揮著在隊伍前方的將領調轉方向帶人蛇形回轉過來。不過這樣以來,向城內投擲可燃物的投石機就被迫暫停了行動。
皇帝派來的將領雖然單體武功不如江湖俠客,可卻是勝在帶隊殺敵上。在短暫的慌亂之後,他們也和前來突襲的洛聽雪正麵交鋒了。
原本突襲不是這個時間,可洛聽雪在遠遠的看見永安城牆燃起一圈火焰後便等不及了。她付出這麽多,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洛卿能夠奪得皇位,她不能看著他被困死在城中。
兵戈相對是在外圍處,洛聽雪還沒能打到城下。芷蘭就靠在竇月華的腿上,秋忘川站在他們身前守護著。
他們心裏都隱隱能感覺到,這一場恐怕是最後一戰了。
洛卿當然聽見了城外的廝殺,可城牆上大火還在燃燒、焰夜和秦軒擋在這裏,他們卻是不能衝出去實現前後夾擊。
所以此時洛卿想要焰夜死的想法已經激烈的快要讓他發狂,可哪怕焰夜無劍在手,他也不能殺他。若說這世上真有一個人讓他嫉妒,那人不是墨昀不是洛言,卻是焰夜。
另一邊的打鬥更加激烈,墨昀的內力都是掠奪來的,長拚下去不是秦軒的對手。所以他開始焦躁了,每一招一式都帶著濃烈的殺機。
每一次兩人近身時,秦軒都能看清他眼中散發的戾氣。他是有閱曆的人,能看出那種黑暗仿佛是累積了無數的怨魂,在最深的地獄曆練而來。
秦軒不能等了,當墨昀一劍向他心口的時候,他忽然找到一絲破綻。所以秦軒沒有回避,而是挪了一下身體用肩頭接下了這一劍,那一劍刺透了他的肩,但是墨昀也付出了更慘痛的代價——
秦軒手中的劍順勢刺入了他的腹部。
“啊——”墨昀厲聲尖叫。秦軒不顧肩頭的那一劍,手上用力推著墨昀砸向塔麵,穿透他腹部的利劍深深的陷入他身後的塔身上。然而秦軒的肩也幾乎被墨昀豁開。
在一旁的洛卿聽到那聲音看過去,眼見不能指望墨昀殺了秦軒再來幫忙,洛卿怒吼“放箭!給我殺了他!”
焰夜大驚,洛卿此時居然不顧墨昀死活。下麵的弓箭手早就等了半天,洛卿那邊話音剛落,無數箭矢就脫弦而出。
焰夜一手推開劍刃,另一隻手襲上他的脖子“停下!你瘋了!”
可是洛卿麵露瘋狂之色“我若是不能活著出去,至少也拉你們所有人一起墊背!”
秦軒驟然向上翻飛,利劍拔出肩頭帶起一片血霧。這樣以來墨昀就暴露在箭雨之中。他靠在塔麵上無法移動,瞬間被數支箭射中。那些利箭刺透他的身體,他雙目圓瞪,似是沒想到最後居然會死在他一直利用的洛卿的命令下。
浸濕的黑色衣袍滴落的血還是紅色的,墨昀麵色灰白,更多的箭矢飛來,不斷紮入皮肉骨骼,可卻也是再不會感覺到疼痛了。
秦軒也傷的極重,他的左肩幾乎被砍開一半,血染紅了半邊衣袍。那些密集的箭矢鋪天蓋地避無可避,他在向上飛起的時候身上已經又中三箭。過多的失血讓秦軒有些眩暈,他十幾年沒受過傷了。
焰夜撇下洛卿衝向秦軒的方向,但洛卿又反過來擋在焰夜麵前拖延時間,他是要他們都死啊!
“你滾開!”焰夜眸中閃過一絲紅光,麵對洛卿的一劍,他是用手抓住了劍刃。劍刃入骨,但是他一用狠力,竟然將那劍折斷。然後一腿掃在洛卿腹部,洛卿一手握斷劍,一手拽住焰夜的腿。兩人從一處酒樓的屋頂砸落進下麵的房間去。
他們倒在斷瓦廢墟中,周圍是破敗的桌椅,兩人各自手握一半斷劍從地上彈起。洛卿已經沒什麽體力了,在一陣猛勁過後被焰夜按在落下來的廢墟上。焰夜將手中斷劍抵在他脖頸上怒道“讓他們停手!”
洛卿狂笑起來“不可能,此戰是我輸了,可我也絕不會讓你們贏!”
他執著的似是瘋狂了,焰夜額頭青筋暴起,手中劍刃猛地一用力,那血驟然噴了他一臉。洛卿臉上的笑還沒有收回,似乎是死了都在嘲笑不可改變的局麵。
焰夜喘息著站起來衝到窗口,就見秦軒一人站在塔頂。他的左手似乎已經抬不起來,腿上背上更是已經中了好幾箭。他隻有右手帶動著火紅的長劍抵擋箭雨。內力狂瀉讓傷口撕裂更大,血從空中紛紛飛落。
焰夜衝進箭雨之中,用內力隔絕著那些利箭。他來到秦軒身邊,就聽秦軒依舊洪亮的聲音高聲道“小子,你來幹什麽!”
“走。”焰夜知道他還在塔頂是不好移動,他一隻手扶住秦軒的腰,冒著密集的箭雨向下落去。他迅速轟開塔上麵的一麵鐵窗,然後帶著秦軒翻滾進去。箭矢雖還能透過窗子進來,但他們至少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他們兩人的渾身浴血。秦軒靠在牆上坐下,焰夜這才有機會仔細的看他傷勢。他肩頭的那一處被豁了個口子,幾乎斷裂到胸前。背部的箭已經被他自己砍掉了箭羽和箭杆,看不出到底傷到了什麽地方。
焰夜趕緊撕下衣服,卻不知這樣的傷到底怎麽包紮。
秦軒終於脫力了,他鬆開劍無力的擺擺手“就這樣吧,反正……怎麽都是活不久了。”
但焰夜還是將他扶在自己膝上盡力止住他的血,歇斯底裏的和他說“你不能死……我會帶你回去。”
回去?回去……看她麽?“見不見有什麽所謂,便是頭六七年我在琉璃宮時,也不曾特意去看過她。”
“如果真不在意她你也不會來這裏了。”焰夜心中湧起陣陣傷感,他將溫和的內力注入秦軒體內,幫著他盡力護著經脈“我們有孩子了,剛剛兩個月。你不想看看她麽!你不想看看她的孩子麽!”
秦軒眼中忽而又閃爍了一下“你來蠡石峽之前還沒有,看樣子那孩子也是要來見我。”
箭雨在此時停了,塔底傳來砸門的聲音。焰夜輸送內力的手不斷,另一隻手握住劍柄“她就在城外。”
——
天色昏暗的時候芷蘭終於醒來,一入她耳的便是鏗鏘兵戈的聲音。她從竇月華的懷裏站起,沉靜的並沒有發出任何質問和生氣。但竇月華能感覺道,也許她比之前更加不好對付了。
秋忘川依舊背對著他們而站,他聽見身後的聲音,頭也沒回的道“我們贏了。”
芷蘭握劍走到他身邊,看著眼前血紅的戰場。是贏了,他們無論是人數還是謀略上勝局已定。她隨即回頭望向永安的城牆。在冬日裏凍透了的城牆在經過烈火烘烤之後,極冷極熱下出現了一絲裂紋。那些裂紋像是蜘蛛和觸手一樣擴散著布滿整麵牆壁。
她記得,他是也進去了啊,那她是否能夠再見到他們呢?最後一次見秦軒,是十一年前睡夢中別人叫的那一聲秦公子。最後一次見焰夜,是四日前夜下送她上了馬車他讓她等等。
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哭了,眼淚劃過腮邊在嘈雜的戰爭中毫無聲息。眼前城牆忽然倒塌,轟鳴中帶起無數的煙塵。
秋忘川忽然回身來護著她和竇月華,在石塊的砸落下的空隙,芷蘭似乎看見了城牆之後明明滅滅的火焰,還有透過煙塵和火焰影影綽綽的人。
終於要結束了,秋忘川忽然伸手攬著芷蘭衝進城去,他們身後的士兵也在向城內進攻。永安內,那些虛弱的將士見到衝進來的人全都無力的跪在地上投降。
進了城內,她遠遠的看見焰夜半抱半拖著秦軒費力的向外走,他們身上全都是血跡,身後的每一步都是血染的腳印,身上看不出衣服的顏色和傷口的形狀。的長發從兩側落下被血粘在臉上,在芷蘭的記憶裏,這個狂妄的男人從未狼狽過。
焰夜看向她,喃喃道“芷蘭……”
秦軒聽見了,他抬起頭,眼前那個看著他姑娘和想象中是一樣的,她們都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