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物換星移幾度秋 第四十八章 風雨夜,不歸人(五)
葉惜雨聞言,歉意地看了江野一眼。隨即轉過頭去,看著烏老大,略帶嘲諷地說道:「來你金烏闕,自然是有我該來的理由。」
江野沒有注意葉惜雨與烏老大之間的話語,反倒是有些疑惑葉惜雨剛剛望向自己的那一抹歉意。
劉春見狀,壓低聲音對著江野解釋道:「混黑道有混黑道的規矩,講究的是可殺不可辱,雖說我大哥並未將烏老大放在眼裡,可對方好歹也是一幫之主,在身份地位上與他旗鼓相當。對方三番兩次的尋他說話,按照規矩,他怎麼也應該回應一番以示尊重才是,老是這樣不理睬對方,反倒是顯得自己有些失了風度……」
江野聽劉春說完這番話,不禁恍然大悟。
這才想起來,先前在聽雨巷的時候,自己是說要跟過來見世面來著。
所以,這葉惜雨剛剛才會給自己將場中人介紹的如此詳盡。他的那份歉意竟是因為他接下來要跟烏老大談話,覺得對自己有所疏忽……想到這裡,江野不禁微微一笑,沖著葉惜雨說道:「葉大幫主忙你自己的便好,不必顧及我的存在。」
葉惜雨聞言,回過頭來沖著江野微微一笑,這才繼續轉過頭去。
眼見葉惜雨有了回應,烏老大的氣勢也是慢慢恢復過來,逐漸忽略掉了江野的存在,沖著葉惜雨極為囂張地說道:「哦,理由?我倒想聽聽你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葉惜雨臉色驟然一變,冷冷地看著烏老大,開口說道:「往年間,你金烏幫與我風雨樓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沒什麼好說的。可是自打今年年初以來,你金烏幫卻是屢屢踩過界,就拿年初的鹽做事件來說,那次我風雨樓損失了十多名兄弟。而事後面對你金烏幫的故意挑釁,我風雨樓是多番忍讓,可是誰知你們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是得寸進尺……我也不想與你多說廢話,我今夜前來便是要向你討個交代。若是你的做法能令我感到滿意的話,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那便新賬老賬一起算。」
聽著這話,烏老大反倒是有些遲疑。因為,通過年初搶鹽事件,他也看清楚了貴人們的態度,他相信葉惜雨應該也看清楚了這點才是。更別說這會兒葉惜雨自己還置身於危險之中。
所以,他實在是不知道葉惜雨究竟是憑何底氣說出這番話的?於是,他的目光再次繞過葉惜雨,落在了江野的身上。他想確認清楚,葉惜雨的底氣來源是不是與江野有關?
想到這裡,烏老大挑高了聲音說道:「我金烏幫一向都是奉公執法,上次鹽運事件的是非曲直,京都府尹已有公判,事實證明,那次錯在你風雨樓,而絕非我金烏幫。」
烏老大此時故意提及當時的搶鹽事件,就是想讓江野聽到。他摸不清楚江野的底細,不知江野是不是屬於他得罪不起的那種人。所以,他才會刻意提及京都府尹偏袒他金烏幫一事。其目的,就是想讓江野看清楚他身後貴人們的態度。借金烏幫背後的勢力,來震懾江野,奉勸其少管閑事。
不得不說,烏老大能夠引領金烏幫與風雨樓相抗衡,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能在眨眼之間便想出這番話,烏老大的智慧便不容輕視。不過可惜,他的這番話語落在江野耳中,無異於是泥牛入海。這倒不是說,江野聽不懂這些,而是因為江野本就不是他所猜測的那兩種人。
江野並沒有理會烏老大的意思,然而就在此時,他卻是突然感覺到天地之間元氣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葉幫主,我有點急事需先行一步。」江野朝著葉惜雨說道,不等葉惜雨回應,他便已然轉身準備離去。
金烏幫的刀手們剛想阻攔,烏老大卻是揮了揮手阻止下來。刀手們紛紛給江野讓開一條道路。
江野沿著刀手們讓開的那條道路,匆忙離去,不多時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隨著江野身影消失,眾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場中。金烏幫的刀手們也是重新合攏在一起,封起了剛剛為江野讓開的那條道路。
劉春一臉疑惑地望著葉惜雨,而葉惜雨也是回之與疑惑。
他們兩個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烏老大這邊卻是笑意盈盈,彷彿洞悉一切。
「你笑什麼?」
葉惜雨下意識開口問了一句,隨之卻是自嘲一笑,心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今夜於風雨樓、於自己而言,都是生死緊要的關頭,自己怎麼就會因為江野一人的突然離去,而驟然亂了心神呢?
然而,令葉惜雨沒想到卻是,他的隨口一問,竟引來了烏老大的認真回答。
只見烏老大哈哈大笑道:「我笑你葉大幫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一年來,貴人們的態度,難道你還沒有看清楚嗎?竟是還敢妄圖尋找靠山。現在你也看到了,被你寄予厚望的靠山,在領悟到大勢所趨之後,抽身撤退的是多麼速度,竟是連你都顧不得一起帶走。」
說道這裡,烏老大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打趣道:「看他模樣也才十六七歲,不知是那家少不更事的公子,竟是被你忽悠上了賊船。可是,那又怎樣?這鳳陵城中的貴人雖多,但能貴過我身後的這些,卻是沒有幾位。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少年能夠在瞬息之間看清局勢,及時抽身,倒也算的上是一個明白人。」
「你說完了沒有?」 葉惜雨的語氣冰冷道。
顯然,烏老大的話語激起了他心中的怒意。他雖不知江野為何會突然離去,但他至少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江野絕不會欺騙他。雖然,他與江野接觸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江野給他留下的印象已經足夠深刻。特別是經歷過先前事件之後,他已經不再敢將自己與江野放在同一位置,隱隱約約間,他在江野面前的姿態已然放低。面對江野,他竟是生出一種很荒唐的感覺。忍不住想到,若將他們都比作弈者的話。那麼,他與烏老大之間的鬥爭,就好像是小兒嬉鬧,而江野卻是有國手之姿。
當然,烏老大不知道江野與葉惜雨之間發生過什麼。還秉信著自己原有的猜測,只當是葉惜雨被自己說中痛點,所以才惱羞成怒。因此,他笑的反而是愈加得意,繼續開口嘲諷道:「葉大幫主,你看看你,好歹也是一幫之主,幾十歲的了,竟是還不如一個孩子懂得活的通透。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若是真活的這般通透,懂得趨吉避凶的話,你跟你的風雨樓又何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你……」葉惜雨正欲反唇相譏,卻是突然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展顏一笑道:「聽你的意思,是不準備和談了?」
「和談?」
烏老大看著葉惜雨,哈哈大笑道:「葉大幫主你說什麼?雨聲太大,我沒聽清,可否再說一遍。」
「看來是沒的談了?」葉惜雨佯怒道。
「哦,原來你是說這個啊!」烏老大嬉笑道,臉色驟然一變,語氣狠厲道:「不是沒得談,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葉大幫主你在說些什麼。若真是討要交代,那也該是我向你討要,今夜你擅闖我金烏闕一事又該做何交代?」
「做何交代?」葉惜雨輕輕喃語著這句話,卻突然微微一笑,輕聲反問道:「不知烏老大想要葉謀如何交代?」
「葉幫主這句話總算是問到了點子上。」烏老大得意地笑了笑,伸手在自己並未長有鬍鬚的下巴上摸挲了幾下,看向身邊的貪貓幾人,故意道:「未經允許,擅闖我金烏闕者,該當何罪?」
貪貓聞言,嘻嘻一笑,回頭望向烏老大道:「幫主,咱們畢竟是混黑道的,不會像官方那般,面對擅闖禁地者,不經審判、直接斬首。咱們金烏幫還沒有那麼嚴苛,不過咱們金烏幫也有金烏幫的規矩,那便是左腳擅闖砍左腳,右腳擅闖砍右腳,若是兩腳都踏入了?嘿嘿…那也就只好砍他兩隻腳了。」
「葉幫主,你都聽到了吧?」烏老大看著葉惜雨,戲謔道:「非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幫規在前,你我都是當老大的人,當知『無規矩不成方圓』這個道理,更何況,我的陛下都曾說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所以呢?你看看是你自己動手砍,還是由我的弟兄來代勞?亦或是說,你與你的這位兄弟互砍?」
「哈哈哈哈……」
烏老大的話語,引得金烏幫的幫眾鬨笑一團。
劉春被氣的是額頭青筋暴起,握刀的雙手緊了又緊,回頭看了葉惜雨一眼,等待著他的命令。
「砍腳么?」 葉惜雨喃語道,並未理會劉春,而仰起頭看向了漆黑的夜空。
密集的大雨在樓檐底下燈火的映照下,如同一道道利箭直墜而下,打在葉惜雨那張白凈的臉頰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葉惜雨低下頭來,抹了一把臉上雨水。盯著烏老大那張並沒有多少肉的乾瘦臉頰,微嘲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佩劍,隨即抬起頭來,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劉春的面前,他看了看金烏幫的眾人,不屑一笑,開口說道:「葉某人就站在這裡,不怕死的儘管來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