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物換星移幾度秋 第六十章 白鹿過隙
……
……
現實之中,大雨還在繼續。
密集的雨滴重新落回到了地面,青石板上也是重新積聚起了一層薄水。
雲秋水與姬顏在大雨之中,對峙而立。
先前對他們兩個避而不敢近其身風雨,到了此刻卻是變得極為囂張起來,非但是吹亂了他們兩個的發冠,更是將他們兩個的衣衫盡數打濕……使得本來氣質的非凡二人,此時皆是顯得有些狼狽。
姬顏面無表情的看了看雲秋水,隨即視線轉移到了他手中的山河劍上。
只見,山河劍上先前淡金色的光芒已然消失不再,露出了劍身的真容,劍身上面的刻畫的日月星辰也已停止了流轉,只有上面的大河河水依舊在緩緩流動,只是流動的大河已不再清澈,而是變成了一條血河。
姬顏的視線在劍身上的血河裡停留了一瞬,隨即便離開山河劍重新落回到了雲秋水的身上,繼而轉移到了雲秋水手中的幽冥劍上。
「這是什麼劍?」姬顏緩緩開口問道。
雲秋水不知道姬顏為何會在這個時節,還有心思關注自己的劍?不過,就算她知道緣由,恐怕也是懶得去與他相說。但是為了給自己拖延一絲恢復真元的時間,她還是冰冷地回應了一句:「要你命的劍。」
聽到這個回答,姬顏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反而是唇角瀰漫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看著雲秋水繼續說道:「朕不得不承認,朕很欣賞你。當年你的境界要遠低於林秋離,卻想不到你竟能先林秋離一步邁出那一步,且還能找到一柄不弱於山河劍的好劍。而更令朕出乎意料的便是,你的洛水劍經竟然能夠遇水暴漲,藉助於今夜這場大雨,先前那一劍,竟是讓朕都感覺到一絲久違的恐懼……為了今夜能夠殺朕,你應該準備了很久,也準備的很辛苦對吧?」
見雲秋水雙唇緊抿,不願理會自己,姬顏突然開始大笑起來,笑的極為快意、張揚。
不知過了多久,姬顏斂起了自己笑聲,他看著雲秋水嘲諷的說道:「只是準備了這麼久,你最終卻還是沒有殺死朕,反而還要賠上你的一條性命,此時想來,便是朕也替你感到幾分不值……」
見雲秋水依舊不為所動看著自己,姬顏繼續開口說道:「朕知道,朕的劍意已經侵入你的體內,縱使你此時能夠強行壓制的住,但你又能壓制到幾時?」
似乎是為了應證姬顏的這句話,只見,雲秋水潔白無瑕的白衣上面,突然滲透出了一道殷紅的血跡,緊接著白衣上面血跡越來越多,剎那之間,本來素無一物的白衣上面,便被種上了無數朵殷紅的血梅……與此同時,雲秋水的臉色也是瞬間變得煞白如紙,身體開始輕微的搖晃了幾下,若非她及時以幽冥劍當作拐杖拄地支撐住自己身體的話,恐怕她此時已然摔倒在地。
看著這一幕,姬顏剛剛才斂去的笑意又是重新掛回到了臉上,他看著雲秋水輕蔑說道:「原來,你的傷比朕想象的還要重?」
雲秋水抬起頭來,不無怨恨的看著姬顏。剛剛那場戰鬥之中,她已然耗盡了自己體內的所有真元,更是被姬顏的劍意侵入了體內。雖說剛剛泄出了部分劍意,但還有一部分劍意存留在她的體內之中,致使她此時根本再無力出劍……看著面前若無其事、且還有心思貓戲耗子的姬顏,雲秋水心中也是不禁產生了疑惑,心道:「難道,自己先前藏在母劍之中的子劍也不曾重傷姬顏嗎?」
「你在想什麼?」姬顏突然開口問道,隨即卻又是微微一笑,沖著雲秋水說道:「朕此時不殺你,不是因為朕此時無力殺你。而是因為朕與他兄弟一場,不願手上沾染他女人的鮮血。不過,朕也不會輕易放過你,朕要按照秦鹿帝國的律法來治你之罪。擅闖皇宮、濫殺羽林軍,更是要挾皇后、斗膽刺君,這幾條大罪疊加起來,已經足夠將你殺死好幾次了……」
就在此時,雲秋水卻是突然察覺到了大雨之中的元氣有著細微變化。雲秋水知曉,這是皇宮之中蓄養的修行者正在往此處趕。眼見今夜再無機會殺死姬顏,雲秋水也是萌生出了幾分退意,悄悄握住了當時林秋離交給她的那一件東西。
她其實並不怕死。
當然,如果真怕死的話,她今夜便不會出現在這裡。
她之所以決定先退,乃是因為她現在連拉著姬顏同歸於盡的把握都沒有。
她不怕死,只是怕她死之後,再無一人能夠不顧一切的敢來刺殺姬顏。反之,只要她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姬顏便會終日感覺如鯁在喉,時刻也不敢安生。
打定主意之後,雲秋水看了一眼,開口說道:「我還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雲秋水便已從原地憑空消失。更為奇怪的是,梧桐殿四周並未有任何真元運行軌跡殘留下來,只有在遙遠的夜幕之中,隱約間好似有一道白光一閃而逝。
「白鹿過隙。」姬顏仰望著剛剛那道白光消逝的地方,一字一言道。
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握著山河劍的那隻手亦是青筋暴起……而他此時心頭的怒意,遠比外表顯露出來的還要多的多。
「參見陛下。」就在這時,先前奉命封鎖四周的修行者們,也是紛紛來到了此處。
看著除了秦鹿帝之外空無一人的場中,他們也是不禁犯起了嘀咕,難道說刺客已被陛下毀屍滅跡?不過,猜測歸猜測,他們卻是並無一人膽敢開口詢問。
場中一時之間變得很是寂靜,除了不受人為管制的風雨聲之外,再無任何聲音。
姬顏突然開始咳嗽,臉色也是變得極為痛苦、難過。
姬顏繼續連聲大咳,好似快要將肺咳出來一般,而就在他咳嗽的時候,他的嘴巴里也是不斷有鮮血伴隨而出。同時,他的胸腹處迸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口子雖不大,可是從口子中噴湧出來的鮮血卻是不少,不一會功夫便將姬顏的衣服浸透,伴隨著雨水流淌到了地上。
姬顏看著不停淌血的傷口,眉頭緊蹙,卻是又並未做止血舉動,反而像是陷入沉思。
「陛下受傷了,快傳御醫。」就在此時,有一太監驚恐地尖叫道。
姬顏的思緒被尖叫聲拉回,他緩緩抬頭看向了那名太監,手中山河劍一揚……便見一顆未曾瞑目的腦袋跌落在地。
「皇后呢?」姬顏開口問道。
「皇後娘娘已然被安置妥當,只是皇后鳳體周身氣竅被封,屬下等人不敢……」
「嗯。」
姬顏點了點頭,隨即又吩咐道:「召蘇百齡進宮。」
「遵旨。」
————————
白鹿洞中。
林秋離正站在那座倚天拔地、四面如削的最高峰頂端上,遠遠的眺望著秦鹿帝國皇宮的方向。
「大師兄,怎麼這麼晚了,你還不曾休息?」林秋涯不知何時竟也是出現在里。
林秋離聞言,回過頭來,然而卻是並未直接回答他的話語,而是直接開口問道:「你呢?你怎麼也沒睡?」
「睡不著,不知為何?我總感覺今夜會有不平常的事情發生。」林秋涯回答道,走到林秋涯面前與其並肩而立。
林秋涯順著林秋離剛剛視野朝著遠處望去,卻發現除了漆黑一片之外,根本看不到別的什麼東西,不禁有些迷惑於林秋離此夜的怪異。但等到他開口之時,卻是問道了別處:「對了,大師兄,雲秋水跟二師兄到底是何關係?為何上次,他在聽你提及二師兄的名字之時,會對我手下留情?」
「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林秋離有些疑惑地望著林秋涯。
「也沒什麼?只是上次我在她面前搞得如此狼狽,心中難免有幾分不舒服。雖說,她如今的境界要高於我。但我終究也會有趕上她的那一日……若她真與二師兄有什麼親密關係的話。這個場子,我不找也罷。」林秋涯開口解釋道,似乎雲秋水與他二師兄有沒有密切關係這件事,對他而言極為重要。
林秋離聞言,笑了笑,開口說道:「我的傻師弟啊!你沒有被雲秋水那一劍磨平心志,反而有追其勝之之心,為兄很是欣慰。只是,這個場子你恐怕註定要找不回來了。因為,你二師兄活著的話,在她面前也是只有招架的份兒。」
「什麼?大師兄你說她比二師兄還要強?這怎麼可能……」
林秋涯出言反駁道,卻是突然恍然大悟,於是尷尬一笑道:「怎麼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知道。」
林秋離笑了笑道:「那些年,你一直忙於修行。而這事,你二師兄也只是在信中提及過一次……」
「怪不得她這麼厲害,原來是嫂子啊!」林秋涯喃喃自語道。
「怎麼,現在不生氣了?」林秋離笑問道。
「大師兄你就別逗我,早知道她跟二師兄有這層關係的話,我那日又怎麼可能會對她不敬?」
林秋涯訕笑道,看著身邊不斷落下絲絲雨滴,卻是突然聯想起了雲秋水那天說她來取劍……以及今夜林秋離的行為,他不禁開口問道:「大師兄,你剛剛一直盯著秦鹿皇宮方向看,難道是……?」
「不錯。」
聽到林秋涯這樣詢問,林秋離臉上的笑意也是瞬間被斂了回去,浮現出一抹擔憂。
林秋涯見林秋離這般模樣,不禁轉身就走。
「站住,你去做什麼?」林秋離喝止住了林秋涯。
「我得幫她。」
林秋涯開口說道:「雖然她比我厲害,可是皇宮之中高手如雲,更別說姬顏那廝也早已到達第八境……」
「你既然知道連她都不一定是姬顏的對手,你去又能做什麼?」林秋離阻攔道。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去。若她真出了點什麼事情,而我卻無動於衷的話,將來等我死後,我又有何面目去見二師兄?」林秋涯聲音急促道。
「放心吧!就算她不能成功,但全身而退至少還是可以的。」
林秋離解釋道,似乎怕林秋涯不信,又補充了一句:「那日,我將白鹿過隙交給了她。」
聽到林秋離將白鹿過隙交給雲秋水后,林秋涯也是長鬆了一口氣。因為白鹿過隙乃是白鹿洞的鎮洞之寶,一旦催動白鹿過隙這件法器,持器之人,便可在一定範圍內隱匿蹤跡、來去自如,且無視於任何陣法阻攔。
「以後做事莫要再這般毛毛躁躁……」林秋離看著林秋涯苦口婆心道。
「是,大師兄。」林秋涯恭敬的答應道。
「可是大師兄,姬顏也是出自白鹿洞,他自是識得白鹿過隙,你這樣做的話,難道就不怕他找我們白鹿洞的麻煩?」林秋涯不禁問出來自己的疑慮。
林秋離微微一笑,轉過身去望向遠處的秦鹿皇宮,開口說道:「你剛剛說的很對,若是她真的出了點什麼事情的話,將來我死之後,也無面目去見二師弟。」
林秋離這些年過度操勞,身體早已有了幾分彎曲,然而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林秋涯只感覺到他的身姿無比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