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物換星移幾度秋 第七十一章 明日你離別
江野拿過墩布將桌子擦拭乾凈,又取來茶具、泥爐,開始生火煮茶。
煮好茶后,江野先給雲秋水倒了一盞。
「我準備明日一早便帶著魚兒離開秦鹿。」雲秋水接過茶盞,突然開口說道。
「嗯……好。」江野雖故作平靜地應了一聲,可正在給自己倒茶的手卻輕微抖動了一下,茶水溢到了桌上。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之間兩人皆是沒有言語,只是沉默著飲著各自面前的茶水。
當初在野火鎮江野與蘇二娘相處的那段日子裡,曾使江野有過一絲絲眷戀。然而,那眷戀也就只有一絲絲,絲毫不能影響江野的心態,不能使他前行的腳步有片刻停留。可是與雲秋水江魚兒同居一個小院中的這段時間裡,卻使江野感到眷戀無比。甚至於,江野有時也曾想過,不如放下以往的恩恩怨怨,就這樣平平淡淡重活一世也挺好。只是,這個念頭浮現出來之時,江野心中卻有浮起了一絲不甘,覺得自己不應該這般自私。如果說,當初受害的只有他一人的話,他大可以為了眼前人而放下仇怨。可是當初受害的卻遠遠不止他一個,還有白鹿洞那三十七名弟子。這三十七條鮮活的生命,都是跟隨他出來的,可就這樣沒了,不是死在敵人的手中,而是死在自己人所構陷的陰謀之中。而他們在臨死的前一刻,還在拚命護著自己……所以,江野不允許自己這樣自私,這是他欠那死去的三十七名白鹿洞弟子的,他總歸要給這些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而雲秋水此時心中也並不好受,世人只知她喜歡獨來獨往,只痴於劍。但幾人又知道?那只是因為他的離去……如若可以,誰又願意獨自孤獨呢?而這兩個月以來,是自他離去之後,雲秋水所過得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如若可以,她也願意將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只是,卻到了不得不說離別的時候。不管是出於她上次所行之事,還是說她與那個人之間的關係,這些都促使著秦鹿帝國不可能有容她之地。她若不死,得有多少人會徹夜難眠。若是在這裡繼續待下去話,以蘇百齡的智慧必然會想到這一點,到時,恐怕會連累到他。更何況,他大仇還未報,雲秋水又怎麼能甘心這樣死去?自從他離去之後,雲秋水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要為他報此血仇。
離去,是為了彼此都好。
雲秋水知道,只有自己徹底遠離,才能使得江野繼續藏於黑暗之中。
……
……
「你。」
「小姨。」
短暫的沉默過後,兩人突然異口同聲道。
「你先說。」雲秋水開口道。
「小姨準備去西凰還是南燕?」江野開口問道。
「我哪都不去,我準備隱於野火塬。」雲秋水看著江野,解釋道:「既然你懷疑周公瑾有可能還活著,並藏身於野火塬。那麼,我便親自去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還活著?順便看看他當年詐死,究竟是何目的。且,如今野火塬屬於三不管之地,那裡魚龍混雜,更有利於我隱匿蹤跡。」
「不可。」
江野否決道:「我建議你去南燕。」
「為何?」
「正因為周公瑾有可能還活著,有可能藏於野火塬。所以,你便更不能以身涉險。眼下你的傷勢未愈,根本就不可能是周公瑾的對手。而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話,自從你上次行刺姬顏之後,野火塬勢必已準備好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你往裡鑽呢……」江野不無擔憂道。
「我意已決。除了野火塬,我哪也不去。」雲秋水並不在意江野的勸阻,而是無比堅定地說道。
「你……」江野也是有些無奈,他知曉以雲秋水的性情,一旦做好決定,必然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你別瞎替我擔心了。」
雲秋水看著一臉擔憂的江野,開口安慰道:「你放心,我雖重傷未愈,但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便能殺死的。」
「那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那是周公瑾。」江野沒好氣的說道。
「周公瑾又如何?他連堂堂正正的活著都不敢,還要隱姓埋名……」
說道這裡,雲秋水看著江野道:「真正該擔心的是你自己,你是他的傳人,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想殺你的人,會比想殺我的還多……」
說道這裡,雲秋水掏出一物放到桌上,說道:「這是白鹿洞的鎮洞之寶『白鹿過隙』,一旦催動白鹿過隙這件法器,持器之人,便可在一定範圍內隱匿蹤跡、來去自如,且無視於任何陣法阻攔……當日,我正是憑藉著它,才能輕鬆逃出秦鹿皇宮。我現在將他交給你,以備不時之需。」
看著桌上的白鹿過隙,江野也是略微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反對你去野火塬,但是,這件法器你得帶著。你比我更需要它,有它在身上,縱使不敵周公瑾,但用來逃命總歸還是可以的……」
「我說了,不用你擔心我。」雲秋水繼續說道:「這件法器還是交給你,你比我更能用得著它。」
「不,我用不到它。」
江野看著雲秋水說道:「若非我主動找到你的話,你可知曉我師尊會有我這麼個傳人?我即能隱於世間十四年不被任何人知曉,那麼,只要我願意,我便可再隱十四年而不被人知曉。再說,你走之後,我便要參加白露書院的入院考試。等進了白鹿洞,我的安全自然無虞。眼下西凰、南燕未滅,域外魔族又蠢蠢欲動,姬顏絕然不敢在這個時候,與白鹿洞相決裂。更何況,林秋離既然能將『白鹿過隙』給你,便說明他自始至終都是站在我師尊這一邊的。倘若我身份真有暴露的那一日,林秋離與白鹿洞又豈會對我置之不理。反之,白鹿過隙在你身上這件事情,姬顏已經知曉。留它在我身邊,倒真是成一件燙手山芋……」
「好。」
雲秋水聽聞江野這般說,倒也是乾淨利落的收起了白鹿過隙,繼續說道:「我的傷勢只需三年便可痊癒,到時我來找你。」
「嗯。」
江野點了點頭,然後從身上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牌遞了過去,解釋道:「這是花間門的門主令牌。花間門是我師尊當年留的一個後手,野火塬上也有花間門的勢力,憑藉此令牌,你可隨意驅使它們。」
見雲秋水欲要推辭,江野繼續說道:「你不是要查周公瑾么?有了花間門的幫助,勢必會事半功倍。畢竟,它們的情報能力僅次於青樓。放心,花間門可以完全信任。」
「好。」雲秋水點了點頭,接過了黑色木牌。
「對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聲。」江野有些為難道。
「什麼事?」雲秋水問道。
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師尊留給我的功法里有你的洛水劍經,而我將它傳授給了花間門門主蘇萱。」
「未經我的允許,便敢將我的劍經隨意傳給別人?你膽子倒是不小啊?」雲秋水似笑非笑地看著江野。
「小姨,息怒。」江野陪著笑臉解釋道:「當初遇到一些特殊情況……而那個時候,我也還不曾相識小姨,所以也來不及跟小姨請示。小姨如要責罰,我應下便是。」
看著江野揚起了自己的臉頰,雲秋水也是不禁噗嗤一笑,說道:「好了,授了便授了吧!你小姨我是那麼小氣的人么?再說,你臉皮那麼厚的,打你,我還嫌手疼呢?」
江野聽著這話,嘻嘻一笑,心中卻是不禁誹謗: 「那你之前也沒少打?」
「那個叫什麼蘇萱的,一定很漂亮吧?竟是能從你手上把我的劍經哄去……」雲秋水不懷好意道。
「還行。」江野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但比起小姨的美貌,還是要差上好幾層樓……」
「啪」……
「你不是嫌打我手疼嗎?怎麼還打?」江野一臉無辜地質問道。
「誰讓你敢跟小姨我貧嘴。」雲秋水嬉笑道:「再說,明日我便要離開,等到下次打你恐怕得等到三年以後了。臨行之前,給你留個紀念……」
經過兩人這般一番笑鬧,離別的傷感氣氛瞬間被沖淡不少。
兩人又喝了幾泡茶水之後,雲秋水突然站起身來,說道:「先睡了,晚安!」
「好。」江野點了點頭,起身相送。
走到門口,雲秋水突然回過頭來,說道:「明日早晨便不與你告別了,省的魚兒難過……」
「好。」江野點了點頭。
將雲秋水送至柴房門口,江野也就停下了腳步。只是他的目光卻依舊隨著雲秋水身影在屋檐下移動。
「小姨……」
就在雲秋水即將進入自己房間的時候,江野突然開口喚道。
「怎麼?」雲秋水回過頭來。
「保重!」江野開口說道。
「你也保重!」雲秋水鄭重說道,轉身走入房中。
……
……
回到柴房裡的江野,卻是一夜沒睡,整整一夜,他都緊緊盯著雲秋水的房門……直至第二日破曉時分,看著雲秋水與江魚兒離開小院之後,江野才收回目光,走回桌前,端起已經涼透了的殘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