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分別三載，李翰東曾在夢中無數次描繪妻子的模樣，也曾在出戰前滿心繾綣的親吻著照片中的倩影。
三年來，他對她的思念呼吸般如影隨形，日夜盼望著早日結束戰爭與她重聚。
此刻，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就在不遠處，穿著嫩黃的衣裙，如一株窈裊動人的迎春花，清麗婉約。
白色的高跟鞋鼓點般敲擊在他心頭，使他全身心的悸動著，他想擁住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如同在每一次夢見般。
或許是他的視線過於焦灼，又或許是傳說中的第六感，走著路的蘇雯慧總察覺到有道視線正落在她身上，抬眼看去，當她看到槐樹下的李翰東時，驚訝的連手裡的涼粉都掉了。
「翰東？」
她甚至以為自己眼花了，站在原地緊緊看著那個遠隔數十載時空的男人，心中酸楚、愧疚、思念等情緒一一浮現，「近鄉情怯」，不敢靠近。
李翰東的臉上原本帶著笑意，看到媳婦驚喜交加后委屈的表情，心也跟著抽痛起來，幾步跨過去張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裡，嗅著她發間的馨香，撫著她的後背啞聲道，「我回來了，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蘇雯慧的臉頰靠在他的心口，聽著他砰砰砰的心跳聲，思緒終於恢復了正常，她已經不是過去的蘇雯慧了，說好了這輩子要重新開始的。
她緊緊回摟住他，為了這期待已久的一刻紅了眼眶。
終於等他了他，找回了他，在自己任性的失去他后。
李翰東感受到了她波動的情緒，將她抱的更緊，親吻著她的發頂，如果不是在人來人往的路邊上，他會抱的更加熱烈，也會遵循著內心，親吻她芬芳的唇瓣，這一刻他的感情完全是克制的。
家人無聲的擁抱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雯慧嗚咽著問，「你回來怎麼不說一聲，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去上班了。」
李翰東鬆開手臂，幫她整理著微亂的髮絲，眼裡盛滿了笑意。
「我也是剛到家，本來想去接你下班的，媽說你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到，萬一路上走茬了更耽誤時間。」
他的眼很亮，就那樣看著蘇雯慧，把她的臉都看紅了，心也跳的很快。
「你別這麼看，我現在肯定很難看。」
她一哭眼睛鼻子都會紅彤彤的，才不願意剛見面就讓他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呢。
還有今天她沒化妝，早知道他回來肯定會畫一個淡妝的。
李翰東笑著將她的手拿開，指腹輕柔的摩挲著她的臉頰，此刻的她在他眼裡美極了。
「不會，在我眼裡你怎麼樣都好看。」
兩人手牽手往回走，走到樓下蘇雯慧才發現手裡的涼粉不見了，估摸著是掉在路上了。
在廚房做飯的陳美鳳從窗口看見兩人牽著手到樓下，一臉欣慰，現在就盼著小兩口感情好，兒媳儘早懷上，生個一兒半女，那幾個跟她同年退休的，家裡的孫子孫女早就會下地跑了。
等兩人上了樓，陳美鳳跟兒子說，「翰東，你打個電話給你姐夫，他們還不知道你回來，讓他們帶著小澈一塊來吃飯。」
至於為什麼是打給周建平而不是打給李玉敏耶是有說法的，李玉敏是李家姑娘，打給她就跟自家人說話一樣，只有跟周建平說才顯出鄭重來。
李翰東去打電話，蘇雯慧到了廚房，跟婆婆說，「媽，晚飯做什麼，我來幫忙吧。」
陳美鳳笑著回頭，「不用，你們小兩口這麼長時間沒見了，跟翰東一塊說說話。」
蘇雯慧側頭挽了下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說話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姐姐姐夫不是要回來嗎，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今天陳美鳳準備了許多菜，是牟足了勁給兒子做好吃的，雞鴨魚肉齊全了，還有年前灌的香腸，這些食材都是冰箱里有的，否則這個點再去市場就買不到這麼齊全的了。
蘇雯慧做了干鍋雞和辣椒炒牛肉，其他都是陳美鳳做，李翰東打完電話在客廳和他爸一起下棋，時不時注意著廚房的動靜。
這兩年媳婦往部隊寄了不少吃的，但他還沒正經吃過媳婦做的菜。
他從小跟爺爺學下棋，十來歲時他爸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今天這盤連他往日一半的功力都沒有，他爸能不知道他心不在焉？不過是看透不說透。
「你們是整個部隊都回來了還是只回來了部分？」
去邊境參戰的事李翰東一直瞞著家裡，後來因為他長時間不回來又不肯家裡去探親，他爸好歹是體制內的幹部，從報紙上的蛛絲馬跡猜到了他的情況。
比如某某軍區某某部隊近期做出了重大的戰略部署，而陳美鳳等人並不關注這些，又有李淮山幫著打掩護這才一直沒露餡。
至於蘇雯慧，上輩子也是到李翰東從部隊回來才知道的實情。
「部分撤離，還有小部分留下做收尾工作，從目前看，結果沒什麼懸念。」
一開始對方確實因為主場關係有一些優勢，他們也著實吃了不少暗虧，但後來憑著己方的智慧和毅力，不斷的戰勝困難，漸漸摸索出了作戰經驗，對方就再也成不了大器。
用首長的話說，鳥槍換炮的日子他們都過來了，還怕那些魑魅魍魎的小鬼？
「這就好，咱們現在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希望以後天下太平，再也不要有戰爭才好。」
李翰東點頭，作為軍人，經歷過太多的生生死死，在戰場上他們不怕犧牲也勇於犧牲，但從內心深處來說，他們更渴望和平，因為只要有戰爭就會有犧牲，每一位犧牲的戰士都曾是鮮活的生命，他們有家人有朋友有妻子兒女。
李玉敏夫妻帶著小澈來時飯也剛剛做好，家裡再次熱鬧起來，蘇雯慧默默的收拾餐桌，後來李玉敏也過來幫忙。
「怎麼樣，今天高興吧，終於把人盼回來了。」
蘇雯慧回頭看了眼正跟姐夫說話的丈夫，剛好他也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蘇雯慧趕忙轉了回來，這一幕又落入了李玉敏眼裡，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呀，你們也結婚三年了，怎麼還這麼放不開，不過也難怪，誰讓我弟弟一走就是三年呢，你們正經相處的日子不多，害臊也正常。」
有句話說的好，「小別勝新婚」，他們兩這種情況比新婚還新婚呢。
「姐，你就別調侃我了，我自己已經夠難為情的，你還說。」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不是我誇自己弟弟，你看他這次回來是不是更英武有氣勢了？他這次有半個月假呢，你們好好處，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蘇雯慧聽的耳框泛紅，這話今天已經有兩個人跟她說了，一個是大姑子，一個是婆婆，這種感覺就像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新郎新娘晚上要洞房。
吃飯的時候他們刻意把蘇雯慧的位置安排在李翰東旁邊，大家心情都很好，免不得要喝酒，除了未成年的小澈外，白的紅的都上了。
「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這三年我沒一天睡過好覺，翰東總算回來了，我心裡的一顆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陳美鳳的一番話讓李翰東感觸很深，他舉起酒杯給父母敬酒。
「爸媽，對不起，是兒子沒盡到孝敬你們的責任，父母在不遠遊，從這方面說我不是個孝順的好兒子。」
李淮山跟陳美鳳聽了這話眼眶都紅了，陳美鳳甚至沒忍住捂著嘴哭了。
「你在部隊為國家戰鬥就是最大的孝，我跟你媽都以你為榮，以後別說自己不孝順，沒有比你更孝順的兒子。」
李翰東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抿著唇道，「那是，你跟媽只有我這一個兒子，自然是沒人比我更孝順了。」
一句話，原本有些傷感的氛圍立刻變的輕鬆起來，蘇雯慧正跟著一塊笑呢，李翰東續了酒後沒坐下，竟然給她敬上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如海般深邃悠遠。
「雯慧，這三年你辛苦了，我一直覺得很對不住你，沒能好好照顧你，也沒能盡到丈夫的責任，但我向你保證，以後一定加倍對你好，把所有虧欠你的都彌補回來。」
蘇雯慧的臉早就紅透了，他的目光像火爐，讓她不敢直視，偏偏飯桌上其他人全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尤其是大姑子李玉敏，擠眉弄眼的，蘇雯慧是又害臊又好笑。
那邊李翰東等著她回應，蘇雯慧只能當著眾人的面表態。
「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也沒怪過你，再說我這麼大的人會自己照顧自己，所以你沒錯，咱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李翰東失笑，沒想到媳婦竟然這麼想的，簡直過分耿直可愛，讓他內心的愛意越發強烈了起來。
等蘇雯慧喝了酒坐下，大姑子李玉敏湊到她耳邊說，「你也太傻了，這時候就該『挾恩圖報』，讓他一輩子對你好。」
蘇雯慧喝了酒臉更紅了，轉頭笑著說，「就算我不說他也會對我好的。」
李玉敏看了眼自家弟弟，抬眉問有些傻乎乎的弟媳問，「你就這麼相信他啊？」
弟媳點頭嗯了一聲，而那個看似認真吃飯其實注意力偷偷放在媳婦身上的弟弟勾起了唇角，顯然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李玉敏在心裡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這輩子再也沒法像小年輕一樣浪漫了，孩子都這麼大了，跟丈夫就像左手右手一樣親情有餘，愛情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