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出生就是村落里歷代靈力最為強大的巫女,你甚至頂著與最強黑巫女相同的名字,椿,被人們寄予眾望。

  但很快人們的希望就落空了。

  畢竟若將那位被業界看重的她比作火燃燒明艷大方的紅花,你就是一朵羸弱蒼白的白椿,因那份毫無進攻性的靈力,僅能做些祈禱、凈化、釀造之類的輔助工作。

  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項便是為那些衣著華麗的貴人釀造珍貴的「神酒」——

  以靈力強大的處子焚香凈身,用鹽漱口后咀嚼香米,將它們吐在木盒裡釀造多日就成了所謂的「神酒」。

  為了保證巫女靈力的潔凈,你吃著味道發苦的草藥,喝著毫無滋味的露水,整個人乾瘦到彷彿一隻脆弱的蝴蝶。

  你真的太餓了,要不是知道出格舉動會帶來的後果,你恨不得直接將那些帶著甜味的米統統咽進肚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的局面完全是你太廢物導致的。或許過去你還曾受到過期望,但是出現那件事後,你就變成了這樣。

  到底是什麼事呢?

  整天腦子昏昏沉沉的你已經記不起來了。

  什麼也不想思考。

  就像父母呵責所言,你腦子不靈活性格也很懦弱,既不能記住巫女需要的草藥知識,也學不來紡織之類的精細活,若要想尋常農家一樣去往田地,怕是會一頭栽倒在地。

  不僅如此蒼白病弱的你外貌也不夠嫵媚,甚至做不出天真爛漫的可愛姿態,也就知錯就改馬上跪地求饒這點還有些許乖巧在裡面。

  如果不靠現在這份釀造的才能以及家族的庇護,你早就餓死在外面了。

  因為太累太餓了,你無法充分思考這些話語,只能點頭了事,然後在無人的夜裡睡足之後生出些不該有的想法。

  真想出去看看啊。

  都說口嚼酒是巫女和神明連接的憑證,那神明大人能不能可憐下你,也滿足點你的心愿呢?

  想要去散步,想要吃肉,想要漂亮的衣服,華美的珠寶……誰也好,帶我走吧。

  你反覆祈願。

  於是在某個夜裡,神明終於回應了你的祈求。月光化為了神的使者,一個銀髮銀眸的少年出現在牢籠前。

  儘管他衣衫襤褸,裸露出的皮膚上遍布被人虐待留下的疤痕,他仍漂亮的像是外界傳言的食人妖物,只一眼便可以奪走你的呼吸。

  「這就是神的孩子?明明跳舞的時候那麼漂亮……」

  「現在怎麼看起來比我還慘啊?」

  披著月光的少年蹲下身子與你平視,他歪著腦袋望著你,像是在打量什麼奇異的器物,眼神里滿滿全是孩童般的純粹。

  冥冥之中,你從那種表情里抓到些許對你十分重要的東西。

  「請,請,請您救救我,」

  如是發出哀求的你伸手抓住了月光。

  ……

  他在一個雨後的清晨帶你離去。

  ——你的家鄉一直下著濛濛細雨。

  這是神明的恩賜,他降下細雨哺育乾涸的土地,催發香甜的靈米,為了感謝這份恩澤,大家才需要巫女,為神明釀造「口嚼酒」。

  ——你的父母反覆向你強調。

  可惜你不大喜歡這個故事,也不喜歡濕冷的雨天,唯獨這次例外。

  連綿陰雨帶著的霧氣卻成為成為了兩人逃亡的天然屏障。

  濕潤的霧氣繾綣地拂過你的臉龐,你在這片濃郁的柔白中前行,彷彿穿梭於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

  在這樣的大霧裡,一切都變得曖昧而模糊。緊追在你二人身後的面目兇惡村民變成一個個扭曲而抽象的黑影,他們是如此滑稽如此可笑,令少年發出了一陣暢快的肆意笑聲——

  「來追我啊,白痴們!」

  這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飛快的奔跑,熟悉的風景被少年打碎不斷地向後逃散,嘈雜的呼喊逐漸遠去,你的頭腦一片空白,眼眶也被淚水充盈,你能看清的只有緊緊抓住你的少年。

  你眼裡只有他一人。

  你獃獃凝視著他那單薄的背影——

  心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

  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甚至沒有名字,在你表示不知道恩人姓名讓你十分惶恐之後,他才敷衍地當場捏造了一個說

  「既然那些無聊的傢伙都說我不是人,那我就叫真人算了。」

  儘管如此,和他認知中他是被人討厭的怪胎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巫女截然相反,自打那夜開始,他才是拯救你的神子——

  他是那夜的月光,是那日的霧氣。帶著冰涼的疏遠感,以及飄渺不定的隨性。

  你拿出曾經背草藥學的認真勁兒,把這個古怪的名字刻進心裡。

  ……

  真人在離開村子之後也沒有放開你的手。他伸出雙手與你十指相扣,微笑著向你詢問道「太好了,現在我也有寶貴的東西了。從今往後你也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吧?」

  正午時分的太陽驅散了濃霧,和煦的陽光在這時透過了雲層,慵懶地親吻著少年蒼白的面龐,為它染上了一層戀愛的薄紅。少年微笑時會微微眯起那雙水銀色的眼眸,那時本來就纖長的睫毛便溫柔地垂了下來,它因為主人稍顯激動的心情微微顫動,讓人聯想到花枝上的蝴蝶。

  ——啊,月光就在我的掌心。

  你怔怔地注視著二人交疊的掌心,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了這樣的話語。

  「好,好的,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會努力去做的。」

  然而你表態時承諾給的十分真誠,實際行動卻沒那麼到位——

  於妖怪橫行的亂世中,只會跳舞討好神明,或釀造神酒賺錢的你還不如揮舞匕首的真人來得有用。這次你看著跟前身首異處險些一口咬傷你衣擺的妖物,瑟瑟發抖,若不是真人及時扶住你的肩膀,你差點直接跌倒在地。

  ……天啊!在戀人受到襲擊的關頭,就算是再怎麼柔弱的女子也會為愛抽出自保的武器吧?

  你怎麼就知道第一時間逃跑或者躲到別人身後呢?

  「對,對對不起,我真是太沒用了!請你饒恕我。」

  意識到自己再次露出了廢物般的一面,你的心裡慌亂極了,差點忍不住要做出那套在父母前展露過無數次的下跪絕活。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哦。畢竟我是世上最愛你的人嘛!」

  對於你的舉動,戀人早已見怪不怪,他語氣平和地接受了你的道歉,像往常一樣訴說著愛語,同時熟練地拔下了妖怪頭上的匕首。

  接著他帶著和善的笑容,以稍顯笨拙的動作抓著衣袖擦拭你濡濕的面龐,感嘆道

  「你還真是個愛哭的人……」

  雖然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你還是為自己的舉動戰戰兢兢了一整天。

  真人似乎對此視若無睹,他在把你安頓好之後,會在不遠的地方拖著妖怪的屍體找點「樂子」。他很喜歡用自己的匕首劃開各種生物的肢體,翻翻找找說是在觀察「人、妖怪、動物」之間到底又怎樣的不同。

  你為他的勤學好問感到無比欽佩,可真的去看那個場景你又會吐個不停,做夢夢到自己也被真人割下了腦袋。

  為此真人笑眯眯地接受了你的心意,然後下次研究解剖時他總會找個你看不到的地方進行活動。而這次他的遊戲時間似乎比往日要長那麼一點。

  你被討厭了么?要被拋下了么?

  就在你獨自一人忐忑不安的時候,原來會直接帶食物給你的少年鮮見地拎著一隻活兔子來到你跟前。

  ……

  「今天吃兔子肉么?它看起來很好吃……」

  面對你乾巴巴的誇獎,真人歪了歪腦袋,輕輕念了聲「誒?」

  「我怕你寂寞,想看你喜不喜歡小動物來著,女人都是都喜歡這東西么?覺得可愛什麼。」

  「是它不夠可愛么?」

  這下疑惑的人變成你了。

  原來正常女人會覺得小兔子可愛么?會喜歡么……

  你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慌亂地接過那隻在真人手下瑟瑟發抖的兔子,認真地去感受那份屬於小動物特有的可愛——

  沒有感覺到。

  它怎麼在蹭你,為什麼要那麼拚命往你懷裡鑽,好可怕。它會不會咬你,噫噫噫。

  你被嚇了一跳,要不是這是真人的禮物,你差點直接把兔子扔出去。

  是你不正常么?

  一旁安靜觀察你和兔子互動過程的少年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

  「太好了,我還擔心如果兔子太可愛了,你要是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我是不是得扭斷它的脖子才行……」

  「你果然只親近我一個人誒!」

  在得到滿意的回復之後,他滿臉燦爛地料理了那隻肥美的兔子。他拒絕了與你一同進食的請求,反而在你啃兔腿的時候樂哼哼地從你身後環抱住你,還將下巴尖擱在你的肩上,把全身的重量託付給單薄的你。

  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讓你恐懼的心頭髮顫,可他親昵地環抱著你,用臉頰蹭上你的脖頸,愉快地發出輕笑時又會讓你心間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兩種感情糅雜成你的所謂的「初戀」。

  ……

  你對真人的「愛意」感到無以為報,你想盡辦法維持現在穩定的生活,開始從往日的經歷中尋找方法。

  萬幸,舞蹈是用來討好神明的,同樣能用來討好男人,你很擅長利用肢體動作去引起那位只屬於你一人的觀眾的目光,甚至連曾讓你厭煩的「口嚼酒」都成為了情趣的一種。

  就這樣,你從少年溫柔的「愛」里找到了作為女人的樂趣。

  你不再為神明釀酒了。

  ……

  你曾跟在真人身邊過了一段美滿的日子。

  活著已經很好了,只要不去思考那些帶著血的衣服和食物從何而來,那每天都是快樂無憂的日子。在掠奪或者被掠奪的大背景下,你找不到比真人懷抱更加安全的地方。

  然而生活水平上去了,你身上逐漸變得濃厚的靈力也吸引來了更加強大的妖物。最後被重傷的戀人匆匆帶你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便再也使不出別的力氣。

  一切終於走到了盡頭。佔據了童年的大部分記憶的濛濛細雨,如今再次將你籠罩。

  你坐在真人身邊絕望地哭泣著,喋喋不休地訴說些對未來的恐懼,以及對自己無能的指責。你再次想到了曾經信仰的神明,開始臨時抱佛腳,祈求他能想想辦法再讓你的真人恢復生命,帶你逃離這糟糕的處境。

  「啊,好吵呀阿椿。」

  「算了,我也拿你沒辦法。這個世上,我最放心不下來的人就是你了。」

  你無可救藥,你糟糕透頂,但最後時刻戀人也沒有為此減少對你的愛意。他帶著無奈的笑容,寵溺地望著手足無措的你。他眼神痴纏,語氣眷戀而不舍。

  「抱歉哦,阿椿。我手上只有這把匕首了,真那麼害怕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

  「稍微會有點痛。但只要忍一忍就好了,我會等著你的。」

  奄奄一息的他決定帶你殉情。從他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來看,你覺得這個男人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情。

  昔日溫柔撫慰你的手掌,握著匕首刺入你的右腹——

  死亡特有的腥甜湧上你的喉頭。

  你怔怔地望著垂下頭顱親吻你嘴唇的少年,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這一刻,你想明白了。

  什麼彼岸,什麼神明?那都是騙人的東西,神明才沒有眷顧過你。要是你真的備受寵愛的神子,為什麼不給你和那位「椿」一樣的力量?為什麼要讓你遭遇這種可怕的事。

  所以輪迴那種東西一定不存在吧?只要死亡閉上雙眼就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而且神明萬一真的存在才是最可怕的。你是螻蟻你是廢物,但最開始你好歹能做點釀酒的工作,所以神最開始只是漠視你。直到後面你擅自跟真人逃走才算真正觸犯禁忌,一路上才會有這麼多隻針對你的

  神明大人一定會懲罰你的吧?而且用的說不定還是比父親大人使用的鞭子更加粗暴更加難以想象的方法,像什麼說謊的孩子會吞下一千根針那樣的……

  好可怕好可怕,我才不要那樣。

  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我才不要去沒有真人的未知彼岸!

  白痴真人,笨蛋真人,再接著保護我啊!

  那一刻內心極度的慌亂戰勝了肢體上的疼痛,要不是因為你很快就死了,你怕是要對戀人做出平生最出格的舉動,直接在他懷裡像個孩子那樣毫無理智地哭鬧起來。

  無數雜念在你心間湧現,最後固化為了「不想死」「以及陪在我身邊」的詛咒。

  ……

  你於無聲的黑暗中睜開了雙眼。

  ……

  ……

  黑匣子

  我沒有找到阿椿。

  她去哪裡了?

  我得找到她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對於一個女主第一章就涼了的文你還能有什麼要求

  我甚至沒臉再給自己偷偷加甜文標籤

  我這次風格標了暗黑!!

  我就爛!好耶!

  我再也不裝親媽了!

  感謝親親的地雷,太熱情了,砸得我提前開坑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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