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最後你還是穿上了神樂特別收藏的水手服。
春季的雨日空氣里還帶著絲絲的涼意, 所以制服樣式首選條件是保暖而不是美觀——
純白的長袖、深藍的長裙、鮮紅色的領結,熨帖的裙擺一直遮到小腿肚中間,配件是柔軟的白色棉襪與深棕的皮鞋, 最後再追加一件舒適的針織衫。
總的來說就是十分乖巧。
連大椿看了都覺得還算合適, 選擇收回手中的紙扇,打消了已經被她抽得一頭包的神樂再填新傷的決定。
作為客人的五條悟正大大咧咧地仰在你家的沙發上,他抓著神樂的薯片像只倉鼠似得咯嘣咯嘣地嚼個不停。
然後在看見你的那一刻, 準備往嘴裡送薯片的他手指一松,將薯片投進了自己的衣領里。
「不太行。」
「我覺得不太行。」
在皺著眉頭髮出不滿的評價后,五條悟彈了彈領口的碎屑, 義正言辭地向你解釋說:
「你這樣看起來, 特別那種鄉下來的漂亮的小姑娘。今天春天剛隨著父母的工作轉學來到了大城市的那種。」
「一開始你還很靦腆, 總保持全校最長的裙長。後來有一天你被不良團體的小混混看上了。小混混每天一句『你好可愛』,哄騙了你的心神,然後你跟他約會先是去娃娃機、然後去ktv、最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不對勁哦。」
他的這番高見引來了大椿的側目。她啪啪地敲著手裡的紙扇,嫌棄地開腔道:
「怎麼聽起來像你這種小混混會做的事?」
「不是吧?真要行動的話我應該是純愛派。而且我說這些只是好心提議罷了!」
對於他人的懷疑, 五條悟早有準備。他一邊擺出正直的表情自證清白,一邊熟練地把髒水往別人身上潑——
「為了避免慘劇發生,比起像傑一樣假惺惺維持好男人形象,我要先把最壞情況說出來!所以不太行, 有沒有稍微再正經一點的衣服, 我覺得大小姐那種白襯衫加領結再來條黑百褶裙就很正經。」
眼見缺乏社會經歷的大椿就要不敵五條的辯駁, 準備掏出扇子上手揍他了,神樂急忙加入戰局:
「其實每件衣服都很正經, 只是你這個男人不太正經罷了。你到底看了多少……」
「誒?原來是這樣的么?」
……
五條悟再怎麼嘴碎都不重要。
現在你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夏油身上。
正如五條所泄露的, 他的確很喜歡這種乖巧的裝扮。
這個黑髮的雋秀少年正看著你出神, 宛若凝視一場美夢, 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你一樣,一時間他甚至忘記了去管嘴碎個不停的五條悟。
他安靜地垂著眼眸,細長而上揚的丹鳳眼微微眯起,而頎長的手指則支住下巴掩去了口鼻。
直到你向他投以期盼的眼神,輕聲問他「怎麼樣?」時,他才如夢初醒地自胸腔中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感嘆道:
「就我個人的感官來說,非常可愛。」
作為他前世的妻子,你清楚地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
他在同你接吻前總是喜歡這樣凝視你的面龐。
「真,真的么?」
「那你可以摸摸我的頭么?」
先是溫柔地撫摸你的頭髮,然後那隻溫暖的大手就順著你臉龐的弧度滑下,輕輕抬你的下巴。最後他為你垂下頭顱,品嘗你的雙唇……
然而在你撒嬌著向他的方向邁步時,昔日里甜蜜的幻覺只短暫地迷惑了夏油傑一瞬。
他原本支著自己下巴的手指曾習慣性地伸向你的方向,中途卻無力地落下,最後規矩地安放在身側。
清秀的少年稍微往後退了一小步,藉此拉開了與你的距離。
「不過我還是覺得就按你喜歡的穿比較好。」
「你沒必要為一個所謂的喜好做到這一步……」
自他口中吐露了十分禮貌又十分疏遠的話語。
從未想過的冷遇令你愣在了原地。
「好,好的。」
局促的情緒讓你的眼角微微發紅。
你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了。
他明明會在五條悟做出冒犯性發言的時候出聲袒護你,也會貼心地用手帕為你逝去淚水,甚至覺得你用手撐地被泥水凍涼了掌心,而短暫地用溫暖的手掌稍微捂了你一會兒。
……為什麼?
他也不要你了么?
可憐的聲音顫抖著從喉嚨中滑了出來:
「你不喜歡我了么?」
「明明你現在是咒術師,你完全可以擁抱我了。」
你試圖用前世兩人尚未完成的事項,喚醒曾經潛藏於他心底對你的眷戀之情。
然而你得到的卻是一個相當絕情,可以說是在劃分界限的答案。
「但我已經轉世了,不是你想的那麼溫柔的丈夫……」
作為存活百年的特殊咒靈被咒術師發現是件很危險的事請。
如果之前不是夏油堅決地擋在你和五條之間,你一定會第一時間被五條悟祓除吧?
或者被封印。
這些都是你想都不想的事情。
對未知的恐懼彷彿緊咬你的影子不放的怪物,帶著腥氣的吐息已然舔上你裸露的足跟。
但對這個男人你仍然選擇了引頸就戮。
本該因為恐懼而蜷縮的手指偏偏依戀地扯上了他的衣角,你以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眸望著眼前的少年,輕聲問道:
「那你會祓除我么?」
他將垂在身側的拳頭攥了又攥,又開始嘆氣了。
「不……我還是會保護你的。」
「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是什麼壞傢伙。」
「我想悟應該也沒有意見,如果解釋的清楚的話。」
似乎覺得你們兩人間微妙的氛圍很有趣,吵鬧的五條悟在你和夏油對話時選擇了閉嘴觀望。
五條悟懶洋洋地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在被提名時笑眯眯地歪了歪腦袋。
「我沒問題,畢竟我也不是會為難可憐小姑娘的壞人!」
「但得讓我聽聽是什麼樣的保護、以及你是什麼樣的『詛咒』……」
「畢竟說到底你是咒靈,而我是咒術師嘛……」
據這位朝氣蓬勃的男子高中生所說,他是個純愛向的原作黨,只是在接任務的時候碰上了本子。
然後本著「只有了解黑暗本質的人才能更好驅除黑暗」這一原則,出於學術態度短暫地探索了一下未知領域罷了。
所以比起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五條悟更想作為咒術師向你確認一下你作為咒靈的生平事迹,比如:
「我呢?江戶時你應該見過我的前世吧?你覺得那時候的我怎麼樣?」
為了證明你的無害與弱小,你十分誠懇地向五條悟描述了一下首飾店內偶遇的事情經過:
「啊,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我有好好地阻止……」
但你的無意間救下幼童的人性閃光行為,並未得到五條悟的讚許。
「什麼?他是苦主,我就是路人了么?」
「切,居然不想要我的眼睛,你真沒眼光誒!」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你幾眼,在發覺的茫然後極為不快地眯起眼睛,抱怨著直接結束了話題。而被他稱為「苦主」的夏油傑微笑著給了他一拳。
五條悟,一個很難相處的男人。
你在那刻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了這點。
好在除了五條悟沒什麼意義的提問,高專二人組最後還是商量出了一個將你從咒術師與詛咒師視野中隱去的好辦法——
讓作為咒靈操縱者的夏油把你收服為式神,名號就是琥珀川的「愛之詛咒」。
他的咒靈操縱對於詛咒來說是道絕佳的掩護。
只要你乖乖呆在他的術式里,便無人能察覺你的身份。
作為咒術師前世的妻子,親密無間的枕邊人,夜晚里你枕在男人的手臂上,能從他薄薄的嘴唇里聽到甜蜜的情話,也能聽到他過去的故事,比如——
「咒靈的味道像是沾滿嘔吐物的抹布?」
「那你和我接吻會覺得噁心么?」
「你好辛苦啊……」
雖然你生前經常吃不飽,但也沒有慘到要吃變質的東西。
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吧……
如是想著的你主動伸出了手臂,像男人安慰你時常做的那樣,輕輕撫摸著他烏黑的頭髮。
突如其來的安慰讓男人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他下意識為你垂下了腦袋,方便你更輕鬆地進行所謂的「安慰」,然後從發出了一聲愉快的低笑。
「不,你是很甜的。」
「真的么,那你想要吃掉我么?能不能甜到讓你把那些噁心的味道都忘掉呢?」
男人那時候沒有回答,他只是笑著與你額頭相貼,然後含住了你說著甜言蜜語的嘴唇。
只可惜這次他沒有吻你的嘴唇。
夏油傑彎下腰來,將溫熱的臉頰埋入你的雙掌之間,虔誠地親吻了你的手心,藉此作為你和他二人的契約。
你的腳踝因為男人的咒力緩緩融化扭曲,開始化為漆黑而古怪的影子。
沒有難受的感覺。
在這不可逆的等待中,你甚至有精力向夏油傑詢問百年前的那個謎題:
「我作為咒靈是什麼味道的?」
「不知道哦,我也不太搞得明白了……」
他仍然牽著你尚未變形的雙手,耐心地向你解釋。
結果謎題還是沒有解開,他曖昧不清的態度令你倍感茫然。
你不安地看了看侵蝕至腰部的黑影,蠕動嘴唇同沉默的夏油提議說:
「如果你弄不清自己的心,你願不願意嘗嘗我的酒?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寶貴的東西了……」
夏油對你笑了一笑。
「不行啊,我還沒有到該喝酒的年紀。」
「還有……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點很壞?」
「是又單純,又很壞……」
「明明我才感剛剛誇獎過你不是壞孩子,不要故意叫我難辦啊。」
最後突如其來的那個微笑,其中蘊藏的警示讓你乖巧地收住了「得寸進尺」的撒嬌。
……他明明很想要你啊。
……
喝酒的確能讓夏油傑想起曾經的感情。
但在他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想起來了。
所以也沒必要多此一舉。
五百年前,她那時候還是一個小小的詛咒,作為咒術師的那個男人在碰到酒液的那一瞬就理解了她的祈願——
「原來這就是你的願望啊」
他一直很清醒地同她相處。最後以人類的身份死去了。
她是不會跟他一起走的,他很清楚這一點。
這個可憐的女人把偏執當做疼愛,把疼痛視為愉快。
她現在還以為殺死她的是愛情,那份錯覺讓她將致命的傷口裝飾成了作為靈核的紅花……
……
他倒也不是沒有對她的想法提出過質疑——
「但如果那不是好的東西……那我活著的時候,還擁有過什麼好的東西么?」
她臉上的表情使他意識到:
如果真的說出來的話,她的靈核怕是會直接碎裂吧……
所以比起懷著一顆無法滿足的戀心,瘋狂地佔有她,同她一起走向詛咒的地獄。
他更希望在她心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一點「溫柔」的,值得被紀念的東西。
畢竟他並沒有她所描述的那麼溫柔
謙和有禮只是一種習慣,是一種處世的禮貌而不是性格。
每一次凝視她,他的心中都會感受到「愛的瘋狂」。
在呈上自己心的同時渴望換來她的心,然後將那顆濕潤而柔軟的心……
弄得亂七八糟……
他最開始還算清醒,但一年的夫妻生活讓他漸漸變得混沌起來。
如果她在最後喊出他的名字,他怕是會化為詛咒永遠地守候在他身邊。
……
如今老天再次給了他一次機會,他不再是註定滅亡的瀕死者了,他是年輕的特級咒術師,是她唯一的保護者。
只要這麼想想,曾經的瘋狂便在心頭肆虐。
可夏油這一次打算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