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我們不是一路人
謝故開始有點自暴自棄了,當他意識到自己與凡渡之間的差距是不可彌補的時候,他乾脆放棄了努力。
沒有用了,我就是一個爛人。
他用這樣的想法將自己麻痹起來。
他甚至還有點天真的想,我自己還有一點存款,到時候凡渡考到了首都,我就在他學校對面開一個紋身工作室,賺大學生的錢,我不需要上大學,反而可以自己當老闆。
每個少年成長的時候都要意識到自己的無用。
曾經的天真與理想,就這麼被自己踩在腳下,將做過的試卷都給撕碎,埋頭痛哭一場,第二天醒過來以後,再渾渾噩噩地繼續學習,奔向一條,所有人都在走的老路。
有的人在路上聽到了雞湯,深以為然,滿血復活重新出發。
而有的人,從此就一蹶不振,任由生活捶打。
人們一般將這個過程稱之為——青春期的陣痛。
凡渡看著這樣的謝故,心中的失望,越來越大,甚至於……有點絕望。
他不知道要怎麼繼續拉著謝故向前跑,謝故已經放棄了自己的雙腿了,這麼拖下去,要麼一個人筋疲力盡,要麼一個人血肉模糊。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嘗試感情,第一次戀愛。
這樣的情況讓他們無所適從。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爭吵爆發在期末考試之後。
凡渡看到謝故空白的試卷,終於怒不可遏,將他推到了牆上,把手裡的試卷狠狠摔在了他的臉上,「謝故——!」
他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
謝故用一雙漠然的眼睛看著他,心竟然想著——終於來了。
凡渡紅著眼眶,幾乎是臉紅脖子粗地怒吼著,「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能爭氣一點!!!」
「我跟不上。」謝故很有自己的理由,「我就是跟不上,我學習不好。」
「學習不好可以學,學不會有我教!」凡渡歇斯底里著,「只是學習而已,又不是要了你的命!!!」
在凡渡順風順水的人生當中,根本就不存在「學不會」三個字。
他只相信「不想學」。
「我就是學不會,你教了我也聽不懂!」謝故也臉紅脖子粗地跟他吵架,「我就是笨怎麼了?我不是學習那塊料,為什麼非要逼著我學!!!」
凡渡怒吼著,「我們說好了一起去首都!!!」
「那我在你大學門口開個紋身店怎麼了?」謝故紅著眼眶看向他,「你嫌棄我丟人了是么!你是高材生,而我只是一個沒文化的紋身師!!!」
凡渡覺得自己的愛意簡直是被侮辱了,不敢相信謝故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拔高了聲音,「謝故——!!!」
謝故也扯著嗓子跟他吼,「凡渡——!!!」
凡渡心都要碎了,「謝故,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們有未來。」
「凡渡,咱們兩個不一樣。」謝故也感覺到了絕望,「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你什麼意思?」凡渡忽然警覺起來,瞪著眼睛看向他,「你他媽什麼意思?」
謝故也感覺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我……」
凡渡渾身顫抖地看向他,眼淚就這麼掉下來,「你從來都不跟別人介紹我,有路人問起我是誰,你都說同學……」
謝故疲憊地閉上眼,「咱們兩個物種不一樣,說出去不光彩……」
「我不光彩!」凡渡忽然爆發了,「我讓你丟人了!真是對不起了呢!」
「你別這麼陰陽怪氣的!」謝故也爆發了,「我說的是事實!你認清楚事實好不好!!!」
凡渡指著他都要說不出話來了,「跟我表白的是你,現在讓我認清事實的也是你……」
謝故簡直是太累了,深深嘆息了一口氣,「對不起……我錯了……」
凡渡再也不想看見他了,直接摔門走了,大門呼咚一聲在謝故面前關上了。
謝故筋疲力盡地滑落在地面上,將臉埋在手臂里,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哀嚎聲。
在他要成為一塊冰雕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來了,謝故疲憊地接聽,「喂?」
電話里傳來了謝生的聲音,「是我。」
「我不想跟你吵架。」謝故都沒力氣說話了,「滾。」
「我帶著你弟弟來了,在你們學校門口。」謝生說,「他想要看哥哥。」
謝故就是再混蛋也不會把自己的脾氣發泄在一個小孩身上,他這個時候忽然也有點渴望親情的溫暖了,「那我去見見他。」
他收拾好自己,前去學校門口。
學校已經放寒假了這個時候沒有人,謝故老遠就看到了家裡的車,就是司機他不認識了。
謝故拉開車門坐上去,「好了見一面就……」
熟料車裡根本就沒有他那個便宜弟弟,是空的。
謝故剛剛意識到不對,這個時候車門就被鎖上了。
「幹什麼!」謝故一下子警覺起來,怒吼著,「你們要幹什麼!」
司機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開車,按下了按鈕,讓隔斷升起來,把謝故完完全全困在了後車廂內。
「卧槽……」謝故開始瘋狂拉扯車門,「放我下去——!」
他開始在後車箱里拳打腳踢,瘋狂撒潑,「謝生!你個王八蛋——!」
然而一點用都沒有。
汽車開往的地方謝故根本就不認識,最終停下來后,謝故看著面前建築上的招牌,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精神病矯正預防中心。
謝生……竟然把他送到這裡來……
「王八蛋!狗東西!」謝故被兩個彪形大漢從車裡拖拽出來,一路上他都在掙扎,「老子不會放過你——!」
他被強行按在了束縛椅上,手腳都被捆綁住,甚至於嘴都被勒住,防止咬舌自盡。
謝生在這個時候終於出現了,他瞪著謝故,手裡摔出了大把大把的照片,「謝故!你過分了——!」
謝故看著地面上散落的照片,瞳孔不住顫抖著,每一張都拍攝的是凡渡和他,有牽手,有親吻,甚至於還有他們躲在家裡愛/撫。
「跨物種?」謝生都氣笑了,「你不是有病是什麼?」
謝故的眼角滑下了眼淚,他沒想到自己與凡渡的感情竟然就這樣被人直白地指出來。
跨物種就是有病。
跨物種就是該死。
謝生因為謝故的這點破事愁的頭髮都掉了一大把,諮詢了好多「專家」的意見,認為這種情況是可以通過外界來矯正的。
只要矯正過來,謝故就能作為一個Omega老老實實去給他聯姻。
就算被上過了也沒有關係,標記可以清洗掉。
謝生甚至於都沒有去想,如果真的這樣,謝故的下半輩子就要與痛苦相伴了。
謝故看著靠近的醫生護士瘋狂搖頭,眼淚不斷滑落出來,口齒不清地求饒,「別……別過來……求求你……求求你了……」
這個所謂的精神病矯正中心根本就不是正規機構,他們的矯正手段也無非就是電擊加催吐。
他們一遍一遍地給謝故播放凡渡的照片,逼迫他吃下催吐的藥片,然後又使用電擊的手段,粗暴至極地想要消滅掉他大腦中的「異樣」感情。
醫護人員告訴他,只要他重複一遍「我不喜歡凡渡,跨物種是有罪的。」就能減少一次電擊。
可謝故每一次都哭著說,「我喜歡他。」
就只能繼續接受無休止的電擊與催吐。
電擊的額度一次一次被調大,到最後謝故已經被電到大小便失禁,意識模糊不清,可他還是用自己的口齒髮出不清楚的聲音,「我喜歡他……」
好像鬆口了,就放棄了什麼一樣。
他在孤勇地捍衛自己年少的愛情,就彷彿是守護著一朵玫瑰的醜陋巨龍,即使軀體傷痕纍纍,也不願鬆開自己的爪子。
醫護人員都是拿了錢了,必須要矯正掉謝故的想法,到最後他們想出了非常變態的一招。
催情。
給謝故灌下了超劑量的催/情/葯,然後把他一個人丟進了冷冰冰的監護室里,廣播里循環播放,「我不喜歡凡渡,跨物種是有罪的。」
只要他開口重複一遍,就可以被注射抑製劑。
醫護人員想象的很美好,那麼大劑量的催/情/葯,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頭大象也能放到,在他們的預估下,謝故挺不到兩小時就得鬆口求饒。
然而兩小時過去了,監護室內根本就沒有傳來聲音。
謝故彷彿是死了一樣。
一直到第三天,醫護人員終於是放不下心了,擔心謝故真的死在監護室里,打開了監護室的大門。
他們都鎮驚住了。
地面上亂七八糟都是血痕,謝故手腳都被束縛住,滿身傷痕地癱倒在地面上,裸露的皮膚上全部都是自己抓出來的傷口,嘴裡戴著口枷防止咬舌自盡,但是舌頭上卻滿是傷口,額頭也血流如注。
可見他根本經受不住折磨,多少次嘗試著結束生命。
寧願死,他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愛情。
其實……哪怕只是說一句謊話……也可以啊……
醫護人員只能把情況如實告訴了謝生,這個病,好像真的矯正不過來。
謝生不願意讓人一輩子都戳脊梁骨,平時和生意夥伴談起話來,別人說自己的兒子找了個多麼有錢的對象,而他只能說自己的兒子跨物種戀愛了。
在他的意識里,一切不為繁衍的戀愛,都叫變態。
好像他不到二兩重的面子,比自己親兒子的命都重要。
「謝故。」謝生不得不自己面對謝故,他搬了個椅子和恢復意識的謝故好好面談,「爸爸好好跟你說說。」
謝生是暴發戶出身,沒有什麼文化,但是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土,沒有風度。
他經常聽那些洗腦講座,因此說起話來也都跟放屁一樣一套一套。
謝生掏心窩子跟他說大實話,都是自己半輩子總結出來的道理,「我覺得在人生中,愛情這個東西,是最不能夠放在第一位的。你們還小,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這時候的愛情那都是扯淡,只顧著快樂去的,你們什麼都沒有,所以才覺得愛情至高無上。」
「趁著年輕,人應該去追逐一下權利和財富,有了權利,就有大把的人追捧你,你想辦什麼都能夠找人辦到。有了錢,你就可以瀟洒自在,這世間就沒有什麼能夠禁錮住你的。」
謝故不看他,也不說話。
「你心裡應該有數。」謝生直接給了一記猛葯,「你和凡渡壓根就不是一路人。」
他從隨身皮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了桌面上,「這個,是你們班主任給我的,你看過嗎?是凡渡的獲獎履歷,他前不久參加了一個國家級的競賽,拿到了特等獎,全國就只有三個人獲獎,含金量相當之高。」
提起凡渡,謝故終於有興趣了,看著面前的獲獎履歷,一個個獎項看過去,最次最次的還是省級二等獎。
這些獎項堆疊在一起,塑造了一個金晃晃的凡渡。
謝生將後背靠在了椅背上,兩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你們馬上就高三了,面臨著高考,單看凡渡的成績,全國的好大學隨便挑。而且有一件事你知道嗎?」
謝故抬起眼看著謝生。
謝生露出了一個可惜的笑容,「全球排名前三十的大學有三所給他發了面試邀請,他可以不需要參加高考,面試進入大學學習,但是凡渡卻都給拒絕了。」
謝故的瞳孔猛地一哆嗦。
謝生攤開手,「謝故,你從小就聰明,你拎得清,你告訴我,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我說的這些話你可能不愛聽,當然了,現在的你們年少輕狂覺得自己天下第一,但是仔細想想,如若你們真的就這麼走下去了,凡渡放棄了飛黃騰達的人生,選擇和你在一起,你覺得多長時間之後,他會後悔?十年?還是二十年?他和自己身邊的海歸朋友高談闊論,而你呢?連英語你都聽不懂,那個時候你怎麼想,他怎麼想?」
謝故說不出來。
謝生戳中他的死穴,他最不敢想的,就是和凡渡的以後。
他沒有前途偉大的未來,可是凡渡有。
謝生又給他舉例了,「好,就算凡渡為了你,放棄了好大學,放棄了好工作,放棄了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泯然眾人,那你們就這麼當一對普普通通的小夫妻,可是孩子啊,你們跨物種,法律上沒有保障,在生活的柴米油鹽琢磨下,你拿什麼保證,凡渡不會嫌棄你,會一直愛你?病危了你簽不了字,去世了你繼承不了遺產,甚至都沒有孩子給你們養老!」
謝生看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你們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