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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重回二十九號

  趙殿元今天很忙,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身為一名房產經紀人,沒有聯繫方式是肯定不行的,他只有一部沒裝SIM卡的小米手機,還是潘家寧給的,後來孫姐又給了他一張手機卡,至於註冊微信這些流程,則是大媽們教的,大媽們不但加了他的微信,還給他發了不少老年人喜愛的表情包哩。

  花園健身器械區域位於整個小區的核心位置,可以看到潘家寧租住房子的陽台,趙殿元一直惦記著曾孫女呢,隔一會兒就朝這邊瞅一眼,他視力好,不用望遠鏡就能看到陽台上的兩個人,立刻揮手致意,特意將手機高高舉起。

  潘家寧看到這一幕,頓時丟下望遠鏡,下樓飛奔過去,歡快地如同一隻小鹿,趙殿元從大媽群里脫身出來,告訴潘家寧自己的戰績,短短一天就找到工作還乾的風生水起,連微信都有了。

  「我掃你。」潘家寧說,「你現在住哪兒?」

  「暫時還住如家,我想租個房子,便宜的就行,先立足,再想其他。」趙殿元樂呵呵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上海的情形,和現在差不多,也是很快就找到工作,上海這座城市,永遠給勤勞者留著機會。

  「那好吧,你多保重,有什麼事兒微信聯繫。」潘家寧看到大媽們期待的眼神,很懂事的先撤了,但這一幕已經遠遠地被孫姐看到。

  晚飯時間,趙殿元端著盒飯走到店長桌旁,說我想租房,咱們店裡有沒有合適的房源。

  房源這個詞兒是他現學現賣的,時隔八十年,出現了大量的新名詞,他像海綿一般吸收著海量的信息,用最快的速度融入時代。

  孫姐看看他:「和女朋友一起住么?」

  趙殿元說:「我孤身一人,沒別的要求,就一點,便宜。」

  孫姐說:「和別人合租,八十年代老破小的公房一居室,也要小兩千,你能接受么?」看到趙殿元搖頭,她沉吟了一下又道:「老房子你住不住,條件很差,連洗手間都沒有的那種,租金便宜,只要五百。」

  趙殿元毫不遲疑:「我租。」

  孫姐拍拍桌子:「老徐,你過來一下。」

  老徐捧著盒飯顛顛跑過來,孫姐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小趙到你那擠一擠,臨時過渡一下。」

  「好嘞。」老徐痛快答應。

  直到晚上十點,中介公司才結束一天的工作,趙殿元跟著老徐回家,這條路很熟悉,他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果不其然,老徐帶他回到長樂里二十九號,看到趙殿元愕然的臉色,老徐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條件是差了一點,不過就當個睡覺的地方也過得去,來吧。」

  二十九號的後門虛掩著,裡面黑洞洞一片,老徐推開門,輕輕咳嗽一聲,懸在上方的聲控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樓梯,這樓梯趙殿元太熟悉了,八十年前他就在這裡爬上爬下,人還是原來那個人,但樓梯已經變了模樣,殘破缺損,八十年的時間磨礪留下滄桑的痕迹,踏上去依然是吱吱呀呀的響,但多了幾分搖搖欲墜,隨時垮塌的感覺。

  灶披間和一樓客堂廂房的布局沒變,但經過改造,客堂間侵佔了更多的空間,沒了緩衝騰挪的地方,逼仄不堪,順著老邁的樓梯爬上二樓,原來梅英住的房間換了一扇防盜門,亭子間似乎還是原來那扇門,恍惚間田先生還在屋裡奮筆疾書。

  老徐招招手,帶他繼續上樓,打開閣樓的門鎖,推門進去,開燈。

  趙殿元不敢進門,這幾天他完全被亢奮的情緒頂著,大腦處於自我保護狀態,但是看到這扇門,思緒瞬間飛回從前,只感覺打開門,楊蔻蔻就在裡面,鋪著紅白格子桌布的小飯桌上,一株鮮花盛開。

  「愣著幹什麼,進來。」老徐說。

  閣樓里,早已滄海桑田換了模樣,連層高都變了,更加適宜居住,兩張摺疊床,簡易衣櫃,牆上的舊海報上,劉德華在對他微笑,只有地板還是原來的地板,油漆早已磨掉,變成積累了八十年灰塵污垢的深灰色。

  老徐指著一張床說:「你睡這兒,床下有個痰盂,可以小便,大便的話最好攢著,明天去公司上,如在憋不住的話痰盂也能解決,但是得趕緊倒掉,下樓出門右拐,有個倒糞站,倒進去刷乾淨就行。」

  趙殿元努力從思緒中抽身出來,問老徐,這裡住了多少人。

  老徐撓撓頭:「我還真不清楚,平時也不怎麼打交道,五六家總有吧,有上海老住戶,也有租房子的,這邊條件確實不好,沒有抽水馬桶,不通煤氣,洗澡也挺麻煩的,夏天就在天台上隨便沖沖,走,我帶你看看去。」

  所謂天台,就是原先丁潤生住的曬台間的屋頂,立著幾把奇怪的裝置,是用浴簾自己做的摺疊洗澡間,打開門正好圍住一個人,連上水龍頭就能沖涼。

  「有些人夜裡在這偷偷倒小便,很不講究。」老徐說,摸出煙來遞給趙殿元一支,點上,他的臉在打火機的照耀下顯得疲憊無比。

  「徐哥,你來上海多久了?」趙殿元問他。

  「十年了,一開始是鄉里組織的務工,在上海一家企業做流水線工人,我受不了就出來單幹,干過服務員、保安,開過大貨車,干中介是這兩年的事情,不管咋說,比在鄉下強。」老徐蹲下,抽著煙,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給趙殿元看,「你看,這是我兒子,等他再大點,我媳婦就能來上海打工了。」

  「沒想過全家都搬過來么?」趙殿元想到了自己當年,老徐就是現在的自己。

  老徐輕笑一聲:「我是干中介的,上海的房價再清楚不過了,咱這樣的人,永遠也不可能留下的,能掙一點是一點,回老家蓋屋,讓兒子好好上學,將來考個好大學,說不定能走出去,能去上海北京買房子,最次也得去南京,去合肥,人活的不就是這個么。」

  趙殿元還有很多問題,但他都放回心裡,他知道這些問題老徐不一定能回答,他把如家的房卡遞給老徐,說酒店房間還能住兩天,你去洗個熱水澡吧。

  老徐大喜,他住二十九號圖的是便宜,洗澡是個大問題,天熱還行,天冷就只能借同事的房子洗澡,現在有免費的酒店房間可以無限制的用熱水,那還說啥,他立刻拿了洗漱用品和幾件需要洗的衣服,下樓之前投桃報李一般叮囑趙殿元一句:「千萬和孫姐搞好關係,孫姐人不錯,家裡也趁錢,咱住的地方就是她家的。」

  這一夜,趙殿元輾轉反側,直到凌晨才睡著,被手機鬧鐘吵醒后,睡眼朦朧中咂咂嘴,說道:「蔻蔻,什麼東西在響?」

  沒人答話,趙殿元爬起來,愣怔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人去樓空,蔻蔻早已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出門上班的時候,趙殿元見識了什麼叫做倒糞站,那是一個低矮的類似北方土地廟的小建築,外貼琉璃瓦,就像個垃圾站,但傾倒的是排泄物,漏斗狀的入口用不鏽鋼製成,配備著自來水龍頭,端著痰盂的大爺大媽排著隊,讓他想起當年排隊倒馬桶刷馬桶的人們。

  這世界翻天覆地,但有些東西卻依然沒變。

  來到中介門店,趙殿元見到孫姐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孫叔寶的人。

  孫姐正拿著一面YSL的小鏡子補妝,聽到這話頓時驚呆:「你怎麼知道我爺爺的名字?」

  趙殿元豁然開朗,終於找到故人的後人了,看來瘸阿寶死後,二十九號回到了孫叔寶的手裡,自己也算是孫家的恩人了吧。

  「我記得你爺爺奶奶以前住在灶披間,還有你家老奶奶,整天做藤椅上剝豆,伊有一口大棺材,六百斤重,每年都要刷一遍桐油的。」

  孫姐嚇得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你記得,你怎麼記得,你看過照片?」

  趙殿元搖搖頭:「我認識他們,你奶奶是蘇州人,人稱蘇州娘子,你家是二十九號的二房東,回來花錢把整個房子買下來了,我還有一塊懷錶,是你爺爺送的呢。」

  孫姐摸摸趙殿元的額頭,不燙,不是燒糊塗的,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樣一個大帥哥會流落民間,說話奇奇怪怪,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手機號,原來是從六百號逃出來的啊。

  正在遲疑要不要報警,一輛警車駛來,吳濤從車上下來,徑直來到趙殿元面前,要帶他去抽血留存,檢驗身份。

  「別怕,就是一個例行程序。」吳濤向孫姐和趙殿元解釋,「抽了血就把人送回來。」

  趙殿元掏出一個銀懷錶來,放在孫姐面前,就跟警察走了,孫姐完全懵逼,看了看懷錶,不明所以,只能拿出手機給家裡打電話,詢問老爸自家以前是不是有一口大棺材,爺爺是不是有一塊銀懷錶,上面還嵌了顆子彈。

  警車上,趙殿元收到潘家寧發來的微信,讓他放心跟民警同志去抽血,這有助於查清身份。

  潘家寧也沒閑著,她的父母是來滬參加同學聚會的,時間有限,必須爭分奪秒獲取老爸的DNA樣本,才能確定趙殿元和潘家的關係,另一方面,她又聯繫了檔案館,爭取查閱八十年前的戶籍檔案,這也是最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趙殿元來自那個年代。

  酒店房間里,老潘享受著貼身小棉襖的照顧,女兒幫他剪了指甲,梳了頭髮,還順勢拔了好幾根白髮,把老潘疼的齜牙咧嘴,說別拔了,再拔老爸就禿了。潘家寧嘻嘻一笑,拍拍巴掌說:「好了,你們去玩吧,我要去圖書館看書了。」

  但她並沒去圖書館,而是去和吳濤會合,將採集來的老爸的DNA樣本一併提交,這次檢測,不但要將趙殿元的DNA與失蹤人口庫的數據進行比對,還會做一個Y染色體的隔代親子鑒定。

  吳濤沒說的是,警方還會做一個比對,來核查趙殿元是否與資料庫中的兇殺案現場提取的基因樣本相符,因為年輕的警察總有一種直覺,這個神秘人手上有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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