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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34

  周彌下意識沒去深想這話,雖然這裡頭可供追問的空間很大。

  譬如,其他人是什麼人,她又是什麼人?

  這醒與夢之間,意識渙散的邊緣,身心剛剛經歷最暴烈直接的癲狂,她願在這一刻做一個糊塗的人,將其當做情話來聽又有何妨。他原本就是天生好情人。

  周彌額頭尚有未曾蒸發的薄汗,身體蜷縮側躺。

  臉頰抵著柔軟枕頭,身體像一捆棉,沾水之後急速下沉,兩次高-.潮后的疲累,連同餘力不減的酒精,釀成深重睡意一起將她往下拽。

  她迷迷糊糊間,感覺談宴西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輕聲問道:「睡了?」

  她似乎是「嗯」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聲音更茫遠,他似有無奈:「那算了。晚安。」

  昏睡前的最後一點意識是,談宴西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這點意識並未能保留到第二天,次日清晨,周彌被生物鐘喚醒時,已將這疑問忘得一乾二淨。

  談宴西比她早起。

  她翻個身抱住被子,順著衣帽間的門往裡看,隱約看見談宴西站在流理台前的身影。

  她先沒動彈,過了一會兒,就看見談宴西從浴室走出來,在衣帽間里換了衣服。襯衫外一件薄款的黑色風衣,挺括面料,顯得他更是肩寬而腰細。

  談宴西走出來,往床上瞥了一眼,頓了頓,又瞥一眼,笑說:「醒了怎麼一聲不吭?」

  「你早上有事?」

  「嗯。你自己在後頭慢點收拾,吃了早飯再走吧。」

  談宴西低頭扣好了手錶,走過來,伸手往她頭頂摸一把,「過陣子我休息,找個地方,我們出去玩。」

  「又是那種團建?」周彌本能抗拒。

  「就我倆,總行了?」談宴西笑說。

  他手將收回,看見周彌置於深灰色被子外的手臂,凍牛奶似的一片涼白,便忍不住順勢捉著她手腕,將人一把拎起。

  周彌跪在床上,投入他懷裡。秋日清晨空氣已有兩分寒涼,自溫暖的被窩出來感覺尤其。他身上偏於硬質的風衣面料也是微涼,擁抱他時不免像是抱著一陣風。

  談宴西抬她下巴,她忙說,「我還沒刷牙。」

  「我又沒嫌棄你。」他笑著,啞聲。情意繾綣地吻她。 -

  後頭兩周多,周彌見談宴西的頻次可堪頻繁。

  他只要沒那種推脫不得的應酬,總會跟她見面――不再叫司機接她去他那兒,跟皇帝叫人大被一裹扛去養心殿臨幸寵妃似的,而是他開車過來找她。

  他自己開車,好像偏好那部庫里南更多,停周彌公司門口,也不嫌招搖。

  有時候周彌加班,只夠時間吃頓簡餐,他就陪她去附近茶餐廳,跟她點一樣的套餐,卻嫌棄味道,動兩口就放筷。

  搞得周彌壓力很大,叫他要不她加班的時候,就別來了吧。

  談宴西:「你就當我考察民情,瞧瞧你平常過的是什麼日子。」

  周彌氣得夾走了他碗里的溫泉蛋。

  至於不加班的時候,談宴西要麼去她那兒,她自己做飯,要麼帶她出去吃。

  談公子口腹之慾很淡泊的一個人,去的餐廳都是叫莫妮卡整理出來的,兩人跟打卡似的一家一家試過去。

  周彌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該開個社交賬號,光做這些餐廳的測評,大小也能當個尾部的美食博主了。

  兩周之後,談宴西所說的兩人單獨出遊才得以成行。

  照談宴西的意思,去哪兒隨她,國內國外都行。

  但因為只有兩天時間,周彌平常上班就夠累了,不想來回奔波,最終,選擇了北城遠郊一個地方。

  地圖定位分享給了談宴西,他似乎頗為無語,直接發語音條過來,笑說:寶貝兒,你選來選去的,最後就讓我陪你去爬野山?

  談宴西稱呼她「寶貝兒」的語氣里並無肉麻,只有調侃。

  周彌回復他:你不願去的話我就換個地方。

  談宴西:那就去吧。都說了隨你。

  周六清早,談宴西來接她,開著輛黑色的賓士大G。

  她東西還沒徹底收拾好,叫談宴西再稍等等,談宴西說待車裡無聊,就上樓來了。

  宋滿也準備出門,姐妹兩人在卧室和客廳之間進進出出。

  周彌猶豫要不要帶上一件厚外套,談宴西蹺腿坐在沙發上,轉頭看一眼說:「帶著,山裡晚上冷。」

  宋滿往書包里塞鉛筆盒速寫本,開玩笑說:「三哥,什麼時候你們出去玩,也帶上我啊。」

  談宴西笑說:「想去哪兒玩?」

  「想去大阪或者新加坡環球影城。」

  周彌插一句嘴,「去了也是浪費。裡頭有大半的項目你玩不了。」

  「玩個氣氛總行?」

  談宴西笑說:「那等你高考結束,請你去玩。」

  「我能帶家屬嗎?」

  周彌:「我不就你家屬?」

  宋滿:「我說的是小白……」

  周彌白了她一眼。

  談宴西說:「想帶就帶著。機票食宿全包。」

  宋滿比個「耶」的手勢。

  她東西先收拾好了,準備走。

  談宴西問她:「你們學校周六還上課?」

  「不是。我去圖書館,跟我同學自習。」

  「那順便送你一程吧。」

  宋滿笑說:「三哥真好!」

  最後,周彌收拾出了一隻很小號的行李箱,用得著的東西都裝在裡頭。

  談宴西開車,繞了段路,把宋滿送去圖書館之後,再拐個方向往遠郊去。

  北城秋日天高氣爽,天空湛藍得晃眼睛。

  越往外開,高樓越見稀疏,等上了繞城高速,已是另外光景。

  周彌那側車窗大開,她手肘撐在上面,看遠山近野層林盡染。

  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下高速是在一個鎮上,談宴西問周彌酒店訂在哪兒的,先把車開過去辦入住。

  周彌笑說:「我沒訂。這鎮上最好的賓館均價兩百,你要住嗎?」

  談宴西果真一臉嫌棄。

  繼而笑說:「那你準備住哪兒?住我車裡?我倒是不介意在車裡……」

  最後半句明顯意有所指地不正經,周彌抬手打他手臂一下。

  叫他往山上開。

  這「野山」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不要小看那幫搞民宿的人,越荒僻的地方,他們越能給你搞出花樣。

  她定了山上一家民宿的小木屋,在湖邊上,看買家圖片,住宿和風景都還不錯。

  一路平緩的盤山路。

  越往上走,葉子紅得越深。

  小木屋條件不錯,北歐風格的裝修,什麼都好,就是不夠寬敞。

  周彌問談宴西:「你覺得怎麼樣?不行我們就還是傍晚下山回去吧。」

  談宴西掃一眼,那表情絕對稱不上是滿意,但還是說:「將就住吧。」

  中午在民宿的餐廳吃了頓中飯,下午,他們在附近散了散步。

  傍晚吃過飯,天就黑了,周彌跟談宴西回到小木屋那兒,屋前空地上,老闆已經幫忙把火盆升了起來――一千五一晚的民宿,這所謂的私人篝火,怕就佔了三分之二的票價。

  好在火盆倒挺大,裡頭燒著白炭,嗶嗶剝剝地響。

  坐下來,前面便是一汪小湖泊,墨藍湖水裡倒映淺淺的一彎鵝黃色月亮。

  談宴西這會兒坐在篝火旁,才覺得這次出行有了那麼一點意思。

  周彌就坐在他身旁,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手裡捏著一根樹枝,手臂探遠了去撥一撥火盆,一霎,火光便跳躍著更亮了兩分。

  她眼裡也是亮的,忽地出聲:「小時候,我媽帶我來這兒秋遊過。」

  正是她此行原因。

  談宴西聞言,低頭看她一眼。

  她說:「那時她還沒跟我繼父結婚,宋滿也還沒出生。就我倆,她背個大包,我背個小包,公交車倒大巴車,過來三個多小時。那時候這裡當然沒現在開發得這麼好,路不好走,我又還小,我們爬不到半山腰就停了。桌布鋪在樹下,把包里裝的食物都拿出來擺上。哦,她還帶了那種傻瓜相機,給我拍照。」

  談宴西問:「照片還在?」

  「在呢。」周彌說著,從外套口袋裡拿出照片。

  小時候的照片,她都專門拿相機翻拍過了,存在了網盤一個單獨的文件夾里。

  這時候找出來,遞給談宴西。

  談宴西接過,瞅一眼就笑了,伸手捏她的臉,「小時候的肉哪兒去了?」

  她小時候肉嘟嘟的,渾圓的一雙眼睛,又大又明亮,人站在一棵楓樹底下,笑得開心極了。身上穿一件柿子紅色的毛線外套,看著很像是手織的。下面搭牛仔短裙,裙子還有一圈白蕾絲的花邊。腳上是白色中筒襪,和圓頭的黑色小皮鞋。

  周彌久違地看見這張照片,也不由晃神。

  那時她四歲多,不到五歲。更清楚的記憶丟失了,只記得傍晚跟著周寄柔下山,滿天紅霞。還有回程的大巴上,她被周寄柔抱在懷裡,一路睡過去,像在一條微微擺盪的小船上。

  不過今天,談宴西替她革新了記憶。

  往後,她想到這座山,這紅透天邊的北地深秋,也將同時想到談宴西。

  回神時,是注意到談宴西點了幾下手機屏幕。

  她急忙伸手去奪手機,「其他的照片你別看!」

  談宴西背過身把手機拿遠了,「沒看。」

  過了片刻,他才把手機還給她。

  屏幕倒還是停在這張照片上。

  周彌沒明白談宴西點這幾下是在做什麼,想了想,忽然醒悟,點開微信和他的對話框,果不其然,他把照片發過去了。

  而且已經過了兩分鐘,撤回不了。

  「……」周彌無語地看他,「公平一點,拿你小時候的照片跟我換。」

  「沒有。」

  「我不信,怎麼會沒有。」

  「真沒有。」

  周彌愣一下,因為聽出來談宴西這語氣不像是推託。

  「你小時候,總該出去春遊秋遊什麼的,或者周歲紀念……沒拍照么?」

  談宴西垂眸,好似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有學校拍的畢業照。」

  「那家庭照……」

  談宴西笑了笑,火光在他眼瞳之中微微跳動,可他眼裡並沒有半分的暖意,淡得幾無情緒,「不是說了嗎。沒有,沒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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