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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一顆小太陽...)

  嚴烈的聲音跟夢裡的場景不斷分割, 直到光影開始變幻,方灼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她睜開眼睛,視線里有些白茫茫的水霧, 看不清楚。

  嚴烈兩手捧住她的臉,帶著絲笑意安撫道:「回房間睡。在外面睡會感冒的。」

  方灼呆坐了幾分鐘,嚴烈也陪她發愣。等昏沉的睡意終於過去,方灼才站起身。

  她越過嚴烈, 從房間柜子里拿了衣服, 帶著睏倦的悶氣去廁所洗澡。

  連綿的水聲在浴室里滴滴噠噠地響動,隨後是吹風機工作的噪音。

  嚴烈將主燈關了, 只留下床頭一盞幽暗的小橘燈。

  很快, 方灼從浴室出來。寬大的睡衣隨意地套著,身上帶著未乾的水氣,裸露的皮膚被蒸得發紅。

  嚴烈放下手機, 看著她緩緩走進。

  然而方灼半點旖旎的氣氛都沒留, 略過了他,徑直往空著的床位上一躺,拉過被子睡覺。

  緊緊貼著床沿,跟嚴烈隔了有半米遠的距離。

  ……他就應該換了這張一米八的大床。

  嚴烈清醒認識到, 距離產生不了美,距離只能產生鬱悶。

  方灼嘟噥了聲:「把燈關了。晚安。」

  嚴烈關上燈,靜靜躺了會兒,伸出手去戳邊上的人。

  方灼耐不住他煩,回過頭問道:「幹什麼?」

  嚴烈說:「你老公腿受傷了, 你不能主動一點嗎?」

  方灼稍稍清醒了些, 簡短的幾個人在黑暗裡顯得有些陰冷:「我什麼?」

  嚴烈不吭聲了。

  方灼怕自己睡著後會踢到他的腳,往中間稍微挪了點, 又給嚴烈掖好被角,很不走心地哄道:「睡吧,晚安。」

  嚴烈搜腸刮肚找出個理由,小聲地說:「你離我近一點,我還能幫你喂蚊子……」

  沒有回應。隔壁漸漸傳來方灼沉穩的呼吸聲。

  嚴烈放棄了,小心掀開被子,往方灼的方向靠近了點。嘴上無聲讚揚了自己兩句:「多虧是我。」

  ・

  翌日早晨,方灼是被一個似真似假的噩夢驚醒的。

  感覺自己緊貼著什麼熱源,還有一塊灼燒過的石頭壓住她半邊的身體。連空調的冷風都吹不散那股悶熱。

  她眯著眼睛往旁邊一看,嚴烈緊抱著她,手還壓在她的腰上。

  方灼對了眼時間,伸手將他推醒。

  嚴烈的腳傷果不其然加重了。

  他坐起來,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愁苦。早晨的起床氣夾帶著腿部強烈的疼痛,讓他嘴角直抽搐,稱得上表情猙獰。

  方灼檢查了下,覺得他腳踝處紅腫得嚇人,不敢隨意動他,緊張道:「吃完早飯去一趟醫院。」

  嚴烈點點頭悶聲回應,但沒什麼動作。打了個哈欠,又撓了撓頭髮,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爬起來去廁所洗漱。

  他單側拄著拐杖,借力抬起傷腳。

  這姿勢用來刷牙還算方便,等到了要洗臉,他有點彎不下腰。洗手台的設計對他來說過於偏低,嚴烈試了幾次,不大自然的單手操作只弄了自己滿身水,最後還是將拐杖放到旁邊,彎腰用水潑臉。

  拿毛巾擦乾水分的時候,他站不大穩當,身形搖搖晃晃,差點往旁邊栽倒。

  嚴烈連忙一跳,想順勢靠在牆面上,一雙手先行按住他的肩膀,從背後托住了他。

  「小心一點。」

  方灼將拐杖遞給他,讓他立穩,而後接過他手裡的毛巾幫他擦臉。

  嚴烈不氣了,也不疼了,微微彎下腰方便她動作。

  在方灼準備收回手的時候,又沒事找事地指揮道:「這邊擦擦。」

  方灼瞟他一眼,給他仔仔細細又擦了一遍。

  嚴烈別過臉,說:「耳朵後面也要擦。」

  又仰起頭道:「還有脖子下面。」

  方灼好脾氣地聽從了,只是眼神逐漸麻木。

  這個人,從出生起就沒洗過那麼久的臉吧?

  見他還要得寸進尺,方灼將毛巾翻過來重新摺疊了遍,語氣涼颼颼地問:「要不要順便給你洗個澡啊?」

  嚴烈忍著笑意說:「如果你堅持的話,當然是可以的。」

  傷患總是容易無法無天。

  方灼把毛巾沖洗了遍掛上去,不再跟他胡鬧,叫了輛車送他去醫院。

  坐在醫生面前的時候,嚴烈總算是安分了。坐在椅子上一副很聽話的模樣。

  醫生查看完傷情,將他的腳放下,抬起眼在兩人中間轉了圈,程序性地問了句:「怎麼搞成這樣的啊?」

  方灼肩膀輕聳,悶笑出聲,正在寫病歷卡的醫生好奇朝她這邊瞥了過來。

  嚴烈眼角一抽,扯扯她的衣擺,朝她遞了個「給我點面子」的眼神。

  方灼假裝沒有看見,胡謅道:「在樓梯上蹦蹦跳跳摔到的。」

  嚴烈謙卑地低下頭。

  醫生不知道信沒信,反正鏡片后的眼睛微微彎起,抬手捏住口罩往上提了一點,評價說:「還挺活潑。」

  方灼摸摸嚴烈的頭,慈愛地道:「是啊,畢竟八歲了。」

  醫生跟護士不由都笑了。

  嚴烈破罐子破摔,抱住方灼,用很天真的語氣問:「所以我早戀,你要報警嗎?」

  醫生將寫完的病歷卡還給他們,「監護人看管一下,注意不要再著地了。管不住腳的話,可以去外面租個輪椅。」

  嚴烈伸手要接,被醫生躲了過去,從側面遞給方灼,玩笑道:「來,家長放好。」

  「好的。」方灼順勢拍拍嚴烈的肩膀,面不改色道,「快謝謝叔叔。」

  嚴烈莫名其妙被佔了通便宜,自己也覺得好笑,綳著臉提醒道:「方灼同學,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方灼說:「我由衷這樣地祝福你。」

  方灼朝醫生欠身致謝,牽著他出去。

  吃過午飯,嚴烈好像想通了,出了門主動叫道:「監護人,你下午可以接我上下課嗎?」方灼是打算送他過去的,反正下午沒什麼事。但聽他主動提,就不由反問道:「為什麼?」

  嚴烈說得理所當然:「因為你是我監護人啊。」

  方灼驚訝地問:「你們計科,順杆子爬也是必修科目嗎?」

  「這個主要看天賦,自主選擇性強。」嚴烈樂呵呵地靠到她身上,很無賴地道,「我不管,你自己要做我家長的。」

  方灼還是送嚴烈去了教室。

  怕趕不及,她去得比較早,看著嚴烈入座后就走了。

  過了幾分鐘,鈴聲響起一遍,教授跟學生陸陸續續地進來。直到又響一次,才正式上課。

  大四來上課的學生比往常的要少,嚴烈又坐在中間視野最開闊的位置。

  教授等待電腦開機的空隙往教室里掃了一圈,看見嚴烈手邊的拐杖,問了一句:「嚴烈,你的腳怎麼了?」

  嚴烈一時難以回答,說真話還要解釋,而且聽起來也沒多麼高明,乾脆借用了方灼剛才的借口,說:「樓梯上蹦蹦跳跳扭的。」

  教授被驚到了,沉吟片刻,找不出評價的話,剛想用成年人的「活潑」來概括一句,邊上一個男生掐著嗓子說了句「調皮」。

  那聲音尖細又洪亮,引得教室里的人哄然大笑。

  另外一個室友跟腔道:「帶刺小玫瑰。」

  喧嘩聲一陣接著一陣,教授也在講台上笑個不行。

  嚴烈放棄掙扎,坐得端正,神色得意道:「雖然我現在行動不便,但我是有監護人的。」

  教授不解,下面學生已經喊道:「你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教授恍悟點頭,指著他說:「背後有人就是硬氣一點的,大家看見了沒有?」

  兩節課後,方灼按時過來接人,鈴響時教授還有一點沒講完。

  她從前門路過,嚴烈眼尖瞥見,招了招手。

  教授一直在觀察他,見狀回頭,也朝方灼招了招手。

  方灼莫名與他打了個照面,茫然睜大眼。

  教授揶揄道:「監護人來了啊,我講完這道題我就下課,等一下啊。」

  方灼哭笑不得,朝教授鞠了一躬,退到視線看不見的牆后。

  教授加快語速,用一分鐘的時間將內容簡略講完,直接宣布下課。

  學生們沒散,一些圍著教授問問題,還有幾個徘徊在嚴烈身邊看熱鬧。

  方灼去領人出來的時候,總感覺背後有人盯著,不自在地轉了轉脖子,問道:「你到底都跟他們說了些什麼?」

  「我……」嚴烈本來心虛,眼珠一轉,語氣肯定起來,「我正了正名分,怎麼了?」

  方灼:「我能怎麼……」

  他提過方灼的書包,背到自己身上。方灼不敢跟他搶,只讓他小心一點,別又樂極生悲。

  嚴烈正色道:「你最好早點習慣一下,嚴烈家屬,畢竟嚴烈年紀不小了。」

  方灼欲言又止,被他堵得無話可說,正好到了樓梯前,抬手攙了嚴烈一把。

  嚴烈艱難地往下跳,中途停了一下,忽然問道:「今天晚上吃什麼?」

  方灼悠悠地問:「這個問題背後有什麼代價嗎?」

  「沒有代價。」嚴烈勾住她的手,「我是在單純地討好你。」

  「哦。」方灼拖著長音道,「真可惜,我本來還想讓你威脅一下。」

  嚴烈說:「我不介意。」

  下完樓梯,嚴烈已經做好決定,緊緊牽住方灼,軟聲說:「回家吧,買菜回去或者點外賣。我還是想早點回家。」

  方灼望向太陽斜沉的方向,看著被彩光浸染的雲層,恍惚中也覺得,「回家」這兩個字光是聽起來就挺溫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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