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明兩隻腳丫子已經滑下去,趿好了拖鞋,可周謐嘴裡還是不願相讓:「你有手打電話,沒手開門嗎?」

  張斂說:「手給你打電話了,怎麼開門。」

  「哦,我來了。」周謐眼角擠出了弧,放下手機,往玄關走,沿路還不自在地扯了下陽台上橡皮樹黑綠色的葉片。

  打開門就是長身而立的張斂,白襯衣潔凈挺括,看起來一點也不風塵僕僕。

  他面帶笑意,手裡確實拎著不少東西,黑色公文包,還有一隻印金花紋的墨綠色禮袋。

  他目不轉睛看著她,不語也不動,只是在門外看著。

  周謐雙頰微微升溫,有那麼一兩秒,一種近似期待的情緒若有似無地縈生著,她覺得張斂在等什麼,或者說他們兩個都在等什麼,最後,她強逼自己清醒地緊抿一下唇,讓開點位置。

  張斂往裡走兩步,把手裡的禮袋交給她:「給你的。」

  周謐一愣,接過去,道了聲謝。

  他路過她換鞋。周謐就在旁邊傻站著看,還不由自主屏氣。

  等他照常走去盥洗室洗手,周謐才雙頰微鼓,長長地吁了口氣,將略沉的禮袋擱到茶几上。

  她打開袋口的同色蝴蝶結絲緞,探頭探腦窺了眼,發現裡面居然裝著好幾隻木質禮盒,一時間難以判斷到底是些什麼。

  聽見張斂關水的動靜,周謐又立馬直起腰,再次目迎。

  男人走了出來,袖口已經半挽,露出脈絡清晰的小臂。往廚房走的時候,他偏眼問了句:「東西看了嗎?」

  周謐搖搖頭:「還沒有。」

  又問:「你吃過晚飯沒?」

  「吃過了。」張斂走去流理台後斟水,喉結涌動,直接喝了大半杯。

  他在生活習性方面似乎有點強迫症,回家后必做兩件事:清潔雙手,喝純凈水。

  他放下玻璃杯,掀眼看過來:「老看我幹什麼?」

  周謐視線慌亂地錯開一下,言不由衷:「可能因為屋子裡就你一個移動物體吧。」

  他勾唇,朝這走過來:「拆開看看吧。」

  張斂家的客廳實在太大了,茶几與沙發之間都需得起身走一兩步。周謐索性在茶几邊坐下,將裡面大小不一的禮盒一個個取出來。

  每隻木盒上都有鍍金的LOGO,繁體字,還印著小而密的地址。

  全是從香港帶回來的,來自同一家店鋪。

  張斂也在她身畔坐下了,很近的地方,背靠灰絨質地的沙發。

  只要動作稍微大一點,她的胳膊就可以擦碰到他的。

  周謐心跳快了幾分,不由地縮起肩,束手束腳掰開木盒上的金屬搭扣。

  她先挑了只最小的,剛掀開蓋子,眼光就凝結在裡面的東西上——一對非常吸睛的耳環,金色兔子下方吊著乳白的深水珠。

  工藝很細緻,豌豆大小的兔子都被雕琢出了毛理感。

  好可愛好會挑。她暗嘆,回眸看張斂,眼裡碎星閃閃。

  男人濃眉微抬,示意她繼續。

  周謐去開其他的,有刻著夜鶯,樹葉,和星月的成套木質印章、花草浮雕圖案的白色香薰蠟燭、小王子和玫瑰的硬幣鑰匙扣……

  興奮在積疊,直至她抽出最大的那隻木盒,從側面揭開,裡面居然是只格外精緻的匹諾曹古董音樂盒。白鬍子老頭兒提線操縱著長鼻子的小木偶立於正中,左右兩邊則安置著拉小提琴的小熊,和頭戴禮帽的小狗。

  「這個也太好看了吧!」周謐終於忍不住爆出一聲。

  她雙手將它取出,緩慢轉圈,全方位多角度仔細觀賞,最後又舉高至頭頂觀察底座結構:「它要裝電池嗎?」

  張斂說:「是發條的。」

  周謐又湊近瞧,音樂盒背景花紋太繁複,導致發條的位置也不大直觀,找起來有點兒費勁。

  張斂見狀,傾身上前,指了下告訴她在哪。

  周謐煞有介事地擰了幾下黃銅發條。

  也就杯子大小的盒子劇場立刻變得靈動起來,有了生氣,音律叮叮,像在演繹一幕袖珍的童話故事。

  周謐輕拿輕放,將它小心擱置在茶几邊緣,並用食指點點小木偶的鼻頭:「這隻匹諾曹的鼻子不算長誒。」

  張斂跟著多看一眼,目光又回到周謐身上。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女生的一部分睫毛,在光線下似半透明的鵝絨。

  她很像第一次見到芭比娃娃的小女孩兒,還在興奮地自言自語:「他一定很少說謊。」

  張斂問:「說謊鼻子就會變長嗎?」

  周謐回:「對啊,想要從木偶變成一個真正的孩子,就要抵擋得住誘惑,學會誠實,一直撒謊的話鼻子會越來越長的。」

  張斂笑了聲,沒搭腔。

  周謐覺得他笑得別有深意,掉頭吐槽:「這種魔法要是放你身上,你現在的鼻子應該比東方明珠塔還長了。」

  張斂不語片刻,叫她名字:「周謐。」

  周謐回眸,再次看向他。

  張斂神色並無波瀾:「你認為我這個人謊話連篇?」

  周謐歪了下腦袋:「難道不是嗎?」

  他濃眉微微一抬:「那我說句話,你判斷一下真假?」

  周謐點點頭:「好啊,你說。」

  他注視著她,幾乎不假思索:「我現在很想吻你。」

  像水瓶內膽爆炸,周謐心臟驚魂地跳了一下,胸口隨即漫開大片猝不及防的燙意,並以燎原之勢滲透到四肢百骸。

  她的面頰和耳朵漲起紅潮。

  發條走盡,音樂驟停,整間客廳沉入了純粹的靜謐。

  可周謐的目光無法移走,男人的眼睛像棕褐色的沼地一樣吸噬住了她。

  口腔里的水份似乎都在遠離,周謐深咽一下,支支吾吾:「我不、我不想。」

  張斂彎唇,意味篤定:「你鼻子變長了。」

  周謐條件反射地伸出一隻手觸碰鼻子:「沒有……」

  手腕很快被拿開了,同時視野里像滅燈那樣迅速暗下來,男人的軀體和氣息鋪天蓋地。

  周謐的唇被吮了一下,不輕不重,很濕熱,也很纏綿。

  她眼圓一圈,心防劇烈塌方,人都有點坐不穩,張斂扶住她背,把她摁了回來。

  他的臉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眼底的情緒高濃度到像暴雨前的密雲,遮天蔽日,讓人逃無可逃。

  他抬手輕輕控住她下巴,用拇指誘哄一樣摩挲著:「不拒絕我就繼續了。」

  他說著話,形態優美的嘴巴如在下蠱。

  周謐眼尾泛紅,體內漫出難以抑制的渴求,像一種對他獨有的本能,總能被輕易激發和調動。

  張斂沒有急於親她的唇,而是貼靠過來,啄了下她鼻頭。

  動作溫柔但意外,周謐敏感地唔了聲,陷在他襯衣里的指尖急劇發白。

  張斂笑了下,抵著滑下去,含住她唇瓣,不緊不慢地深入。她變得像一顆流心硬糖,在他極有耐心的唇舌間一點點融化開了,水果味兒的陷淌溢出來。

  周謐情難自禁地哼吟。

  張斂的吻逐漸洶湧,強勢地入侵和肆虐。兩人衣料摩擦的動靜越來越響,呼吸頻率也急促到瀕於失控。

  周謐不得不纏抱住他脖子。

  他鼻息的走勢在擴大,耳後,脖頸……周謐的背不時被擠壓到沙發邊緣,難耐仰頭間,她柔軟的髮絲一次又一次地從灰色絨毛里拂過。而他一隻手已經握住她腰側,逗留了會,又從那裡滾燙地上行。

  頭頂的大燈偶一晃眼,是缺氧的迷濛和暈眩。

  如被捲入熱海,需要一刻不停地閉氣、換氣,才不至於在他手裡喪命。

  陡地,胸口一圈被釋放出來,理智和氧氣也跟著回歸,周謐恍若夢醒地搡了他一下。

  張斂停下了動作,右手從她背後退出來,按回地面,上半身仍留在咫尺間:「怎麼了。」

  他眼眸的顏色極深。周謐迴避著他視線,胡亂編造借口:「我沒洗澡。」

  張斂揚唇,笑里有點兒不加掩飾的壞意:「我也沒洗。」

  周謐心虛地斜了眼陽台方向,含混道:「我論文……還沒寫完,電腦還在外面……」

  張斂盯她片晌,輕揪一下她鼻頭,從她面前抽離,起身走向廚房。

  周謐深吸口氣,又輕緩地呼出來。她像根剛從火里鉗出來的木柴,全身炙燙。

  她迅速別好背部的搭扣,拉低衣擺,又將桌上的禮物收拾回木盒和紙袋,快步逃去陽台。

  —

  周謐對著屏幕上密集的黑色小字發怔,心緒還跟餘震似的不時在體內激顫,夜風根本吹不散,也趕不走。

  中間張斂來了一趟。他給她倒了杯溫水,就擱放在她筆記本旁邊。

  周謐全程不敢正視,只在他背身離開時用餘光隨行了一段路。

  好在他也沒跟她說話。

  周謐抿了口水,點開電腦微信給朋友發消息,托馬斯小火車附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賀妙言早摸清規律,習以為常回:說吧,張斂又怎麼了。

  周謐:我今天差點失守了。

  賀妙言:哦?

  周謐:這男的該死的誘人。

  賀妙言:?

  周謐:床品還一如既往好。

  賀妙言:??

  周謐:搞得我現在還有點小愧疚。

  賀妙言:???

  周謐撐頭,努著嘴敲字:怎麼會這樣。

  賀妙言不堪忍受:我求你們了,趕緊做吧。

  —

  今天洗漱時沒碰上張斂,周謐有點慶幸,又有點低落,左顧右盼地潛回卧室。

  那一大袋的伴手禮還被放在床尾。

  周謐停下來,垂眼將那隻匹諾曹音樂盒慢慢取出來,雙手捧著坐回地毯。

  她將發條擰到不能擰,才把它靜置到地上,跟自己面對面。清靈靈的旋律溢出來,像耳膜里閃爍的星星。

  周謐默不作聲聽著,腦子裡堵滿了今晚的事。

  難以描述的情緒在心口涌動,讓她忽一下想竊笑,又遽一下癟嘴,欲哭無淚。

  她取出睡衣兜里的手機,點進微信置頂。

  她在想,要不要跟張斂說點什麼,合理解釋一下剛才的反應。

  算了。她退出去,摁滅屏幕。

  到底還是心神不寧。片刻,周謐又解鎖回到微信,開始打字。

  她接連輸入「————————————————」八個破折號,發過去,並坦露心聲:我今晚的鼻子有這麼長。

  忐忑不安地等了會。

  那邊有了回復。

  酸澀感蕩然無存,周謐臉一下唰紅,差點要從地上彈起來瘋兔子一樣蹦跳三圈,再把自己關進冰櫃里散熱降溫。

  張斂:我也是。

  張斂:我不止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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