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記憶
陳伶沒有來過這裡。
除了在他繼承的記憶中,被陳壇二人拖過來掩埋的時候。
但不知為何,當他親身踏上亂葬崗這片土地,他的心中就浮現出一股異樣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並非是一道,而是兩道。
他看著眼前一座座被大雪掩埋的墳頭,破碎的記憶片段湧上腦海,彷彿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記憶,在這裡交匯。
一個,是陳伶的……
另一個,是陳宴的。
他憑著直覺在墳頭中穿梭,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終於,他在一塊沒有木牌,也沒有任何標記物的土堆前,停下腳步。
他獃獃的看著這座土堆許久,跪倒在厚厚積雪之上,蒼白雪地在他的視野中搖晃,恍惚中,那段屬於陳宴的記憶,越發清晰……
……
「姓名。」
「陳宴。」
「年齡。」
「15。」
「編號。」
「39180。」
冰冷的手術台上,陳宴小心翼翼的回答著。
一抹強光從頭頂照落,讓他根本睜不開眼睛,只看到有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在手術台邊走動。
「人對上了,沒錯。」
「小小年紀,就得了這種病……嘖。」
「手術什麼時候開始?」
「再等等,那邊的心臟還沒到位,萬一沒得手,這邊就糊弄不過去了。」
「現在黑市上心臟價格那麼高,那對父母真搞到我們要求的心臟了?」
「搞到個屁,就是一家子窮鬼,把他們房子賣了都買不起。」
「那哪來的心臟?」
「嘿嘿……你不知道嗎?」
「什麼?」
「他們要拿他們大兒子的心臟,來救這個小兒子……」
「真的假的?沒必要吧?」
「那對夫妻早年確診,說生不出孩子,就去街上撿了一個養著,準備以後給自己養老……可誰知道幾年後不知怎麼,又懷上了,生下了一個小兒子,本來都準備認命的夫妻高興壞了,立刻被當成掌心寶供著……」
「你說要是你,一個從街上撿來的野孩子,和一個被上天垂憐好不容易生出來的親兒子,你選哪個?」
「嘖……」
聽到這段對話,躺在手術台上的陳宴,猛地睜開眼睛!
他掙扎著坐起身,看向那說話的兩人,蒼白的小臉上滿是錯愕與難以置信。
「你們說……那個心臟是誰的??」
「你哥啊。」穿著無菌服的骨刀隨意吹了吹指甲,「怎麼,你爸媽沒告訴你嗎?」
「否則你以為,憑你們家的這點錢,怎麼可能給你找到合適的心臟?」
「哥……」
陳宴在手術台上呆了許久,直到身旁的兩個醫生開始推他躺下,他才回過神,瘋了般開始掙扎!
「我不要……我不做了!我不做手術了!!」陳宴的聲音帶上一絲哭腔,「我不要我哥的心臟!你們放開我!我不要他的心臟!!」
「心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要不要,可由不得你。」
「我求求你們,你們跟我爸媽說一聲,跟他們說我不要心了……我不要回去上學了,我不要上台唱戲……我什麼都不要了,讓他們放過我哥……我求求你們……」
「躺好……躺好!!」
也不知陳宴究竟是哪來的力氣,竟然硬生生掙脫了兩個成年人的手勁,猛地翻下手術台,跌跌撞撞的向手術大門的方向衝去!
就在這時,手術大門自動打開,一個身影走進來,手中提著一隻神秘的金屬箱。
陳宴一頭撞在他的身上,摔倒在地。
「心臟到手了。」那人說。
「可以啊,那對夫妻看著都是慫貨,沒想到效率還挺高。」骨刀詫異的接過金屬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陳宴獃獃的坐在地上,渙散的瞳孔中倒映著金屬箱的影子,他嘴唇與臉色全部煞白,身體都在忍不住的顫抖……
「不要……我不要……」
一隻針管輕輕刺入他的體內。
骨刀在陳宴的身後,緩緩蹲下,狹長的眼角眯起……宛若蛇蠍。
「你不要?呵呵呵……」
隨著針筒中的液體被逐漸注射,陳宴只覺得腦袋越發昏沉,意識像是潮水般褪去……在徹底昏迷之前,他隱約感受到有人湊到自己耳邊,宛若惡魔般低語: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會把心臟移植給你吧?」
……
陳伶驟然驚醒!
寒風裹挾著雪花,在亂葬崗內飛旋,嗚嗚作響。
他的眉毛與頭髮都被雪花染白,刺骨的寒意滲過衣衫,涼入骨髓……即便如此,他的身上還是止不住的在冒冷汗。
【觀眾期待值+5】
「阿宴……」
他怔怔的看著身下被大雪掩埋的土堆,顫抖著抬起手,開始向下挖掘。
他的手掌刨開一層層冰雪,被凍的通紅,然後是下方被凍的堅硬無比的土壤,他此刻幾乎停止了思考,腦海中只剩下這座孤零零的土堆,與陳宴掙扎的面龐。
隨著刨開的土壤越發深入,第二段記憶不受控制的湧入腦海……
……
「該死,這雨怎麼這麼大。」
「都小心些,山上都是泥濘,別滑倒了。」
「我們為什麼非要到這來拋屍,隨便在冰泉街附近找個地方埋了不好嗎?」
「蠢貨,在街附近埋早晚會被路過的野狗聞到,一旦被人發現,執法者就不得不把他挖出來,挖出來之後,就不得不展開調查……錢凡說了,這裡的亂葬崗到處都是屍體,來這裡拋屍不會被發現。」
「咱做這一單,是不是還得給錢凡那幫人分?」
「冰泉街的生意,執法者那邊都得分走三成……不然你以為,他們憑什麼幫我們?」
「三成?真是獅子大開口啊……這小子身上的油水都榨乾凈了嗎?」
「腎臟,肝臟,眼角膜,骨髓,血液……能摘的東西,骨刀都摘乾淨了,現在這小子就是個空殼……你是沒看到,下手術台的時候這小子已經成爛泥了,有多噁心……」
「可惜不知道那對夫妻把他哥埋哪了,要不然挖出來,還能再摘一波……」
兩道披著雨衣的身影,抬著一隻黑布袋,艱難的穿過暴雨中的山路,來到亂葬崗前。
他們尋了塊空地,將黑布袋放下,一人取出一把鏟子,熟練的開始挖土……直到深度合適,便隨手將黑布袋如垃圾般丟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