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女碎屍案:隱藏在學校里的猥褻慣犯
姜法醫從外面買回來一個鍋,把鍋添滿水放在電爐上,把從軀幹上取下來的那塊恥骨聯合放了進去。
李箏偷偷問道:「姜法醫這是要幹什麼?」
我說:「這叫煮骨。」
把骨骼上附著的組織煮爛后剔除,恥骨聯合面的特徵才能更加明顯地呈現出來。
湖西區和寶山縣交界處,有一條河叫北良河,擔負著全市飲水和周邊農田的澆灌任務,是我市的主要河流之一。
北良河的上游有一條支流,這條支流的發源地叫山嶺村。山嶺村南有條小路,路邊的一片水塘是北良河的源頭之一。
此刻,我們刑警隊技術科全體人員正站在這個水塘旁邊。水塘里漂浮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那是一片水草。
兩小時前,我們接到報警稱:山嶺村有個小孩兒在水塘里抓魚時發現了一個大袋子,聞起來臭臭的,回家后和父母說了,他父母又和村支書老李說了,老李就報了警。
「王猛,你去村裡找根長竹竿,把那個塑料袋撥過來。」王科長一邊說著,一邊在岸邊走來走去。
村支書老李安排了一個村民帶著王猛去了村裡,須臾便帶回一根長長的竹竿。
竹竿剛好能觸及那個黑色塑料袋,王猛小心翼翼地撥動著,那塑料袋慢慢向岸邊靠近。
快到岸邊時,我和技術員王猛、王立冬三人挽起褲腿下到水裡,把塑料袋拽上了岸。
黑色的塑料袋上掛著混濁的水珠,散發出一陣陣惡臭,周圍的村民一下子後退了10多米遠。
「李書記,讓村民們先回家吧。」派出所張所長對李書記說道,「暫時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了。」
「散了吧,散了吧!娃也快放學了,都快回家揍(方言,意為『做』)飯去吧。」李書記一吆喝,村民們陸續離去,有些人還不斷回頭張望。
喜歡圍觀,是人的一大特色。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一個人駐足觀看,很快就能變成一群人圍觀。這一點,在工作中我已經親身體驗過多次了。
王猛先對塑料袋拍照。這是一個黑色垃圾袋,展開有一米多長。塑料袋上已經有幾個小的破口,隱約可見袋內物體呈灰白色。
王科長看了我一眼:「曉輝,你摸摸看袋子里是不是人肉,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倒要看看姜法醫的本領你學到了幾成。」
李箏好奇地問:「姜法醫還有這麼神奇的本領,我怎麼沒聽說過呢?」
「咱湖西區的法醫可厲害著呢,你慢慢就知道了。」聽王科長這麼說,我不禁莞爾,想起了關於姜法醫的那個神奇的傳說。
多年前有一起碎屍案,當姜法醫把裝著屍塊的一個包從水中撈出后,大隊長開玩笑說:「姜法醫,你這麼厲害,能不能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死者是男是女?」
「男的!」姜法醫毫不遲疑地回答。打開包一看,果然是男性屍塊。眾人十分驚奇,姜法醫的形象瞬間高大偉岸起來。後來據姜法醫講,他在打撈屍塊時,恰巧摸到了一個男性生殖器。
「王科長,這個真不好摸,得摸對地方才行。」我邊說邊把袋子打開,一大塊灰白色的肉呈現在我們面前。
我趕緊把袋子里的「肉」倒出來。那是一塊人體的軀幹,沒有四肢,也沒有頭。毫無疑問,這是一起命案,而且是一起殺人碎屍案。
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李箏和王瑩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王科長馬上打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王科長說道:「剛才向領導做了彙報,領導讓咱就地進行屍檢,儘快查明死者身份和死因。」
從外觀上看,屍塊是一名女性的軀幹。
王猛在旁邊說了句:「看來,首先要考慮情殺了,很可能是見色起意。」
姜法醫搖了搖頭:「也不一定,仇殺和情殺都可能出現毀損死者性器官的情節,不過這個嫌疑人肯定是比較變態。」
夏天的蒼蠅嗅覺非常靈敏,很快便有一大群聚集過來,嗡嗡亂竄,一有機會就迅速落在屍塊上。
口罩根本擋不住刺鼻的氣味,只能起到精神安慰的作用。防毒面具或許能抵擋部分氣味,但戴上後會十分悶熱。
作為久經沙場的法醫,在屍塊旁邊待了一段時間后,我的嗅覺神經像被麻醉了般,逐漸適應了這種氣味。
新法醫李箏的處境可就沒那麼樂觀了,她眼睛紅紅的,不知是嗆得流淚還是心中傷感。不過她一直跟著我們,沒有遠離半步。
打開死者的胸腹腔,肋骨未見骨折。屍體內臟高度腐爛,很多死亡徵象已經無法識別。
打開死者的胃,胃裡充滿了半流質的東西,已經無法分辨具體是什麼食物了。
按照常規,我們提取了陰道拭子。因為屍體已經腐敗,血液不一定能做出DNA,所以我還特意剪取了一塊肋軟骨。
為了推斷死者的準確年齡,我們提取了恥骨聯合,準備帶回去進行法醫人類學檢驗。
初檢完畢,王科長和姜法醫把大家召集起來:「初步看來,這是一起殺人碎屍案。受害人是一名女性,年齡和身高不明,死亡原因不明,死亡時間應該是餐后兩小時,距今兩周左右。」
這是一起棘手的案子,死者身份不明、死因不明,偵破難度很大。
就在大家收拾好工具準備返回時,王科長接到一個電話,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放下電話,王科長看著我們,苦笑著說:「大家先不用回局了,趙家村也發現了一個黑色塑料袋。」
趙家村距離山嶺村不遠,我們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現場位於村北的河溝里,這條河溝的上游就是山嶺村。
一樣的黑色塑料袋,一樣裝著屍塊,只不過這些屍塊的數量和部位不一樣。
塑料袋裡倒出了8塊屍塊,初步看這些屍塊都屬於四肢,分別從肘關節或膝關節處斷開。
我對這些屍塊逐一進行了測量和檢驗。直覺告訴我,這些屍塊和之前那塊軀體很可能來自同一個人;但理性告訴我,並不能排除死者有兩人或兩人以上的可能。
返程時,我們先去了市局把生物檢材送到DNA室進行檢驗,姜法醫特意叮囑市局DNA室的徐法醫,這個案子有些棘手,希望能儘快做出結果。
回到局裡,顧不上吃午飯,姜法醫從外面買回來一個鍋,把鍋添滿水放在電爐上,把從軀幹上取下來的那塊恥骨聯合放了進去。
李箏把我拉到一旁,偷偷問道:「劉哥,姜法醫這是要幹什麼,不會是熬湯吧?」
「想象力挺豐富呀!」李箏的話差點把我逗樂,「和熬湯差不多,這叫煮骨。」
我給李箏解釋,把骨骼上附著的組織煮爛后剔除,恥骨聯合面的特徵才能更加明顯地呈現出來。
恥骨聯合位於骨盆正前方,根據恥骨聯合面的特徵可以推斷出一個人的年齡。
很快,實驗室里熱氣騰騰,一股臭味撲面而來。我感覺腸胃一陣翻湧,陣陣作嘔。
我立刻把實驗室里的通風櫥電源打開,順便把窗戶也打開了,臭味淡了一些。
煮骨是需要很長時間的,我們輪流去吃飯,留人守著鍋子,不斷往鍋里添水。我忘了那天的午飯吃的是什麼了,反正難以下咽。
傍晚,市局徐法醫打來電話,DNA檢驗結果出來了,所有屍塊均屬於同一名女性死者。
外面天色已經很暗了,姜法醫看了看錶:「差不多了,關上火吧。」姜法醫取出恥骨聯合,用鑷子把骨頭上的組織都撕扯下來。
我們圍著這塊恥骨聯合仔細觀察,我拿出紙筆,在紙上寫著這塊恥骨聯合的一些關鍵特徵。
「曉輝,算出來了嗎?」姜法醫問道,「這個死者看起來年齡不大呀。」
「是的,15歲左右!」當我說出這個年齡時,李箏「啊」了一聲,我心裡也咯噔一下。
姜法醫點了點頭:「身高呢?」
我放下了手中的筆:「根據之前測量的股骨長度,推算死者身高為155厘米!」
姜法醫請我們一起出去吃了個消夜,點的飯菜都比較清淡。
回到局裡,我在大隊秘書科見到了一份發給周邊區縣公安局的協查通報:
「6月9日,在我轄區山嶺村及趙家村河道內發現一具無名女屍,身高155厘米左右,年齡15歲左右。為儘快查找屍源,請各單位排查轄區內符合上述特徵的失蹤人員,如有線索,請聯繫王警官……」
看到「失蹤人員」幾個字,我拍了拍腦門兒,猛然想到自己正好負責湖西區「兩個系統」的錄入工作。
那段時間,省公安廳剛剛開始推廣「兩個系統」。凡是遇到無名屍體,就把信息錄入「未知名屍體系統」;有到派出所報失蹤的,就把信息匯總填入「疑似被侵害失蹤人員系統」。
這兩個系統並不是孤立的,它們可以互相關聯比對。無論是先報失蹤還是先發現未知名屍體,都可以與另一個系統進行對比。
假如信息比對成功,就可以確定未知名屍體的身份或者失蹤人員的下落。
我立刻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在「未知名屍體系統」中錄入今天這個無名女屍的信息。
將死者的DNA信息輸入未知名屍體系統,與失蹤人員系統進行比對,但沒有比中失蹤人員。這種情況有兩個可能:一是死者親屬沒有報案,二是派出所沒有採集死者親屬的DNA信息。
「兩個系統」剛開始運行,有些派出所報送不是很及時,報送的信息也不是很規範,所以目前系統里的數據不是很多。
我在失蹤人員系統中輸入「女性」進行查找,一共找到了6名女性失蹤人員。
其中一條失蹤人員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5月25日,城南街辦孫家社區居民孫正良到派出所報失蹤,說女兒孫小丹已經一天一夜沒回家了。
這個孫小丹恰好15歲,而5月25日到今天正好是兩周的時間!
我立刻根據失蹤人員檔案里的聯繫電話撥了過去,電話很快接通,聽筒里傳出一名男子的聲音。
「你好,哪位?」
「您好,我是公安局法醫,想問一下孫小丹找到了沒有?」
「已經找到了,她自己回家了。」
我略微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女孩平安回家是好事啊!「找到了就好,我待會兒在系統中修改一下,您這個失蹤案子就算撤銷了。」
「好的,給你們添麻煩了,再見!」孫小丹的父親似乎不願多說話。
時間已是晚上10點半,我關上電腦,準備回家休息,辦公室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了。
王猛在推門進來的同時,向我喊道:「趕快收拾一下馬上出發,又發現了一個黑色塑料袋!」
聽到「黑色塑料袋」這個詞,我感覺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它似乎已經成了屍塊的代名詞了。
這一次也不例外,在垃圾中轉站發現的這個黑色塑料袋裡,竟然裝了一個人頭!
在燈光下,人頭面部青紫色的皮膚髮出黝黑的光澤,看起來已經是「巨人觀」了,面容無法辨認。枕部扎著一個馬尾辮,頭髮長30厘米,符合女性特徵。
給大家科普一下什麼是「巨人觀」。巨人觀,是屍體高度腐敗時出現的一種屍體特徵。
人的生命終止后,寄居在人體內的腐敗細菌由於失去人體免疫系統的控制而瘋狂滋生繁殖,併產生大量腐敗氣體。
這些氣體會在屍體內迅速充盈,隨即出現顏面腫大、眼球突出、嘴唇變大並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四肢增粗、陰囊膨大等諸多屍象。整個屍體膨大像巨人一樣,所以稱為巨人觀。
巨人觀的出現意味著屍體進入高度腐敗期。一般來說目前這個季節,出現巨人觀需要兩周左右,當然,也要根據周圍環境狀況進行具體的綜合分析。
我用手觸摸這個人頭,手上傳來滑膩的感覺。我知道那是頭皮腐敗后的特有感覺,像是充滿了氣泡和水。
根據對垃圾中轉站工作人員的詢問和現場監控視頻來看,這個裝著人頭的黑色塑料袋是傍晚一輛垃圾運輸車運來的。
那輛垃圾運輸車負責北良河兩岸的垃圾回收,也就是說,這個人頭來自北良河岸邊的垃圾桶。
我們把這顆人頭帶到了解剖室,連夜進行解剖檢驗。姜法醫和李箏聞訊也趕了過來。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我們戲劇性地在同一天發現了可以「拼」齊一個人的所有屍塊。把所有屍塊拼起來時,死者好像「躺」在了我們面前。
死者頸部自甲狀軟骨下方離斷,頸椎斷端比較整齊,符合鋸齒類工具形成的斷端形態。這和之前發現的其他屍塊的斷端特徵是一致的。
經過與之前發現的軀幹屍塊比對,發現頭部和軀幹斷端竟然完全吻合。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個人頭和之前的屍塊來自同一名受害者。當然,要認定是同一個人,還得等頭部的DNA檢驗結果。
切開死者頭皮,死者顱骨沒有骨折。打開顱骨,死者腦組織已經開始液化,沒有發現明顯損傷。去掉硬腦膜,顱底也沒有發現損傷。鋸開顳骨岩,只見顳骨岩是鮮紅色的。
「死因確定是窒息死亡。」姜法醫說道,「下一步就是查找屍源了。」
切開死者頸部后,我習慣性地摸了摸死者的舌骨,發現舌骨已經骨折:「姜老師,死者的舌骨斷了!」
「哦?把舌骨取出來看看!」
很快,我把舌骨取了出來,剔除舌骨附著的肌肉組織后,發現舌骨大角骨折,這提示死者頸部曾經受力。
姜法醫點了點頭:「這就對了,應該是扼頸或掐頸導致窒息死亡。」
姜法醫看了看錶:「時間不早了,大家抓緊回去休息。王猛和小劉再辛苦下,去趟市局DNA室送檢吧。」
「我也去!」李箏固執地跟著我們去了市局。從市局回到分局已是凌晨2點,李箏在分局門口下車后自己開車回家了。王猛去了值班室蹭睡,我回到辦公室躺在沙發上,一陣疲勞感襲來,很快就睡著了。
一陣電話鈴聲把我吵醒,我看了看座機顯示的號碼有些熟悉。接起電話,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警察叔叔,昨晚是您往我家打電話了對吧?」
「你是?」
「我是孫小丹,我有個事情要和您說。那天我們四個人一起去老師家補習功課,後來燕子單獨走了,到現在還沒回家。」
「哦?方便和我說一下燕子的情況嗎?」
孫小丹壓低了聲音:「警察叔叔,我爸催我去上學了,要不你到學校找我吧,城南中學初二(6)班。」
還沒等我說話,電話里就傳出了忙音。我看了看錶是上午7點半,趕緊跑去王科長辦公室。門虛掩著,我敲了敲門就進去了:「王科長,我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
「小劉,坐下說。」王科長放下手中那本書,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我把剛才那個電話的情況向王科長做了彙報。王科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條線索很有價值,要好好查一查,你和王猛馬上去趟城南中學!」
我們的車在分局門口被李箏攔下,得知我們要去辦案,她拉開車門就坐到了車上。
我們在城南中學校長辦公室見到了張校長。簡單寒暄后,張校長叫來了初二(6)班的班主任賀成前老師。
賀老師四十來歲的樣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他神情有些疲憊,臉上還有些胡楂,看來作為一名班主任,平時工作很辛苦。
得知我們的來意后,賀老師回憶說:「我記得兩周前那個周一上午,我們班有4名同學沒來上課。」
「家長們陸續來學校找孩子,有幾位同學的家長還報了警。」
「到了周二,除林燕妮之外,其他同學都回來上課了,我問他們之前去了哪裡,他們也不說。」
「賀老師,您把林燕妮的情況和我們說說吧?」我拿出工作簿,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林燕妮是個比較文靜的學生,成績在班裡屬於中等偏上水平,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她平時跟著爺爺奶奶住。我了解到的情況就是這些。」
「好的,謝謝賀老師,能把你們班孫小丹同學叫來嗎?我有點事想問問她。」
賀老師點了點頭,走出了校長辦公室。一會兒工夫,一個女學生走了進來:「你就是昨晚往我家打電話的警察叔叔吧?」我點了點頭。
孫小丹看了看張校長,壓低聲音對我說:「警察叔叔,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我從她眼中看出一絲顧慮。
我看了看張校長。張校長搖了搖頭:「你們慢慢聊,我去會議室開個會,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接喊隔壁崔主任就行。」
確認張校長離開后,孫小丹打開了話匣。
「最近,我們四個人,每個周末都要坐公交車去宋老師家補習數學。」
「你們四個人分別是誰啊?」王猛在旁邊問道。
「我、林燕妮、吳麗娜和趙家棟,三女一男。我們去宋老師家補習功課是要學一整天的。兩周前的那個星期天,我們商量著午飯後在周圍找個地方玩一玩,下午就不學了。」
「林燕妮當時沒同意,她說要學一整天,不能浪費學費。在宋老師家學了一上午後,我們和宋老師說下午有事不來了,從他家出來后就去了附近的網吧。」
「平時我們的功課壓力太大了,一直沒機會玩,那天我們一直在網吧玩到傍晚。趙家棟提議玩通宵,開始我不太同意,後來經不住網路的誘惑就……」
「天亮后,吳麗娜說她爸爸媽媽最近不在家,讓我們一起去她家睡一覺,我們就去了吳麗娜家。」
「那林燕妮呢?她去了哪裡?」
「我們中午走的時候,她還在宋老師家裡,後來就不清楚了。反正周二我們來學校上課沒見著燕妮。」
孫小丹繼續說,「上周末我去燕妮家了,她還沒回家呢。」
「你知道燕妮家地址嗎?」我抬起頭,問孫小丹,「你能和我們說一下嗎?」
「她家那個位置不太好找,我給你們畫一下吧。」孫小丹拿筆在我的工作簿上認真地畫起來。一會兒的工夫,一幅路線圖就畫好了。
我們讓孫小丹回去上課,又找校長問了問宋老師的情況。
校長告訴我們,宋老師今天沒來上班。要了他的電話號碼,我們離開了學校。
坐在車上,我們三人商量著先按照孫小丹畫的路線圖去林燕妮家看看,然後再去找宋老師了解一下情況。
林燕妮家位於舊城區,我們按圖索驥,七拐八拐後來到了一座老式居民樓中,沿著樓梯爬到頂樓,輕輕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太太,她疑惑地看著我們:「你們是?」「您好,我們是公安局的,來了解一下林燕妮的情況。」李箏微笑著說。老太太招呼我們進門,我收回了準備出示的警察證。
「燕子她爸,公安局的人來了!」老太太向屋裡喊著。
進門后,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內的場景。這房子布局有些局促,客廳不大,牆上貼滿了各種獎狀。
從裡屋走出一個中年人,個子不高,面龐消瘦,應該就是林燕妮的父親。他滿臉愁容,看見我們硬擠出了一絲笑意:「警察同志,是不是有燕子的消息了?」
「很抱歉,暫時還沒有消息,我們是來了解一下林燕妮的情況的。」一切還不明朗,我不能妄加揣測死者,判定就是林燕妮。
「對了,我聽賀老師說,平時林燕妮都是跟爺爺奶奶生活,你和她媽媽常年在外打工。」
「這不是燕子失蹤了嘛,她爺爺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現在著急上火,病倒住院了。我這次請假回來,一是尋找燕子,二是照顧我爹。」
「孩子這麼多天沒回家,你們怎麼沒報警呢?」
林燕妮的奶奶說:「那天燕子很晚還沒回家,她爺爺就給宋老師打了電話,宋老師說燕子早就從他家離開了。我們尋思著燕子一般都是和幾個同學一起去補課,說不定去同學家玩了。」
「一晚上俺們都沒怎麼睡覺,第二天一早,她爺爺去了學校。班主任賀老師說學校會幫忙尋找燕子,實在不行學校會報警的,讓我們不要太著急,先回家等著就行。」
我點了點頭:「我們的失蹤人員系統近期剛開始使用,可能有些派出所報送信息不是很及時,回頭我再問問城南派出所吧。對了,一會兒我給您取個血。」我看到李箏好像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那就謝謝你們了!」林燕妮爸爸端來兩杯水,放在我和王猛面前。我拿出取血針,在林燕妮爸爸手指上扎了一針,擠出來兩滴血,塗抹在采血卡上。
閑聊時我無意中問起:「你們覺著宋老師怎麼樣啊?」「宋老師人挺好啊,他知道我們家不太寬裕,給燕子減免了不少補課費呢。」
「我們能去林燕妮的卧室看看嗎?」李箏的這個提議得到了林燕妮爸爸的同意,我們走進了林燕妮的卧室。
林燕妮的卧室不大,但房間收拾得很整潔。書桌上放著厚厚的書本,還有一本沒做完的習題,上面字體清秀,筆跡工整。桌子上有一根銀色的星星頭繩,李箏拿起頭繩端詳了片刻,然後輕輕放回桌上。
告別林燕妮的家人,我們回到車上,李箏說道:「林燕妮書桌上的頭繩和那具屍體頭髮上綁的頭繩款式是一樣的。」我和王猛面面相覷,李箏的細心讓我們讚歎。
王猛撓著頭說:「我怎麼覺著宋老師嫌疑很大啊。」我搖了搖頭:「嫌疑談不上,但目前看來林燕妮最後出現的地點就是宋老師家,我們必須去他家看看!」
給宋老師打了個電話,得知宋老師最近感冒了,此刻正在家裡休息。
驅車來到宋老師所在的小區,和門口保安說明來意后,我們徑直開車來到宋老師所在的8號樓。
宋老師坐在我們對面:「那天的事我記得很清楚,上午的課一結束,孫小丹、吳麗娜和趙家棟就走了。」
「我留林燕妮在家裡吃午飯,她說自己出去吃,下午再來上課。可一下午也沒見著她,我覺著她很可能去找孫小丹他們了。」
「當天晚上,林燕妮的爺爺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林燕妮沒有回家。」
「我這個補習班吧,其實掙不了多少錢的。雖然政策不允許,但學校和老師也沒別的辦法,又不讓孩子上晚自習,又要拼分數,能怎麼辦呢?」
在我和宋老師聊天的過程中,王猛起身去了趟衛生間。告別宋老師,我們開車駛出小區,我示意王猛停下車。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王猛搖了搖頭,「我先去看了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又去看了廚房,都沒有發現異常。」
我沉思了一會兒:「林燕妮最後一次明確出現的地點就是這個小區,咱去查查監控吧?」
王猛搖了搖頭:「恐怕時間久了點吧?有些小區的監控只能保留一周。」
「走,試試唄,說不定咱運氣好呢。」我下車向傳達室走去。
我們的運氣果然不錯,這個小區監控設備很先進,不僅保存時間長,而且清晰度很高。
由於需要長時間觀看,我們把監控錄像拷回了單位。
辦公室電話鈴聲響起,市局DNA室徐法醫打來電話,果然不出意料,人頭和之前的屍塊屬於同一個人!
我們沖了三杯咖啡,打起精神觀看監控錄像。
從5月24日,也就是這幾個學生去宋老師家上課那天開始看。為節約時間,我們用了八倍播放速度。
很快,畫面中出現四個學生模樣的人走進小區,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個正是孫小丹。我按下暫停鍵,認真觀察這四名學生的外貌特徵。
三個小時后,有三個學生從小區裡面走了出來,邊走邊說話,然後離去。
又過了十分鐘,另一名學生走了出來。根據前後對比,這個扎著馬尾辮的學生應該就是林燕妮。
林燕妮走到小區門口時停了下來,好像在和對面走來的一個人打招呼。兩個人在小區門口聊了幾分鐘后,一起又回到了小區里。
「停!」李箏喊著,「再回過頭看看這段。」
改用正常速度播放剛才那一段視頻,當我們看清畫面中和林燕妮聊天的那個人后,互相對視了一眼。
「是他?!」我們幾乎異口同聲。
我們立刻去找宋老師,一陣敲門聲后宋老師打開了門,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們:「你們還有事?」
「我們想再了解個情況,賀成前老師是不是也住在這個小區啊?」
「對,當年我們學校幫大家在這個小區團購了一批房子,價格要比市場價便宜許多,很多老師都在這個小區買了房子。」
「您和我們說說賀成前老師的情況吧。」
不知為何,宋老師好像不太願意提及賀老師。他搖了搖頭:「我和賀老師關係一般,我不太了解他。」宋老師的回答顯然有些言不由衷,同在一個班級任教,互相之間哪能不了解呢。
李箏剛要開口再問,我對她使了個眼色。帶著狐疑從宋老師家出來,我們開始分析林燕妮遇到賀老師後為什麼又返回了小區。
王猛說:「咱回去再把錄像看看吧,我覺得老師和學生遇到后聊個天其實也很正常。」
凌晨2點半,我們把5月24日、5月25日以及5月26日三天的監控錄像看完了,一直沒看到林燕妮出來,賀老師倒是每天早出晚歸,正常上下班。
王猛打了個呵欠:「我說吧,人家賀老師一看就不像壞人啊,肯定是我們想多了。」
我搖了搖頭:「我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畢竟目前看來賀老師是最後見到林燕妮的人,可之前在學校時,他並沒有說遇到過林燕妮這件事情。」
「對,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李箏一拍大腿,「賀老師和林燕妮的爺爺說,學校會幫著找林燕妮,並且會報警。我剛才問了城南派出所的趙琳,壓根兒就沒有老師去報警。」
「不錯嘛,偵查意識很強啊!」這次我是由衷地誇獎李箏,李箏立刻驕傲地昂起了頭。
王猛說道:「要不咱把監控錄像全看完吧,萬一林燕妮在這期間又從小區里出來了呢?」
我們把監控錄像拷成三份,每人看三分之一,終於在天亮時看完了監控,然而很遺憾,林燕妮一直沒有從小區里走出來。
當然,還存在一種可能,她坐車出了小區。
眼看就要到上班點了,我們把情況和大隊領導做了彙報,馮大隊長拍板對賀成前進行調查,案件的調查結果令大家感到震驚。
我跟隨偵查中隊持搜查令在賀成前家搜到了一把菜刀、一柄鋼鋸和許多黑色垃圾袋,我在鋸齒的縫隙里提取了一些血跡,還在衛生間的角落裡提取了一些血跡。
通過對林燕妮爸爸進行DNA檢驗,確定死者就是林燕妮。而賀老師家中鋼鋸和衛生間的血跡,都是林燕妮的。
在鐵證面前,賀成前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實。
單論學識和業務能力,賀成前算得上是一名優秀教師。但如果論及品德和為人,賀成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可謂劣跡斑斑。怪不得之前宋老師都不願提及他。
曾經有段時間,他借著身為班主任的便利,以談話和補習功課的名義猥褻了班裡的十多名女學生。可悲的是,多數女學生懾於他的淫威或顧及自己的名聲,不敢揭發也不敢告訴家長。
只有一名女學生和家長說了,家長找到學校大鬧,校長親自出面才把事情壓了下來,最終賀成前賠了不少錢並且被扣了3個月工資。從那以後,賀成前有所收斂。其他老師也知道了賀老師的卑劣行徑,逐漸疏遠他。
賀成前和妻子關係一直不好,他常在喝酒後耍酒瘋打老婆,倆人鬧得很兇。兩年前,不堪重負的妻子起訴到法院離婚,孩子判給了妻子,賀成前過起了獨居生活。
那天中午,賀成前從外面買飯回家,在小區門口偶遇正從小區往外走的林燕妮,交談中得知林燕妮準備出去吃飯,飯後再去宋老師家繼續補課。
賀成前邀請林燕妮到家中一起吃飯。林燕妮開始是拒絕的,但賀成前一再堅持說近期班裡準備評選三好學生,有些事情要和林燕妮商量一下,林燕妮也沒好再推託。
吃飯時三杯酒下肚,賀成前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面紅耳赤地盯著已經發育的林燕妮,呼吸漸漸急促,開始對她動手動腳。
林燕妮剛要準備大聲呼救時,賀成前用手緊緊掐住林燕妮的脖子,對林燕妮實施了姦汙。林燕妮反抗得越激烈,賀成前便越覺得興奮。
發泄完畢,賀成前見林燕妮一動不動,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他逐漸冷靜下來,思考如何毀滅證據逃避懲罰,最終他從網上找到了一種自認為最穩妥的方法——分屍。
第二天,賀成前照常上班下班,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傍晚他從外面買回一柄鋼鋸,用菜刀和鋼鋸對林燕妮的屍體進行了分割,然後裝進了黑色垃圾袋。
深夜,賀成前駕車駛出城區,沿北良河邊路行駛,把三個黑色垃圾袋陸續拋進了河邊的垃圾桶和河道里。林燕妮爺爺到學校找賀老師時,他的確是說過學校會報警,但是他怎麼可能真的報警呢?
下班時間到了,我剛要離開,李箏把我叫住:「劉哥,不知道為什麼,我閉上眼總想起林燕妮的卧室。她桌上整齊的書本,還有那條漂亮的星星頭繩。她明明還是花一樣的年紀……」
「看來這個案子對你的心理衝擊太大了,別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明白作為一名法醫,這是必經的心路歷程。
李箏神情有些落寞:「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我覺得老師再討厭也就是嚴肅了點。學校總會第一時間出來保護自己的學生。沒想到,老師可以是衣冠禽獸,學校也可以不作為至此。如今,就算我們破了案,林燕妮也再不能回家了,她桌上的習題還沒做完呢……」
李箏抬起頭:「劉哥,你說,為什麼老師這樣崇高的職業也會有這麼卑劣殘暴的壞人呢?」
我沉思了片刻:「職業無關高低貴賤,也不能決定人的善惡。像我們這個職業,面對的死者就是最弱勢的人,我們能做的,就是找出真相,還他們公道。」
李箏的眼眶有點泛紅。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