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佛堂

  深夜的紫禁城,居然有些忙碌起來。

  一隊隊甲士,一行行宮人,拎著紗燈在深宮的夾道中,走來走去。

  朱元璋獨自一人,站在一處影壁之下,抬頭仰望漆黑的夜空。

  「咱太久沒殺人,別人都不怕了!」

  話音落下,跪在地上的朴不成等人,更加謙卑的低頭。

  「去吧!」朱元璋的聲音響起,冷冷清清,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不管是誰,不管是傳了這些話的,還是聽了這些話的,都殺了。」說著,回頭一笑,看著朴不成,「你知道怎麼做!」

  「奴婢遵旨!」朴不成回道。

  不久之後,深宮之中,敬事房的太監和侍衛們,把無數的宮人從床上拉起來帶走。

  無論是太監宮女,還是宮中平日有些臉面的教習嬤嬤,只要是和那兩個多嘴賤婢,說的背後議論主子的話有關,全部帶走。

  穿著白色小衣的宮人們,連哭都不敢大聲哭,被繩子拴成一行,拉著去了深宮深處,那些荒涼至極的地方。

  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他們不知道,但是或許想得到。 他們只是聽了些流言蜚語,或許也是隨口說了些閑話。換來的,就是這樣的下場。

  等人抓的差不多了,深宮之中歸於寧靜。

  朴不成那張沒有感情的臉,在陰暗的角落中慢慢出現,走到白紗燈的燈火下。

  那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再次響起,「背後編排主子?有殺錯,沒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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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當,當。

  木魚的敲打聲,從東宮一角的佛堂中傳出。

  敲打木魚的人,似乎有些心不靜。心不靜則手不穩,木魚的聲音忽慢忽快,根本沒有節奏。

  木魚沒有節奏,口中念誦的經文也是凌亂不堪。本來是讓人心神安寧的佛經,聽起來卻帶著慌張,暴戾。

  咔嚓一聲,木魚的木把子應聲而斷。

  呂氏蒼白的手上血管乍現,顫抖的拿起斷裂的木魚,於燃燒的檀香中霎那間抬頭,佛堂中供著的菩薩,那張寶相莊嚴的臉,似乎在笑。

  沒來由的,呂氏的心一抖。

  宮中沒有秘密,老皇爺遇到了兩個背後編排主子的賤婢,老皇爺去了東宮瑞祥閣,找到了那些帶著名字的小人兒,帶著吳王不知去了哪裡,這些種種己經在有人私下報給了她。

  可是己經過去兩柱香的時間,報信的人卻沒有了下文,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這讓呂氏的心很亂,很慌,甚至很恐懼。

  她忽然有些後悔,學著聽來的書本上的辦法設計陷害朱允熥。

  那小子猴精一樣,最會在老爺子面前撒嬌耍賴,最會知道如何哄老爺子開心。而老皇爺雖然老了,卻又絕對不是昏聵的君主。

  萬一事不成?

  不,一定能成。

  呂氏雙手合十,對著佛像連連叩頭。

  親孫子怎麼了?老爺子為人信奉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巫蠱之術就算不能要了朱允熥的命,也會斷了他的前程。

  「佛祖保佑!若我兒得以登上大寶,信女必定重塑天下佛像金身,傳播佛法.……南無阿彌陀佛!」

  此時,外面忽然傳來若有若無的腳步。

  「誰?」呂氏心中一顫,問道。

  「母親,您還沒歇著,兒子叫人煮了參湯給您!」朱允炆親手捧著一個青花蓋碗,小心的走進來,笑道,「母親,您最近瘦了,補補身子!」

  呂氏忐忑的臉上,瞬間都是笑意,「辛苦我兒了!」

  朱允炆對母親笑了笑,然後把蓋碗中的參湯盛在青花小瓷碗里,連並帶著纏枝花紋的勺子,一塊放在母親跟前。

  「娘,這是高麗進貢的高麗參,最是滋補,您趁熱。」

  「還是兒子知道疼我!」呂氏笑道。

  「兒子疼娘,天經地義!」朱允炆坐在對面笑道。

  呂氏喝了一口參湯,有些食不知味,聽了兒子的話,心中妥帖,頓時笑容又多些。

  當下開口說道,「你也學會說好聽的話哄人了?這話,別跟娘說,去跟你皇祖父說,去哄他高興比什麼都強。」

  頓時,朱允炆臉色一僵。他是想哄,可是現在他連皇祖父的面都見不到。

  讀書的大學堂就在奉天殿對面,過一個夾道路程。可是皇祖父,己經很久沒去看過他的功課了。

  以前他是這些皇孫之中讀書最好的,經常引得皇祖父的誇獎。但是現在,他似乎被刻意冷落,似乎被遺忘了。

  一首以來,他都是宮中的驕子,皇祖父的慈愛,父親的教導,還有母親的太子妃身份,讓他在宮中格外引人注目。

  可是現在,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個人超越了,那個人和皇祖父形影不離,那個人幫皇祖父看奏摺,那個人居然能出現在朝堂上,那個人竟然還能出謀劃策。

  他是一個敏感又自尊的人,對周圍人的態度格外敏銳。他意識到,大學堂中那些老師們,不再把他當成唯一了。

  那個人,到底比他強在哪裡?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爬到他的頭上?他真是不甘心,真是不願意。

  可是他也沒有辦法,他所有的一切都來自長輩。失去長輩的呵護,他像是一隻過早暴露在風中的雛鳥,經不起那寒冷的北風。

  見兒子臉色有些寂寥,呂氏頓時明白自己的話,勾起了兒子的惆悵。當下溫和的開口,笑著道,「最近讀書怎麼樣?」

  「孩兒別的本事沒有,就會讀書!」朱允炆強笑道。

  「會讀書就是最大的本事,當年你皇祖父和你父親說,朱家打天下靠刀子,治國家靠書本。」說著,呂氏看看佛堂外,小聲說道,「兒,你好好讀書,其他的事,娘給你做!」

  朱允炆心中一驚,忙道,「母親,近日兒子總是心神不寧的,您.……」

  「你慌什麼?」呂氏不悅,板著臉說道,「你如今是男子漢大丈夫,要沉著冷靜,喜怒不形於色,懂嗎?一遇到事就慌,成什麼樣子?」

  「孩兒不是慌,母親。」朱允炆忽然拉住母親的手,「娘,兒子是怕。」說著,怯怯地看了母親一眼,「娘,兒子知道你要設計老三……可是萬一不成,於名聲大義……」

  啪,臉上忽然一疼,朱允炆愣住了。

  呂氏忽然給了兒子一個耳光,盯著兒子的眼睛,「開弓沒有回頭箭,你這遇事不決的毛病像誰?自古無毒不丈夫,你怎麼一點狠勁兒都沒有?這些事娘來做,你等著即可。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麼大事?」

  說著,揉著兒子的臉頰,正色道,「兒,你是男人,懂嗎?男人就要狠,為了達成目的,就要不擇手段,知道嗎?」

  朱允炆低聲道,「兒子記住了!」

  「要記在心裡!」呂氏又繼續道,「除了老三,還有你那些叔叔們,他們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不忍不敢對付他們。可是他們呢?他們都在憋著勁兒,對你下黑手!」

  「母親.……」朱允炆的話,突然被外面一陣凌亂的腳步打斷。

  呂氏先是一驚,隨後又是一喜。

  來人是皇帝的貼身太監黃狗兒。

  呂氏站起身,笑道,「黃公公……」可隨即她的臉上又滿是驚愕,話也說不下去了。

  以往,黃狗兒都是獨身一人來見她們母子。可是現在,黃狗兒身後跟著幾個健壯臉色陰沉的太監,而黃狗兒的臉上,也沒有往日那種諂媚討好。

  「奴婢見過娘娘!」

  「奴婢等見過淮王殿下!」

  太監們嘴裡雖然客氣,可是站在那裡沒動,冷冰冰的目光都落在呂氏的身上,讓她如墜冰窟。

  「黃公公何事?」朱允炆不悅地問道。

  黃狗兒擠出兩分笑,「殿下,請迴避!」

  朱允炆噌地站起來,下意識的護在母親身前,「到底何事?」

  黃狗兒的目光越過朱允炆,看著呂氏,「娘娘,您應該知道什麼事,請您讓殿下迴避!」

  「我不!」朱允炆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握著拳頭大聲說道,「到底怎麼了?」

  「陛下,知道了?」呂氏強穩心神,看似鎮定的開口。可眼中的慌亂,還有緊張,使得她看起來瞬間蒼老了許多。

  「都知道了,所以才派老奴來!」黃狗兒輕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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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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