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無心之言
地上那具屍體,死之前,歪斜的在石板上,寫下了半個呂字。
一個口,一豎,一橫!
朱允炆盯著被朱允熥碾得不成形的文字,雙眼充血。
「誰?」他少見的面露兇狠,咬牙道,「到底是誰?」
天下間若說哪個姓呂的和皇太孫有仇,那定然是呂家,他的母族。可他的母族,早就因為呂氏的關係被老爺子殺得幾乎滅族了。
而現在,就在今天,這個己經被遺忘的姓氏,卻突然又出現了。偏偏,還是關係到皇太孫的驚天大案中。
還是,被一個死人,一個被從背後殺死的死人身下,翻出來!
案情越發的撲朔不說,也越發的詭異。
並且,好大一盆髒水,在無聲之間首接潑在了朱允炆的頭上。
呂!
光憑這個字,就是一種罪!
忽然,朱允炆只覺得手腳發麻,腦中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穩。
「王爺!」
錦衣衛的驚呼聲中,朱允炆狼狽的跌坐在一張椅子上,隨後臉色煞白的看著朱允熥,「殿下,臣.……」
「孤不是都說了嗎?這麼拙劣的栽贓嫁禍,轉移視線,你看不出來?」朱允熥臉色也有幾分鄭重,開口道,「你當孤會信這些,別說呂氏一族,只剩下幾個未成年的男子。就算是呂氏全盛之時,他們家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人殺了,刻意留下這麼個字來攪亂咱們的心神!」
說到此處,朱允熥眼神凌厲,「不過,這背後之人,知道的倒是多。若是不知道些內情,也不會留這麼個字挑撥你我!」
「臣,心中己是慌了。」朱允炆顫聲道,「臣的王府書記官死於非命,臣真是不敢再想了!」
呂字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死的人是他淮王府的人!
王府周圍歷來是戒備森嚴,淮安衙役日夜巡查,閑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裡面的人無論是出還是入,都要經過有嚴格的盤查。
可現在,一個牽扯進此案的書記官莫名其妙的死了,且無聲無息。
到底是那背後之人,隨意殺人的障眼法?
還是死的這人,是因為知道什麼,被人殺人滅口?
誰都說不準!
不過,從死者的表情和死因看來,應該是後者。
「你王府里不幹凈!」朱允熥忽然貼著朱允炆的耳朵輕語,「怕是,你府里有內應。這書記官住的小院,緊挨著王府。若是沒有內應,誰能悄無聲息的進來,又悄無聲息的出來。」
說著,朱允熥再次冷笑,「說不定,殺人者此刻,就在你的府中?」
「怎麼會這樣?」朱允炆六神無主,獃滯木訥,喃喃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要牽扯到我?」說著,忽然咬牙低吼,「我只想做個富貴閑人,招誰惹誰,為什麼要害我!」
說到此處,又驚恐的瞪大眼睛,「我府中不幹凈,怎麼辦?難道,要把他們.……」
「你下得了狠心?」朱允熥微嘆一聲,「孤是下不了那個狠心!」
一座王府有上千奴婢,怎麼查?
最簡單的辦法,反正人人都有嫌疑,還不如首接換一批.……
朱允熥實在狠不下這個心,他不似老爺子,當年呂氏一案光是宮女幾乎就殺了近千人!
可是,不查又絕對不行!
「殿下,臣真的沒主意了!」朱允炆長嘆,一臉頹然,事情不知怎麼就突然牽扯到他身上了,短短不過一個時辰之間,己是心力交瘁。
「哈!」朱允熥突然一笑,然後啪啪的拍起了巴掌。
「好!」
「妙!」
「高,真高!」
屋內的錦衣衛們不敢抬頭,依舊在默默的翻找。何廣義,王八恥,朱允炆則是疑惑不解的看著他。
朱允熥笑了半晌,眼淚幾乎都出來了,「方才孤還說人家是畫蛇添足,還說人家蠢,現在看來孤才是蠢!」
「他這栽贓嫁禍或許做得有些過火,但這招禍水東引卻是爐火純青!」
「你們想想,種種線索都表明,淮王府里不幹凈,要麼是有幕後人的內應,要麼殺人兇手就藏在王府中!」
「若當真如此,咱們必然大費波折。到時候,他這個幕後人,誰還顧得上?誰還有精力去查?去找?」
「一旦查起來,咱們顧頭孤不著腚,那真正的幕後人,不就可以金蟬脫殼了嗎?」
眾人聽了,都沉默不語,思量起來。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錦衣衛是因為寺廟中的線索,找到了淮王府的小院,發現了書記官被殺。
因為書記官的死,又聯想到淮王府中不幹凈。那麼接下來,所有的注意力就應該是淮王府。
淮王府光奴婢就是上千人,排查起來可不是一朝一夕那麼簡單。
再者,王府重地,誰敢留下這麼一個隱患?哪怕血流成河,也要水落石出!
「那……臣府中就先不查了?」朱允炆問道。
「要查!」朱允熥說道,「不過,不好查!」
不好查,是因為他不想多殺人。
這時,何廣義上前,小聲說道,「殿下,臣倒是有個辦法!」
「說,無妨!」朱允熥也沒打算避諱朱允炆。
「抓起來,都殺了!」何廣義臉色猙獰。
「啊!」朱允炆一聲驚呼,「不可,王府中,無辜者何其多也!」
「不是真殺,而是告訴他們,錦衣衛要把他們都殺了!」何廣義冷冷一笑,面色陰沉。
似乎,朱允熥有些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傳消息出去要殺他們。然後,看他們這些人中……」
「所謂做賊心虛!」何廣義繼續說道,「臣想,先把淮王府所有的奴婢,屬官都圈禁起來,把他們分成幾堆。然後放出風,說不問青紅皂白一股腦都殺了。人人都怕死,看守他們時,臣略微做些手腳……」
「你也知道人人都怕死,萬一有清白的,被嚇得逃跑怎麼辦?」朱允炆急問道。
何廣義冷笑道,「清白的心裡沒鬼,就不會先跑!」
的確,清白的人會有僥倖心理,總是會覺得自己是清白的,無愧於心自然不用怕。再說,他們都是奴婢,從小就是被人培養的奴婢,根本不知道跑出王府能去哪裡。
但,真正的鬼卻不同。
「就依你計!」朱允熥開口道,「做得漂亮些!」說著,轉身出去,「孤困了,要睡覺。沒有大事,不要叫醒我!」
「臣等遵旨!」眾人俯身送行。
王八恥夾著拂塵,跟在朱允熥身側。
行至寢殿時候,王八恥隨口笑道,「好殿下,那歹人在地上寫的什麼字?淮王殿下嚇成那樣?」
朱允熥邁步進殿,朝寢房走去,笑道,「你不認得?」
「全須全尾的奴婢都不認幾個,何況是殘缺的,殿下腳下慢點,有門檻!」
「那是個呂字!」朱允熥笑著坐下,動手解著扣子笑道,「就是呂氏那個呂字!」
「背後之人呀,這是栽贓嫁禍……」
說著,朱允熥卻發現王八恥站在那,不知想什麼,愣愣出神。
「你想什麼呢?過來給孤鋪床!」朱允熥不悅道。
「殿下!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話!」王八恥湊近些,低聲道,「這等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說了, 寫呂管什麼用?若是奴婢,真想嫁禍,首接寫淮王的名字不就得了!」
「呵呵,你不懂!」
朱允熥一笑,首接躺在床上。
可一下秒,馬上陷入沉思。
王八恥一邊放下帷幔,一邊還在嘟囔,「何廣義那廝也不靠譜,若淮王府真有歹人的內應,哪個歹人會找奴婢摻和這種事?找個當官的,有權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