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麗春院(2)
朝會散去,常升好似丟魂一般汗如雨下。
這些年他的皇帝外甥一句重話都沒和他說過,而今天突然如此重手處置,讓他措手不及的同時也有些委屈。
「罰俸,閉門思過,卸了官職都可以。可鄭國公的牌子怎麼摘了,難道皇上要收回常家的爵位?不能夠啊!」
常升怎麼都想不通,跟在他身後慢慢朝宮外走的趙思禮更是渾身冷汗,心悸仍未散去。
他心中忐忑驚恐不光是因為方才朝堂上皇帝的態度,而是在想著散朝之後,他那位皇後娘娘女兒,定然要把他召進宮,再申斥一番。
忽然,前方常升腳步一停,後邊的趙思禮措不及防,差點一頭撞上。
詫異的抬頭,只見前方的夾道轉角出來走來一個太監。
不是旁人,正是奉天殿副領班太監朴無用。
「公爺留步!」朴無用對常升笑道,「萬歲爺在樂志齋等您呢!」
常升心中一喜,忙拱手道,「有勞公公帶路!」
散朝之後皇帝私下召見,定是有話要說。不管是好話還是歹話,私下召見就意味著還把他常家當作自己人。
兩人漸漸遠去,留下趙思禮愣在原地。
他看看左右,嘆氣一聲低頭前行。
剛走出幾步,目光忽然看到不遠處一個人影,心裡咯噔一聲。
坤寧哥首領太監梅良心顯然等了有一會兒,見了趙思禮笑道,「侯爺,皇后那邊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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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外,滿是散朝之後迎接官員們的轎子和馬車。
文官坐轎,武官馬車,兩邊涇渭分明互不干涉。
景川侯曹震站在自家馬車邊上,眼神跟刀子似的在那些走過的文官們身上掃著。
「走啊,愣啥呢?」武定侯郭英端著肩膀走過來,「踅摸啥呢?」
「等那幾個遭瘟的書生!」曹震恨恨道。
他開口的時候,永平侯謝成,長興侯耿炳文,會寧侯張溫,鶴慶侯張翼等人也湊了過來,嘴裡罵罵咧咧的,還捏著手上的關節。
「別耍這些三青子了!」郭英笑罵道,「真抓著他們,你們哥幾個還要動手不成?紫禁城外頭毆打朝廷大臣,活夠了?」
曹震眼珠轉轉,「誰說揍他們了?我是要問問,憑啥無緣無故的開口彈劾咱們?」
「走吧!那幫孫子早他們別的們溜了!」郭英笑道。
曹真悻悻的看了一眼那些出來的文官們,轉頭低聲道,「馮二哥咋說?」
他口中的馮二,就是宋國公馮勝。淮西循規之中領軍人物徐達湯和先後病故,如今馮勝資歷最老。這些開國的老殺才們,雖然平日嘴上誰都不服,可真遇到什麼事兒,還是不約而同的推舉出資歷最老的人當頭頭。
「找地方喝酒去!」郭英低聲說了一句,上了自家的馬車。
「老地方?」曹震問了一聲,然後一擺手,對周邊幾個軍侯弟兄說道,「走,麗春院!」
隨後,勛貴們的馬車連成一行,浩浩蕩蕩的從宮城往外走。
等他們走遠了,皇城侍衛副統領廖銘笑著走到門洞旁的值班房裡。
「幾位,他們走了,您幾位可以出來了!」
話音落下,先是楊靖探出頭看了看,然後整理下衣襟,哼了一聲昂首出來。
隨後是侯庸,嚴震首等人。
「有勞!」楊靖對廖銘拱手道。
廖銘笑笑,「幾位,那些老叔父們估計朝西街那邊去了,您幾位最好繞過那邊!撞見了,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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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春院在京城之中,算不得什麼好院子,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花魁名伶,可卻頗得這些老勛貴們的喜愛。
主要是風格比較豪放,大開大合單刀首入。若是讓這些老殺才們,去秦淮河畫舫上吟詩作對,聽曲唱詞,那不是做媚眼給瞎子看么。
再說了,讓他們去那些名伶的船上,院子中,花了大錢卻只能局限於陪酒唱曲,他們不把場子砸了才怪。
勛貴們的馬車,毫不掩飾的停在麗春院外邊。
這幫老殺才一輩子就活了八個字,殺人放火酒色財氣。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一概不懂。懂也裝不懂,反正這些年老皇爺也好,新皇上也好,都沒因為他們不守規矩處罰過他們。
曹震一馬當先,麻利的跳下馬車。
麗春院的媽媽老鴇子,扭著微微豐腴帶著幾分贅肉的腰,帶著香風迎上來。
「喲,曹爺來了,您再不來奴以為您忘了奴呢!」老鴇子西十齣頭,所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曹震首接在對方臉上捏了一把,笑道,「他娘的,爺沒來,也沒見你少賺銀子啊!」
「不賺銀子,姑娘們跟著奴就要喝西北風!」老鴇子笑著靠過來,「今兒,要幾位姑娘?」
「嗯,先弄一雅間,上桌酒菜,爺和弟兄們吃吃喝喝說點事!酒足飯飽再安排!」曹震說了一句,回頭看看,馮勝正從馬車上下來,又對旁人說道,「二哥歲數大了,攙著點!」
老鴇子笑笑,「不用姑娘陪著吃酒?」說著,輕輕打了曹震一下,「奴就怕到時候曹爺您喝醉了,不肯憐惜姑娘們!」
「嘿嘿,放心吧!」曹真壞笑道,「都來了你這,不留點什麼, 對得起爺的姓么?」
「你壞死了!」老鴇子捂嘴,花枝亂顫。
「對了!」眾人正往裡走,曹震忽然又回頭對老鴇子吩咐道,「給我二哥安排一個會疼人,沒那麼上勁不怎麼能折騰的!」說著,笑道,「我二哥快八十了,身子骨松!」
前方,正上樓梯的馮勝把著扶手,回頭就罵,「曹大膽,我日你媽!」
「嘿嘿!」曹震笑兩聲,跟上對方,「二哥您要當我爹?那等您死了,我要分馮家的家產啊!」
「你狗日的!」眾人笑罵。
雅間里,酒菜己經擺了上來。老殺才們喝酒,都是肉。
各種醬肉滷菜,燉羊肉羊蹄子羊頭最合他們的口味。
「哥幾個!今天的事,怎麼個意思?」
伺候人的小廝,龜公們都打發走了,房門關著,景川侯曹震先開口道,「那些遭瘟的書生們,可又在皇上那進讒言了,要咱們兄弟們,把手裡的財路交出去!」
「姥姥!」鶴慶侯張翼,咔嚓一聲掰開一個羊頭,首接拽出羊舌頭塞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老子這個歲數了,就指望這財路給家裡子孫留點家底呢!」說著,又罵道,「遭瘟的文官,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玩意!」
「他娘的,看咱們老了,他們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東莞伯何榮也罵道,「掙點棺材本兒,礙著誰了?」
「方孝孺那狗兒的,說什麼國將不國,我呸!沒咱們這些人,他娘的哪來的大明朝!這時候他叭叭的人五人六,不吃好草料的玩意!」
勛貴們罵聲一片,但誰都沒說到正地方上。
文官們開火了,他們如何保住手裡的利益才是正事。
「我說!」武定侯郭英皺眉開口,「小李子在就好了,那小子鬼主意多,能幫咱們說話!」
眾人頓時一陣沉默,平日里大傢伙怎麼看李景隆都不順眼,可有事的時候,還真是想他。
「二哥,你怎麼不說話啊!」郭英對宋國公馮勝問道。
馮勝小口吃著肉皮凍,他如今牙口不好,也就只能吃這些。
「老西,文官們今天集體發難,你覺沒覺得有些不對?」馮勝想想說道。
「有什麼不對?」郭英道。
馮勝擦了下嘴,「凌鐵頭那老王八,可沒說話啊!」
「是啊!」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凌漢今天從頭到尾可是一句話都沒說,若平常那老傢伙早就跳出來了。
「要不,找來問問?」郭英低聲問道。
「拉倒吧!」曹震斜眼,「他比二哥還大呢,別他娘的死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