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瞞不住(1)
李景隆的腦子飛快的運轉著,「河南河道運轉使郭淮,去年走了我的門路。雖說是當時我和凌鐵頭打了招呼,可郭淮那人官聲一向不錯,不然凌鐵頭也不會答應。怎麼今天,萬歲爺忽然提到他?」
「太不會辦事了!這可不是什麼好話啊?」
心中想著這些,李景隆的目光微微看向凌漢。卻發現後者正專心的對付著眼前的汆丸子,眼皮都沒夾他。
「老狐狸,真要是郭淮出事了,你準保往我身上一推。回去趕緊跟那姓郭的,撇清關係!」
「給曹國公搬個凳子!」此時,朱允熥在寶座上笑道。
「臣瞧著,萬歲爺您今兒氣色不錯!」李景隆欠身坐下,笑道,「是咱們大明朝,又有什麼喜事?」
「不出事太太平平就是喜事!」朱允熥笑笑,隨手拿起剛才放下的奏摺,「諾大個大明朝,有點瑕疵也是瑕不掩瑜!」說著,目光靜靜的看著李景隆,「朕聽說,河南河道運轉使,你舉薦的?」
李景隆心中一驚,忽然恍然大悟。
凌鐵頭真是人老成精啊,這邊給了自己人情臉面,回頭就告訴了萬歲爺。
「回皇上,確是臣舉薦的。這人原在西北督運糧台,因功升遷!」李景隆說著,頭看下朱允熥的臉色,繼續道,「這人和臣本沒什麼深交情,但大前年臣出塞打仗那次,這人幫著臣徵集糧草調撥戰馬,任勞任怨的!」
「後來他找到臣,說這些年在西北落下一身病。就請臣幫著,看能不能調任內陸來!萬歲爺您是知道臣的性子的,浮誇還愛面子。臣知道國家官員任免,臣萬不能說項插手。」
「可是一想到他也是於國有功,這些年在邊關任勞任怨之人。臣又想到萬歲爺您最是體恤這等臣子,所以就跟凌部堂說了一嘴!」
「不過當時臣的說是,這人能不能用,還是要看凌部堂你們吏部的考察。」說到此處,李景隆頓了頓,「想來這人當時也是看著能用,不然也不會調到河道上!」
說到這裡,李景隆站起身,「臣有罪,請萬歲爺責罰!」
朱允熥瞥他一眼,暫時沒說話。
諾大的帝國不好管,人活著就離不開人情世故,一個國家也是如此。準確的說,古今中外概莫能是。
關係這張網,到什麼時候都斬不斷,也無法杜絕。
就好比人生,都說人人生來平等,其實從落生的那一刻,人和人之間就有了三六九等。做官也是如此,朝中無人一輩子七品縣令到死。朝中有人,升遷調任不過是上頭的一句話。
所以才有一句話,舉賢不避親。賢不賢的另說,不避親才是官場的真實寫照。
凌漢終於吃乾淨自己面前的白米飯,汆丸子,嘴也不擦鬍子上沾著兩片香菜,起身道,「皇上,當時臣確實是看過郭淮的履歷,他為官多年任勞任怨恪盡職守,在西北督運糧草十多年,從未出過岔子。所以,河道出缺……」
「朕知道!」朱允熥淡淡的說了一聲,打斷對方,「當日你和朕說這事的時候,朕還和你說,你看著辦!」
說著,朱允熥目光看向李景隆,「你曹國公好大的臉面啊!外官都求到你門上走門路了!」說著,冷笑一聲,「你高風亮節從不推脫,來者不拒還真有孟嘗之風啊!」
「臣不敢!」李景隆趕緊俯身。
「自己吃幾碗乾飯不知道?別人找你,你就答應,就不能推脫了?」朱允熥冷哼,「說好聽點你是糊塗,說不好聽的你是拿國家的名爵當你李景隆的人情呢!」
這時,一旁的侯庸忽然肅然起身,開口道,「皇上,臣有話說!」
朱允熥有些意外,「愛卿說便是!」
「臣來京師不久,但也聽說了一些事!」侯庸緩緩道,「官場有句順口溜,有事求李,無事敬何,內宮老王,軍中老常!」
朱允熥面色微變,「何意?」
而李景隆心中卻首接破口大罵,「侯庸,老子又沒得罪你! 你這時候落井下石?」
「意思是說,若做官有事不要求旁人,可以求曹國公。曹國公為人仗義,言而有信!若做官無事,也別以為別人對你無可奈何,要小心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
「內宮之中,不要得罪王總管。」
「軍伍之中,常家勢力最大。」
說著,侯庸頓了頓,「雖說這只是一些官員們私下的無聊戲言,當不得真。可也印證出,皇上對這些人太好了些!」
「就比如曹國公,皇上看似每日都要訓斥,實則多有袒護。」
話音未落,老臣凌漢,左督御史嚴震首等人首接開口,「侯侍郎,指摘君父乎?」
「不敢,就事論事!」侯庸低聲道,「皇上是天子,親近哪位臣子是哪位臣子的福分,但凡親近的臣子若得意忘形,就是辜負君恩!」
殿內,驟然變得安靜起來。
朱允熥坐在寶座上,半晌之後才苦笑道,「愛卿說的有理!」
人都有私心,他這個皇帝也不例外。況且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侯庸所說的這幾個人,確實被朱允熥格外偏愛。
偏愛的理由,用著順手。臟活累活,都是他們來,而且真真的任勞任怨。
這種情況其實臣子們也心知肚明,歷朝歷代哪沒有給皇帝干私活的奸臣啊!不過,此刻被侯庸當眾說出來,意義就不一樣了。
「怪不得那些老殺才們一口一個遭瘟的書生,你們真是遭瘟的呀!老子一沒得罪你,二沒招惹你,怎麼就突然對老子開炮?是看老子好欺負?」李景隆心中怒罵不止。
「愛卿老成持重之言。」朱允熥又開口道,「點醒了朕,同時也保全了這幾個人。聞你言后,朕再用他們便多了幾分思量,他們日後行事,也會收斂。不然,朕一味的袒護,倒是害了他們!」
「皇上明鑒萬里!」侯庸道。
「傳旨,河南河道運轉使郭淮,差事辦得一塌糊塗。上摺子只知道要錢修河,而如何修能修成何等模樣卻一概不知,實乃為修而修,為政績而修之官蟲。」
「調任.……」朱允熥想想,「調任工部為員外郎,以觀後效!」
說著,又看看李景隆,「你是舉薦人,罰俸兩年!」
「有罰?為啥呀?」
李景隆今天是莫名其妙,但也只能俯首謝恩。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罰兩年俸祿就罰吧,等於是萬歲爺用他的俸祿,堵那些書生的嘴。
「遭瘟的,想搬到老子?老子有萬歲爺做主!」李景隆心中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