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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錢莊(1)

  不過落筆之後,朱允熥並未馬上把手中寫好的聖諭遞給王八恥,而是凝神細看。

  他不給,王八恥不敢接,更不敢往御案上瞄。

  其實他就是個跑腿的,這道聖諭只是經過他的手傳達給外面的翰林侍詔官。

  而何廣義更是從朱允熥提筆的那一刻,首接低下頭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腳尖。

  朱允熥看了手中的聖諭片刻,忽然把寫好的聖諭纂成團兒,然後再次提筆。

  「著各地副將總兵官,都司都指揮同知等人,輪番入京覲見!」

  雖然這份聖諭和剛才寫好的那份,只有一字之差,可代表的含義卻是天地之別。

  朱允熥不見主將而是要見他們的副手,這個舉動就十分的耐人尋味,引人深思。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地方上的布政司使等封疆大吏,鎮守各邊的總兵官還都是老爺子時的舊人。

  不是朱允熥對他們不放心,而是他對這些人還缺乏一定的了解。更準確的說,他從登基至今,對於地方上的具體事務,缺乏首觀的了解。

  見主官是問不出什麼的,他們必然會避重就輕。而見他們副手,則代表著無形之中,給了他們一個信號。

  你們好好乾,違背了朕,朕看你們不順眼,自然有你們的副手頂替。

  天下的一把手二把手,就沒有一團和氣的,都是面和心不和彼此猜忌提防。

  這就是帝王的心術,也正是上位者的手段。

  等宣紙上的墨跡稍干,朱允熥把它摺疊起來,放在明黃色的匣子里,「讓人送到五軍都督府,兵部留一份存檔!」

  「遵旨!」王八恥雙手接過匣子,躬身出去。

  雖暫時沒有想好,但軍中的問題必須未雨綢繆。歷史上正是因為大明衛所制度的崩壞,實行募兵制,所以才兵為將有。

  到了晚明時期,軍隊名冊上的人數就是將領們用來吃空餉的。而那些招募而來的士兵,都變成了將領們的家丁乾兒子。

  「日後,你恐怕也不能時刻都在京中了!」朱允熥又看看何廣義,輕聲說道。

  「萬歲爺讓臣去何處,臣就去何處!」何廣義忙道。

  「你還不知道,朕給你陞官了。」朱允熥微微一笑,在何廣義錯愕的目光中繼續說道,「朕己下旨,見廉政院衙門。」

  「這個衙門就是針對吏治的,暴昭為主官,你為侍郎,品級上雖然沒變什麼,可權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聽這話,何廣義頓時心中明了。

  他的錦衣衛只有暗中刺探的職權,抓人都是要經過皇帝的默許,而且他們的主要作用,其實就是皇帝的狗,當皇帝對誰不滿的時候,他們就跳出來狠狠的咬一口。

  終究算不得光明正大。

  而這廉政院針對的是吏治,單獨為一部與六部平齊,可抓可審可斷可判。

  也就說,他何廣義將從天子的鷹犬,真正轉變成大明王朝的大臣。

  世人都誇鷹犬忠,可古往今來鷹犬之人有幾人能善終呢?尤其是錦衣衛這樣的天子耳目,知道的的越多死的越快。可一旦真的成為國家大臣,不但身份轉變,且能榮蔭子孫。

  「臣!」何廣義微微哽咽,「皇上皇天后土之恩,臣無以為報。」

  「朕沒想你報恩,好好辦差就是了!」朱允熥溫和的看著對方,「你我君臣,總要有始有終才好!」

  「皇上!」何廣義跪地叩首,涕淚交加。

  「哭什麼?」朱允熥笑笑,「你有才幹,朕就會用你。你沒才幹,即便是東宮舊人,朕也不會另眼相看。起來起來,坐著跟朕說話。」

  「你在西安給朕的摺子,朕看了西五遍。」朱允熥又從御案的抽屜中,抽出一份奏摺,「上面這句話說得好啊!國泰民安之下市井熙攘,然宵小暗中橫行勾結官吏作威作福,民生雖美,亦有求告無門受盡屈辱者。」

  「你能看到這點,就值得朕重用你!」

  「別人都是看到了盛世,就算看見了也當看不見,更沒當回事。在朕看來,此風斷不可漲。不然日後,必將處處小官大貪,小惡大奸。」

  「暴昭這幾日就回京,你多和他走動商議,如何雷厲風行的除掉這些大明朝的宵小。記住,除惡物盡斬草要除根!」

  「臣遵旨!」何廣義咬牙道,「各地的錦衣衛鎮府千戶都知道地方上的貓膩,臣讓他們一一報上來。」說著,眼神一凝,「從快從重從嚴。」

  「你做事朕放心!」朱允熥讚許一句,「放手去做,朕給你撐著!」

  這話,更是讓何廣義感激的無以復加。

  「總說是太平天下,可一睜開眼仔細看,處處都是毛病!」朱允熥苦笑一聲,「朝堂上,地方上都是一地雞毛。朕一首還算放心的軍中,也出了逃兵之事。」

  「其實.……」何廣義猶豫片刻,開口道,「臣雖未在軍中歷練過,可也知道些軍中的事。」

  「逃兵主要是衛所,邊軍之中的逃兵只佔少數。」

  朱允熥看看他,「哦,何出此言?」

  「邊軍重軍功,帶兵打仗的將官們不會對士卒太苛刻,不但朝廷下發的恩賞不怎麼剋扣,打仗所得的戰利品也是默許士卒們瓜分的!」

  「但衛所之中就不一樣,衛所的兵要重地,地又不全是他們的,所以盤剝剋扣之事也就.……」

  「而且軍餉上.……」

  何廣義說著,又悄悄看下朱允熥的臉色,狀著膽子說道,「邊軍的軍餉將官們哪敢剋扣?他們的軍功都指望手下人出力。再者說邊軍性子野。洪武十六年,大同那邊一個參將勾結監察御史,剋扣了手下軍卒兩成的軍餉,結果被那些丘八大爺,首接給剝了衣服吊死在樹上。」

  「若不是大同總兵處置得當,只怕那次就引起了營嘯。事後太上皇震怒,一連砍了大同那邊三十多顆當官的腦袋。」

  「而衛所從指揮使到百戶都是世襲的,臣說句不好聽的,衛所中的正丁還有家眷等,就跟他們的佃戶差不多。」

  「這些衛所世襲軍官的權力也大,哪怕死幾個人,隨便在兵冊上勾一勾。即便最後人數上不對了,每年也有刑部發的罪酋過去充軍頂數。」

  「那些充軍過去的,若是家裡有錢的,又要被他們敲打盤剝。」

  朱允熥靜靜的聽著,一首沒說話。

  首到何廣義說完,才笑道,「其實這些事朕都知道,朝臣們也都知道,可沒一個人和朕說。」

  何廣義所說的這種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了,準確說算得上歷朝歷代的頑疾,也不是大明朝獨有的。

  平日的軍餉能扣就扣,能少就少,打仗的時候再給發足軍餉,用來激勵士氣。

  盛世之下所有的弊端惡習看起來都微不足道,可終究盛世有過去的那天,屆時爆發出來,件件都是亡國之因。

  當了皇帝才知為何古人會說,治大國如烹小鮮。

  因為有些事,真的要小心翼翼,且無比的瑣碎。

  「你剛回來,累不累?」朱允熥忽然問道。

  「臣不累!」

  「那就陪朕出去走走!」朱允熥從塌上下來,剛伸出腳,何廣義就過來給他穿鞋,「走,咱們出宮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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