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風暴開始了(1)
皇帝從沒有單獨留過自己,饒是解縉自認為是狂放不羈之人,此刻也是心中忐忑起伏七上八下。
「好事兒!」似乎看出了解縉的心事,朱允熥淡淡一笑,「王八恥,上茶來!」
兩盞沏好的雲南普洱盛在純白的瓷器中,隨著王八恥的動作,琥珀色的液體微微晃動,好似帶著陣陣漣漪。
「呼……嚕嚕嚕!」
朱允熥先吹了兩口,然後呼嚕呼嚕毫無形象的喝了起來。他這點和老爺子極為相像,他們爺孫二人都是喜歡喝燙的茶吃燙嘴的餃子。
解縉見皇帝如此,心中更是有些放不開了。但根據他的觀察,皇帝找他確實應該是好事,因為皇帝的神態很是放鬆,而剛才說起軍政的時候,則是像一張完全張開的重弓。
「聽說這普洱,最近風靡京城!不但達官貴人士子儒生喜歡,就花街柳巷名伶書院之中,也把這普洱當成了招待貴客的好茶!」朱允熥笑道。
皇帝開口,解縉更不能冷場,馬上介面道,「皇上說的是,據說這茶最開始是在秦淮河,小鳳仙的畫舫上盛行開來的。她是今年正月十五的花燈魁首,是以京城的風月之地紛紛效仿!」
朱允熥眼皮一抬,「你知道倒是清楚!」說著,笑道,「小鳳仙?沒少去吧?」
「臣……」解縉馬上就慌了,急忙辯解道,「臣就是偶爾,偶爾去品茗聽曲,沒有太……」
「不用怕,才子佳人風流佳話嗎?再說朕也聽說了,你都是文玩!」朱允熥給了解縉一個揶揄的眼神,對方是東宮的舊人,君臣私下裡說話就隨意許多。
可他說得隨意,解縉卻如坐針氈。他這人別的都能改,唯獨這風月場上的事,真是改不了。
一天不去,想。
兩天不去,抓耳撓腮,
三天不去,吃不下飯。
西天不去,魂魄全無。
五天不見,面黃肌瘦。
六天不去,行屍走肉。
七天不去,比殺了他還難受。
用後世的話說,他就是個榜一大哥,還是那種經常換女主播的榜一大哥。當然,以他的身份和名氣,錢是不可能給的。
「其實到底是風流雅事還是皮肉之樂,這兩者很難區分,沒有一個標準的界限。君子好色,淑女好才,兩邊一拍即合的事兒。外人說起來無非是羨慕嫉妒恨。」說著,朱允熥忽然笑道,「有名聲的男人,有名氣的女人,能傍上都是一種本事。誰誰誰跟了誰誰誰,誰誰誰包了誰誰誰,這樣的花邊新聞朕聽了不少,可唯獨沒聽過,什麼落魄才子成了名伶的入幕之賓。女子供才子讀書中舉,梳頭從良的故事!」說到此處,朱允熥看看解縉,「你聽過嗎?」
解縉己是坐不住了,起身道,「其實落魄才子的故事,往往都是……落魄之人的白日做夢寫成文字。所謂名伶,求的是財,最好的歸宿是嫁個大戶人家做奶奶,享受錦衣玉食。跟窮書生.……不可能的事!」
「嗯!」朱允熥撇嘴點頭,很是贊同,「人間歷來如此!」說著,嘆口氣,「不過嘛,這種紙醉金迷沉溺溫柔鄉的作風,很是不好!」
「臣……」
「朕不是說你!」朱允熥打斷對方,「京師之中太學生國子監,各部衙門,翰林院御史台.……呵呵,三令五申不讓去,背地裡誰都沒少去!」
「莫非皇上讓我抓這事?天,我以後可怎麼活?」解縉心中暗道。
「去的人多了,花邊新聞就多,各種桃色段子滿城飛。」朱允熥又冷笑道,「乃至於成了街頭巷尾,尋常百姓的談資。」
說到此處,朱允熥又是一笑,看向解縉,「其實呀……你不用怕,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其實呀,朕有時候倒是也覺得,這種市井傳聞也挺有意思的,起碼茶餘飯後當做消遣還是不錯的,對嗎?」
解縉越發不懂皇帝的意思,只能跟著點頭,「人人都有獵奇之心!」
「這話對!」朱允熥笑道,「獵奇!」
說著,他又看著解縉,「方學士帶著翰林院眾人在編書,這種事呢人家不讓你摻和的!」
他話鋒陡然一轉,讓解縉措手不及,苦笑道,「臣人緣不好!」
「你修不了書,可以半報啊!」朱允熥笑道。
解縉頓時一愣,不知所以然。
「你看,朕有個想法!」朱允熥拖著下巴,「你可組織一些才子,也可以跟民間爭稿。然後把這些花邊新聞匯總,或者取一些嬉笑怒罵引人眼球的文章,做成白話小報,在市井之中發賣!」
他這麼一說,解縉就懂了。其實報紙一事,華夏自古有之由來己久。官府有邸報,這些軍國大事會被管理選擇性的放出來一些,傳遞到民間。早在唐朝,民間有了開元雜報這樣的娛樂性報紙。
當然這些報紙的傳播,還都是在讀書人之中,畢竟識字的人是少數,而且印刷又太貴。
「話說回來,光有這些花邊新聞還不夠!」朱允熥繼續道,「各地的風土人情,官場趣事,咱們大明打了勝仗,歷朝歷代的坎坷故事,包括我大明建國的艱難歷程,都可以成為文章嘛!」
「那……」解縉己完全懂了皇帝的意思,猶豫著問道,「民間文章一向是有些不夠周全……」
「你這個不夠周全指的是什麼?」朱允熥笑道,「要的就是這份不夠周全,官府的官樣文章周全,可誰看呀!官樣文章那麼周全,可做官的人,周全嗎?」
一席話,讓解縉暗中咬牙。
皇帝的思路他是懂了,可分寸還有尺度……
「官員的花邊新聞也?」解縉低聲問道。
「寫,有什麼不能寫的,他們都敢做,還怕別人笑?」朱允熥笑道,「包括官員的為人,都可以寫,可以議。文人嬉笑怒罵指桑罵槐的功夫,完全可以用在這上頭!」說著,又笑道,「這比朕讓錦衣衛抓人,輕多了吧?」
「但是誰上了這樣的新聞,那這輩子的仕途也就完蛋了!」解縉心中暗道一句。
「那……」他又想想,「市井之中很多落第舉子,他們不只是指桑罵槐,有時候甚至很是偏激。臣想,一旦這樣的報紙辦出來,他們必然要筆下生花。到時候,若是有影射.……」
「寫!」朱允熥毫不猶豫的說道,「心中無愧自然不懼,若心中有愧,那還不許人家說嗎?」說著,點點桌子,「這報紙呀,除了娛樂之物外,還是民間說話的渠道。」
「但若是軍國大事,有人妄自誹議.……」
朱允熥擺擺手,再次打斷解縉,「肉食者鄙之的故事,你比朕熟吧?有人說話總比沒人說話強。有人要罵,就會有人駁,道理是辯出來的嘛!」
「有了道理才有章法,嘩眾取寵故意諷刺謾罵之人,必然被群起攻之,到時候他身敗名裂咎由自取。但若真有朝廷想不到的地方,民間有人說了,是不是好事?」
「也可以通過這樣的方法,約束我們朝廷的官員,起碼可以約束他們的品行吧!還可以通過這樣的辦法,讓世間少些腌臢事,起碼沒誰能做到一手遮天吧?」
聞言,解縉己開始手心出汗了。
皇帝說的輕鬆,但一旦這樣的報紙出來,對朝堂上的舊秩序,包括一些固守成規之事,會是多大的衝擊。
「再說,這些事不是辦報紙的全部!」朱允熥又道,「各地風土人情,連載各種白話話本,歷代王侯將相豐功偉業,當代文臣出少年寒門,都可以寫嘛,也可以發嘛!」
說著,朱允熥一字一句的說道,「包括朕的旨意,為何事處理了誰?也可以寫,可以讓民間去說!」
解縉沉吟良久,「那……臣斗膽請問皇上,這報紙的名字……?」
朱允熥提起筆,幾個大字一揮而就。
應天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