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風雲(8)
這句天朝氣象話音剛落,周圍紛紛是點頭贊同附和之聲。
國家強盛和升斗小民有關係嗎?
必須有!
此時,旁邊忽的噗嗤一聲輕笑。
買報員外這邊正陶醉在天朝上國帶給他們的無上榮光之中,猛聽到旁邊一聲嗤笑,頓時皺眉就要不客氣的開口懟幾句。
但頭剛轉過去,就對上幾道不善的目光。
旁邊桌子上,幾個彪形漢子,眼神都刀子似的頓時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反而是被那些漢子簇擁的貴公子淡淡一笑,開口道,「諸位對不住,在下是因為看到這報紙上一篇新聞覺得好笑,才忍不住笑出聲!」
說著,點點手裡的報紙,「你們且看最後一版,閑話朝堂那一章!」
劉相公趕緊翻過去,一目十行掃了幾眼,頓時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咋了?」賣報員外問道。
「寫的是曹國公李景隆!」劉相公笑著,大聲念道,「卻說一日,曹國公剛從秦淮河上溫柔鄉中返回府邸,因身上香粉味太大,脖子上還帶著個紅印兒,被夫人鄧氏堵在了房中!」
「那鄧氏是己故寧河王之女,性情彪悍,素有河東獅吼之名。見丈夫又出去鬼混,頓時大怒,上來就要動手!」
「曹國公心中有愧,首接被夫人嚇得藏在床底下。」
「夫人圍著床榻罵道,你出來!」
「曹國公道,就不出來!」
「你出來?」
「有本事你進來?」
「你出來看我不打死你。」
「哎,我就不出去氣死你!」
「好,有種你別出來,你今兒要是出來,你就是王八!」
「老子打死都不出去!」
「哈哈哈!」劉相公念到此處,周圍頓時一片忍不住的大笑之聲。
眾人都在腦補,堂堂大明國公朝廷重臣,被媳婦堵在床底下的狼狽場景。
劉相公忍著笑,繼續念道,「就這時,又宮中內侍前來傳旨,說萬歲爺召見!」
「曹國公聞言,嗖的從床底下鑽出來,且躲在了宮中內侍的身後!」
「鄧氏還在罵道,你不是說打死你都不出來嗎?不是說,出來是王八嗎?」
「就見曹國公昂首挺胸道,王八就王八,我這王八是萬歲爺讓我當的!」
~~
「哈哈哈哈!」
茶攤子上,連賣茶的掌柜的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代娛樂項目少,眾人見了這種笑話,哪裡還能能忍得住。
再說這種事,眾人定是信其有的,一邊大笑還一邊腦補。
甚至有人說道,「妙呀!我這王八是萬歲爺讓我當的!這王八當得理首氣壯啊!」
又有人說道,「哎,那.……曹國公夫人真是那般潑辣?」
「你以為呢?寧河王武將世家的閨女,那些老殺才養閨女,都是當兒子養的,你這樣的三五個都不是人家對手!」
「定然潑辣呀!你想,這些年曹國公在京中也有風月班頭的美稱吧?秦淮河上他給多少歌姬開了臉兒,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吧?可你見過他往家裡帶一個嗎?要不是怕老婆,只怕早就小妾成群了!」
「快再翻翻,看這報紙上還有什麼好玩的事兒?」
劉相公在眾人的催促下,繼續翻著報紙,忽然大聲道,「哎喲,這.……大明英烈傳。」說著,念道,「這講的是咱們大明朝開國的故事呀……」
~~
旁邊攤子上,貴公子的目光也落在大明英烈傳第一篇之上。
開篇就是大明開國洪武皇帝,正在山坡上給地主家放羊,小夥伴飛奔而來,「重八哥,快回家,恁爹死了!」
「哎!」
這貴公子不是朱允熥,還能是誰?
他微微嘆口氣,將手中報紙合上,站起身吩咐道,「給錢!」
緊挨著他的鄧平,掏出五文錢,一個個的排開,瞥了一眼正聽那劉相公講大明英烈傳的市井閑漢們一眼,眼角微微跳動。
「回頭,朕呲噠解縉幾句。戲說朝廷命官是可以,但不能把人家女眷也帶上。」朱允熥低聲笑道,「你姐姐那人,最是溫婉賢淑,哪裡就是河東獅吼了?」說著,又笑道,「市井閑人無知編排,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鄧平點頭道,「臣謝皇上恩典!」
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那些閑漢。
隨後,他親手扶著朱允熥上了馬車,然後又回頭瞪了一眼。
半個時辰之後,街頭巷尾依舊陶醉在應天時報帶來的各種震撼當中。
這茶攤子上,買報的員外咧嘴大笑,得意道,「別說,這十文錢花得值啊,比聽書聽曲可有意思多了!劉相公,你在翻翻看,還有啥有意思的事!」
「東瀛風月.……」劉相公把報紙翻到最後一頁,不經意的抬頭,話語突然頓住,然後撒丫子就跑。
「哎,你跑啥,我又不是讓你出茶錢……哎呦!」
砰的一聲,一根小孩手臂粗細大小的棍子,首接砸在他的肩膀上,頓時把他砸躺在地。
緊接著數個健壯的黑衣人,手持棍棒,對著這些正在對報紙中故事人物評頭論足的閑漢們,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哎!來人啊,報官.……哎呦!」
「好漢饒命!哎呦,我的胳膊!」
「大哥,大哥,為的什麼?為什麼打……哎呦!」
這些黑衣人動作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既不往要害打,也不會追著打,專朝肉厚的地方招呼,幾次棍棒下去,被打之人就是鼻青臉腫。
來的快去的也快,三五個照面之後,領頭的一擺手,黑衣人一鬨而散再無蹤影。
從頭至尾,打人者沒說一句話,沒發出半點聲音來。
只留下遍地的哀嚎,一地狼藉。
~~
阿嚏!
畫面一轉,站在淮安城牆上的曹國公李景隆,猛的大了個噴嚏。
他身邊,跟著他出來歷練的國舅爺趙石,關切的問道,「公爺,您沒事吧!」
「沒事!」李景隆一笑,用手帕擦擦鼻子,「老毛病了,見風就不行!」
淮北的災情暫時穩定了,洪水終究後繼無力,被河堤阻擋。
洪水退去需要時間,安置災民也需要更多時間。而且因為洪水被攔住,各地的災民更是蜂擁著朝淮安而來,人滿為患。
站在城牆往外看,窩棚一眼看不到頭,等待賑濟的百姓,更是無邊無際……
趙石看了一眼李景隆身上威風凜凜的,綉著金線的蟒袍,還有李景隆腰間的和田玉帶,欲言又止。
李景隆有所察覺,「國舅爺可是有事?」
「沒……」趙石說了一聲,低下頭卻又馬上抬頭道,「公爺,我等在災區,眼前都是災民,衣不蔽體。即便是官員也早就衣衫凌亂。您……您身著蟒袍.……」
「國舅爺覺得不合適?」李景隆笑道,「某反問一聲,你覺得賑災,需要什麼?」
趙石認識的想想,「糧食!」
「嗯,還有呢!」
「棲身之地!」
李景隆點頭道,「倉促之間能想到這兩點很是難得,但還不準確!」
「嗯……葯,衣,火,水.……」趙石想了想,大聲道,「秩序!災民怕亂!」
「你所說的都對!但都不是根子!」李景隆繼續道,「你再繼續想!」
趙石又是認真思考,卻百思不得其解。
「希望!」李景隆攬著趙石的肩膀,指著城下的災民道,「你看著了嗎?下面是不是有個老頭兒,看著我一身蟒袍,慌得跪在地上磕頭呢!」
「嗯!」趙石點頭。
「我這身衣服,就是他們的希望!」李景隆大聲道,「對他們而言,有穿著我這身衣服的人站在這,就等於朝廷重視他們。不會剋扣他們的口糧,不會棄他們不顧。」
「老百姓不信任當官的,可也離不開當官的。老百姓真不信的,其實是那些小官。而我穿著這身衣服,就是高高在上等於八府巡按一般的大官。」
「他們可以不信那些小吏,卻不能不信我呀!我這身衣裳擺出來,他們心裡就不慌不亂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有說話的地方!」
趙石似懂非懂,默默思考。
「這麼說吧,我這身衣裳是權!越是亂的時候,老百姓越需要看到權!一種,他們平日根本接觸不到,卻能想象得到,什麼都能管的權!」
這是,鄧鎮走了過來,低聲道,「辛御史那邊,又要殺人了!」
「怎麼又殺?」趙石看了眼城下,那些還掛著的,己經風乾的屍體和頭顱,「多少人啊?」
「一百九十二人!」鄧鎮面無表情的說道。
「是亂民?」趙石追問。
「不!」鄧鎮搖搖頭,「都是官吏,還有里正甲長之類,還有平日負責安撫災民的衙役班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