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張 饅頭(1)
武人辦事一向乾淨利落,常森這邊半點都不婆媽拖拉,和自己夫人交代幾句,就叫人準備行裝。
常森之妻也是將門虎女,根本不似尋常女子那般,丈夫即將遠行哭哭啼啼的,萬般不舍的。不但親自吩咐馬號備車,吩咐親兵隊批甲,還親自選了幾個身體顏色都出眾的丫頭,準備跟著丈夫隨行。
男人,尤其是壯年的男人。
出門在外那麼遠,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怎麼行。
再說了,她自己身邊的丫頭,總好過丈夫在外邊找的野鳥不是?
外邊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又進屋開始幫丈夫張羅隨身的行李。
~~
「張嬤嬤,把去年遼東送來那幾張水貂皮給爺帶著!」
「蠶絲被,涼席.……」
「小羊皮的靴子多給爺帶幾雙.……」
常森夫人站在屋裡張羅,把一群僕人指揮得團團轉。
「爺是去領兵,不是去過日子的!」常森苦笑,「再說了,馬上都立夏了,那貂皮衣裳帶它幹嘛?」
「你這一去不是三五天,而是三五年!」常森夫人點了下他的腦門,「湖廣那邊冬天可冷呢,一不小心就渾身都是凍瘡,出門在外的這些東西不準備好,等著到時候現上吊現扎耳朵眼兒?」
「嗨!」常森一笑,「你再準備,他也沒有家裡齊全。」
本是無心之言,卻不想常森的夫人卻當了真。
她站在原地,皺眉沉思片刻,「管家!」
「夫人!」管家低頭從外邊進來。
「去,廚房上點出兩個廚子,兩個灶台婆子!」常森夫人開口道,「府里針線好的嬤嬤點出西個.……」
「打住!」常森一聽,媳婦這是不放心要從家裡選一堆人跟著他伺候。
他站起身,擺手讓管家出去,扶著妻子的手臂笑道,「爺我是去帶兵的,不是過日子的。弄一幫人在身邊伺候,還怎麼帶兵?」說著,摸摸妻子的臉,「爺知道你疼我!」
「我……」到底是女人,心中的不舍一首靠一口氣壓著,猛聽到這話,便再也忍不住了。
常森夫人一轉身,含著淚走到床榻邊上,彎腰疊著常森的貼身衣服,哽咽道,「外邊怎麼都不比家裡,爺您也歲數不小了,萬事不能逞能……」
常森靠在門口,笑吟吟的聽著妻子的絮叨,目光落在妻子的背影上。
早不是少年夫妻,妻子也早不是當年如花一般的年紀。
原本柳葉一般的腰肢,現在有了些許贅肉,彎腰時微微膨起。
「她比以前胖了一圈兒!」
常森看著看著,忽然用腳倒鉤一下,呀的一聲房門關上。
然後他笑著上前。
「哎呀,爺……您.……」
常森夫人剛疊好衣服,正首腰的時候,一聲驚呼。
然後又羞又怒.……
「大白天的,外邊都是人,你.……」
「別動!」
「啊!不行.……」
「別動!就這!」
「哎,這不行啊!」
「怎麼不行,你扶著牆.……」
~~
「老三!」
外邊陡然一聲喊,常森一個哆嗦。緊接著被回過神的妻子,羞憤的一把推開。
「老三,人呢!」常升在外邊繼續大喊。
「二哥,這呢!」常森整理下衣服,大步出去。
常升皺著眉站在院子中,看著那些忙碌的奴婢們,臉上滿是不耐煩和厭惡。
這時,見到常森從屋裡出來,劈頭蓋臉就罵,「你去湖廣帶兵?」
「二哥回來了!」常森笑道,「還想著讓人去營里再尋你呢!」
「你去帶兵?」常升又問。
見兄長臉色不好,常森收斂小人,「是!」
「哦,原來是去帶兵啊!」常升冷笑道,「我他娘的還以為你搬家去湖廣過日子呢!」說著,大喝一聲,「都滾出去!」
瞬間,院里忙碌的奴婢們霎那間沒影兒了。
「戰馬,盔甲,兵器!」常升掃掃常森,「除了這三樣,別的不許帶!」說著,嘆口氣,語氣放柔和些,繼續說道,「老三,咱家好些年沒外放領兵了!你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但是你,還是咱們常家!」
常森聞言,鄭重的點頭。
「上,有皇上看著。中,有百官臣子看著。下,還有軍中的人看著!」常升拍拍弟弟的肩膀,「弄這麼大陣仗,你是誰家的少爺嗎?」
說著,又道,「咱們常家人,從來不弄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從來都是上馬殺人,下馬睡覺。記得,你是常家的老三,不是嬌滴滴的大姑娘!」
「你養尊處優的樣給誰看?給皇上看還是給下面軍中的人看?皇上看了或許不說啥,可是軍中呢?咱家在軍中那些故舊一看,呀哈?常家三爺這是忘本了呀!「
「說你忘本還是輕的,只怕到時候會覺得你是個繡花枕頭,從心裡瞧不起你。瞧不起你沒什麼,可是受損的是咱家這些年在軍中的威望。」
「你就給我帶著親兵首奔湖廣,去了就住大營里,別他娘的身後弄一串子人!」說到此處,常升大手伸出來,拽拽弟弟身上的絲綢衣裳,「這些勞什子都不要穿,大營裡頭人人都是一身鎖子甲,你一身這玩意,合適嗎?」
常森臉上一紅,「二哥,弟弟知道了!」說著,笑笑,「哥,這些道理弟弟都懂!」
「懂你還弄這麼大陣仗,帶這麼多人?」常升沒好氣的白了弟弟一眼,隨後臉色稍微緩和一些,「這些年,你久在京中,出去一次也好。若是是在這麼呆上些年,人也荒廢了!」
說著,又嘆口氣,正色問道,「到了都司所在地,先怎麼做?」
常森馬上道,「先跟布政司那邊知會一聲,然後召集諸將,查閱軍務!」
說著,想了想道,「武昌衛,長沙衛,荊州衛,襄陽衛的指揮使,都是咱家的老人兒,有他們幫襯錯不了!」
常升瞅瞅他,「是咱家的關係不假,可若是他們幾個人在軍務上有疏漏,你怎麼辦?」
「這.……」常森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反應過來之後,神色變得糾結起來。
他也是老派之人,自小到大耳目熏染的帶兵之道,無非是想著怎麼讓手下人嗷嗷叫不怕死,無非讓手下人抱成一團水潑不進.……
而且,他常家之所以在軍中這些年威望不倒,就是因為常家人護短。
無論是當初的常遇春,還是後來的常茂,到現在的常升,對待屬下和故舊,從來都是不管做了什麼,能包庇就包庇能撇清就撇清。
「記著,慈不掌兵!」常升嘆口氣,「你去湖廣,上上下下多少眼睛都看著。即便是咱家的故舊,不管啥關係,他有疏漏就軍法處置!」說著,頓了頓,「切莫不可存了幫著遮掩,避重就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