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羈絆(1)
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似乎要將昨夜的陰謀和殺戮,洗滌得杳無蹤跡。
鮮血浸染的石板路,在雨後恢復了往日的樣子。
雨後暴晒的陽光,也格外炙熱。
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遮掩是遮掩不住的。
大雨過後的街頭,陽光普照的市井,沒有人!
大多數人,都小心翼翼的躲在家裡。即便沒人說要封他們的門,但還是沒人敢冒頭,更沒人敢私下議論,因為他們覺得這個時候,昨夜的喊殺聲仍在耳邊的時候,在滿街都是兵巡邏的時候,哪怕是出去串門或者看郎中,都是一種可以被抓起來的罪過。
人呀,小心無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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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北鎮撫司。
朱允熥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滿眼血絲。
昨夜他並沒有回宮,而是睡在了這裡。
尋常百姓都知道小心無大錯,更何況是皇帝。
幕後的主使大概猜到了,經手人也抓到了,可還有疑團沒有解開,還有泄露他行蹤的姦細沒有找到。更何況,誰都不敢說,如今的紫禁城是安全的。
不但是朱允熥沒住在宮裡,在查明情況的第一時間之後,平安帶著重兵將整個紫禁城圍得水泄不通,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朱允熥的妻子們,兒女們也全都被常升接到了鄭國公府。
「萬歲爺,您醒了!」朴無用聽見裡面的動靜,連鞋都沒穿,連忙跑了進來。
他也幾乎是一夜未睡,頭髮凌亂雙眼通紅,本就削瘦的臉頰更顯得憔悴。
「萬歲爺!」朴無用跪著,一邊幫朱允熥穿鞋一邊說道,「各位尚書大人都來了,都在外邊候著,想見您呢!」
「嗯!」朱允熥點點頭,「讓他們進來吧!」說著,頓了頓,「端水來,朕要梳洗!」
這時候,他這個皇帝必須要精神飽滿的露面,不然人心就會不安。
朴無用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朱允熥梳頭洗臉,一邊梳著頭一邊偷看他的臉色。
「你看朕作甚?」朱允熥察覺到他的目光笑道。
「萬歲爺還有件好事!」朴無用低聲道。
「哦?」朱允熥微感意外,「這時候還有什麼好事?」
「曹國公醒了!」朴無用忙笑道,「曹國公府上來報,黎明時分曹國公醒來了,吃了一碗小米粥,能說話,也能攙扶著站起來,就是……」
「就是如何呀?」朱允熥笑道,「你在賣關子,朕讓你伺候李景隆去!」
「就說說話不利落!然後走路跟挎筐似的!」
「挎筐?」朱允熥更是疑惑。
「就這麼地!」說著,朴無用左腳點地右腳畫圈,咧著嘴歪著腦袋跟小兒麻痹似的,「說話還不利索,大舌啷嘰……」隨即,好似在學著現在李景隆的樣子,開口道,「窩……呀氣幾……房夯……」
「我要去見皇上?哈哈!」朱允熥先是一怔,隨後反應過來,笑罵道,「你這閹貨,敢取笑當朝國公,朕看你是皮子緊了!」
「萬歲爺,您可終於有笑模樣了!」朴無用把朱允熥的頭髮挽成一個髮髻,用金簪紮好,低聲道,「萬歲爺,曹國公遭了那麼大的罪,都挺過來了。您是天子,是大明朝的皇上,是天上的真龍,誰也害不了您!」
說著,他忽然眼圈一紅,說話都在打顫。
「嗯!你說的是!」朱允熥拍拍他的手背,「朕必然平安無事,咱們大明也必然平安無事!」
說著,站起身張開手,任憑朴無用給他更衣,又道,「傳旨給李景隆,既然醒了就要好好養病,不要急著見朕,等他大好了,朕親自去看他。嗯,再告訴席老道,要盡心診治,需要什麼首接跟內葯庫要!」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朕遇刺的事,不要告訴李景隆,他大病未愈,不宜跟著著急上火的!」
「奴婢遵旨!」朴無用笑笑,「萬歲爺,早上給您準備了小米粥,卧雞蛋!」說著,又笑道,「是奴婢盯著他們做的,奴婢給您端來?」
「嗯!」朱允熥點頭,「皇后和太子他們那邊呢?」
「奴婢後半夜去見了皇後娘娘,娘娘抱著太子爺哭了!」朴無用馬上到,「鄭國公府上,是鄭國公和夫人親自照看娘娘太子爺還有幾位皇子的飲食。」說著,低聲道,「奴婢聽說昨晚上鄭國公跟保國公,衣不卸甲首接睡在了娘娘卧房外頭的地上……」
「昨晚上下暴雨了吧?」朱允熥皺眉問道。
「是!」朴無用又道,「奴婢走的時候,他倆就跟門神似的在暴雨里站著!」說著,咋舌道,「常家藍家的家兵,也都守在外圍。奴婢也是見過點世面的,可那場面,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脊梁骨發涼。那些人的眼神,好似能吃人似的!」
「辛苦他們了!」朱允熥微嘆。
關鍵時刻,還得是自己家裡人!
「萬歲爺,奴婢斗膽!」朴無用又道,「宮裡頭奴婢己讓人暗中開始查了!」
聞言,朱允熥頓了頓,「知道了!」
說著,又開口道,「胡觀來了沒有?」
「也在外頭候著!」
「讓他進來,從偏房帶進來,別讓外人知道!」
「遵旨!」
不多時,胡觀鬍子拉碴的進來,也是雙眼猩紅。
「臣有罪,請皇上在責罰!」胡觀進屋之後,見皇帝坐在圓邊吃著早膳,跪地叩首。
「起來吧!不怪你!」朱允熥淡淡的說了一句,「禍起蕭牆,家賊難防!」
胡觀起身,湊近幾步,低聲道,「事出后,奴婢馬上把各王府的探子都召集起來.……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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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那邊安撫各位朝中大臣先且不言,畫面一轉。
北鎮撫司刑房內,何廣義和郭官僧一人捧著一碗疙瘩湯,大口的吸溜著。
他們面前,柱子上綁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邵琳。
這一夜他們什麼都沒問,甚至都沒來看,就是讓人不停的用刑。
之所以如此,就是為了讓邵琳自己先崩潰。他倆都是精通刑名的高手,洞悉犯人的心裡。
犯下這樣的重罪,邵琳早知必死。知道自己必死的人,行為不能用正常人的標準來衡量。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人,皇上要親自審。萬一皇上來的時候,邵琳突然發神經罵皇上幾句,他倆就算不掉腦袋,一輩子也就廢了。
「吸溜!吸溜!」
何廣義轉著碗,大口的吸溜著,「有點醋就好了!」
郭官僧沒說話,目光轉動一下,看見何廣義碗中的香菜,有些厭惡。
「我就納悶了,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吃香菜?」何廣義又開口道,「等此間事了,我請你吃飯,芫荽炒肉絲,芫荽爆肚,涼拌芫荽!」
郭官僧腦中想到那個場面,頓時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聽說都堂大人不吃芹菜?」郭官僧回嘴道,「下官回請您的時候,請您吃芹菜餡的包子,芹菜餡的餃子,涼拌芹菜!」說著,頓了頓,「再家酸豆角酸蘿蔔酸姜酸菜.……」
「咳!」何廣義差點嗆著,「故意噁心我?不知道我不愛吃酸的?」
「您剛才要醋呢?」
「醋是醋,酸是酸,兩回事!」何廣義皺眉道,「剛看你小子順眼了,你小子又他媽起高調!」
不遠處,千戶韓五看著他倆磨牙,心中暗道,「幼稚!」
隨後一聲呼哨,虎子甩著尾巴搖著屁股,扭噠扭噠的過來,吐著舌頭滿是期待。
「加餐了!」
韓五猙獰的笑笑,走到邵琳眼前。
「我……說.……」
「沒問你說什麼!」韓五抽出小刀。
「啊!」邵琳的慘叫聲中,一條差不多一斤的肉,從他打腿上割了下來,然後拎在手裡。
「汪汪!」
虎子興奮的大叫,蹦起來一口咬住,大口的咀嚼。
「你真殘忍!」何廣義吸溜著疙瘩湯,皺眉罵道。
聞言,郭官僧離他遠了幾步,「也不知道你倆誰殘忍?」說著,放下碗,長嘆道,「我忽然感覺,咱們錦衣衛中都是一群瘋子!」
「哈!」何廣義咧嘴大笑,「恭喜你,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