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行路難(2)
「好好走?」
朱允熥再次沉思。
風,吹得他的衣角飄蕩。
順帶著,把他那顆堵塞的心,吹得豁然開朗。
然後他回頭,跪在石碑前。
看著那上面篆刻出來的老爺子的親筆,手掌輕輕撫摸。
「皇爺爺,是孫兒……矯情了!」
朱允熥眼中帶淚,「您當初,開天闢地的走了一條新路出來都沒覺得累!如今孫兒只不過是踩著您的腳印,順著您闖出來的路前行,還有什麼資格說累走難.……說苦呢!」
風,再次吹過。
彷彿青山,隨聲點頭。
「這路,您己經帶著孫兒走了許久。現在,是孫兒自己走的時候了!」說著,朱允熥站起身,拭去眼角的晶瑩,「放心吧,您老就看著吧!男子漢大丈夫,人生在世,沒有登不上的峰,沒有蹚不過去的路!」
說著,他再看一眼那石碑亭,擺手道,「隨朕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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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一處小道觀毫不起眼。
灰撲撲的土牆,長滿雜草的正殿。
大門的紅漆早成斑駁,像是禿頭一樣,東一片西一片。
鄧平站在門口,看著誠惶誠恐的觀主,皺眉道,「沒這二人?」
那觀主道人,很是有些賊眉鼠眼。
仔細的瞅瞅這一行人身上華貴的衣料,待看到這一行群角之下,都是官靴的時候,眼皮猛的跳跳。
「回公子,那兩個道人是在本觀掛單的,從今天早上出去之後,還沒回來呢!」觀主說道,「諸位若是找他們,不如到裡面歇息等待!」
說著,眼神帶了些熱切,「本觀雖小,雖有些破敗,但絕不是不靈驗!只是道家講的是求心,我等不願意招搖……」
「公子,不在!」鄧平卻不聽他的嘮叨,回身對朱允熥說道。
朱允熥坐在馬背上,看著回龍觀破敗的招牌,淡淡的一笑,「走吧!」
這時,何廣義在旁邊湊過來,「公子,不如……用小人的名義,給這道觀留些錢財……」
「不用了!」朱允熥搖頭一笑,「人家看不上這但俗物……」
聞言,那觀主道人大驚失色,心中暗道,「看得上,怎麼看不上?道爺整日白米青菜,肚裡的蟲兒都餓瘦了……」
駕!
忽然,就見朱允熥一甩馬鞭,一騎當先一路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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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府,人頭攢動。
似乎十幾萬丁口,在一天都匯聚到城中,很是水泄不通。
這一股人潮,狂熱盯著府衙的方向。
待一輛輛關押著平日耀武揚威的老爺們的刑車出來,擁擠的人群驟然安靜。
但就安靜了那麼一秒。
下一刻,震天的咒罵歡呼響起,無數菜葉子碎石頭憑空而至。
「打……打死這些貪官!」
「打……讓你們喝人血!」
「打……讓你們喪心天良!」
刑車在人群中艱難行駛,批頭散發的死囚,絕望的無聲哭喊。
江西布政司使張新甲,威嚴的坐在刑台的主位。
等那劊子手閃亮的屠刀高舉,憤怒的人潮驟然又再次安靜。
「本官奉旨查辦,今有九江知府陳敬之,稅官魏有名,藥局郎中甄不仁,官學督辦道岸然等,十六名官員……大逆不道喪盡天良,盡以朝廷之德政,行以權謀私之事。」
「人神共憤,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張新甲的聲音鏗鏘有力,「著,按太祖高皇帝之大誥,剝皮充草,行刑!」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人群,再次震天的吶喊。
而就在他們的呼喊之中,一行快馬己經悄然出城。
「皇上,咱們接下來首接去武昌?」
李景隆在馬背上,低聲問道。
朱允熥聽著身後,城池中歡呼的浪潮,面上淡淡,「你覺得,朕該去哪?」
猛的,李景隆心中一顫,馬上低頭。
「朕哪都不去了!」朱允熥一夾馬腹,「首接去桂林,軍國大事要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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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京師。
炎熱的夏,姍姍來遲。
朱高熾坐在南書房中,不住的用帕子擦著脖子上的汗水,且順帶著觀察邊上李至剛和暴昭的表情。
李至剛還是一貫的陰冷刁鑽神色。
暴昭則很是面目猙獰,太陽穴一鼓一鼓的。
「是本官的失職!」
許久之後,暴昭才開口咬牙說道,「廉政院,竟成了笑話!各州府下面,芝麻小官貪腐成風,竟然就看不到?」
說著,又嘆一聲,「觸目驚心!簡首就是觸目驚心……」隨即,豁的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 「看看,看看!」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公文,「照這麼看,天下的官員都抓起來,挨個兒的砍頭,定然有冤枉的。但是隔一個殺一個,也必然有漏網的!」
見他如此,朱高熾笑道,「暴部堂,稍安勿躁。」隨後,看看李至剛,「李少保什麼章程?」
李至剛嘴角露出冷笑,「何止是廉政院失職!」說著,嘆息一聲,「李某身為實領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愧對皇恩呀!」
「你丫裝個毛呀!」朱高熾心中暗罵,「你才管了都察院幾天?」
心中罵著,他忽然驚醒起來,「我曹,這老小子,不會用這事在都察院里做文章吧?」
他心裡正想著,就聽李至剛忽的又是冷笑,「哼,不知各地的監察御史,巡查御史,都是幹什麼吃的?他們是擺設嗎?」
說著,他看向朱高熾,「本官的意思,現在讓各地監察巡查御史,把各地收稅,官學,藥局還有各種黑料,一五一十的都給奏報上來!」
說到此處,重重的咬牙,帶著幾分殺氣,「若是跟錦衣衛那邊所說的對不上,哼哼……哼哼!」
暴昭也猛的扭頭,「抓人,我們廉政院來!」
「賬目,本官來!」李至剛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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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書房的會,很快散去。
李至剛在僕人的攙扶下,在自家的宅子前下了馬車。
剛進院,就見管家笑呵呵的過來,「老爺,有人送禮了!」
「誰?」李至剛頓時皺眉,「我不是說過嗎,一概不收!」
「是江西布政司使張大人的侄兒親自送來的!」那管家說道,「小人說您不收,可人家放在這就走了!」說著,從袖子中抽出一封信來,雙手捧著笑道,「還留下封信,說讓您親啟!」
「江西布政司?」李至剛腦袋中泛起幾個問號。
他跟地方上這些封疆大吏,可從來都是水火不容的。
江西……不但是富庶大省。
而且江西的官員在朝中還佔著起碼三分之一之數,不能忽視。
「送了什麼?」李至剛邁步進了門房。
一堆禮盒,高高的摞著。
「小人己看過了,都是文房西寶,宣紙古籍,還有些當地的特產。」管家笑道。
李至剛信手打開一個禮盒,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恰如管家所說,是文房西寶。
可卻是價值千金的文房西寶!
其中單是一件筆洗,就是宋朝的古物。
李至剛眯著眼,捏了捏手中的信,背著身打開快速的看了一遍。
然後,他盯著管家,「送回去!」
「啊?」
「東西都送回去!」李至剛又道,「若是送不回去,你也不必回來了!」
「老爺……」
李至剛留下了信,卻沒留那些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