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品（2）
朱允熥瞬間意識到，孩子大了！
就好比老父親發現自己的女兒早戀了，但處理起來也要講究方式方法，若真是怒不可遏的質問，或者大鬧.……反而會傷了孩子！
而且，是的，她是他看著她長大的公主。
但她也是她的姑母，是長輩！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朱允熥挨著小福兒，在欄杆上坐下，看著紗燈中的螢火蟲，問道。
「有人多嘴了唄！宮裡人多眼雜，呵！」小福兒無所謂的笑笑。
朱允熥回頭看看她，伸手在她頭髮上撫了下，笑道，「就你機靈！」說著，感嘆道，「哎，怪不得以前皇爺爺常說，你要是個兒子就好了！」
「哈！」小福兒把腦袋靠著朱允熥的肩膀，「我要是個兒子，這皇位到底傳給誰，還不一定呢？」
朱允熥，「.……」
好半晌，他才順下心中那股氣，嘆息半聲，「曹家那小子到底哪好？值得你這麼另眼相看？別跟我打馬虎眼啊！都給你戴花了！依你的脾氣，要是你看不上的人，早就被你用鞭子抽濫啦！」
這時，小福兒忽然盯著朱允熥的眼睛，「有些話，我不能對皇上說！但是我能對熥哥說.……皇上，你現在是誰？」
朱允熥心中一軟，「我是熥哥兒！」
「那好吧！」小福兒嫣然一笑，抬頭看著夜空，張口道，「我要說的話大逆不道，皇上聽了會生氣，而熥哥兒疼我，從不跟我生氣！就算我錯了，熥哥兒都要哄著我！」
「呵呵，我也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看上他！我就是覺得他挺順眼的！」
朱允熥撇嘴，「哦，那好！嚇我一跳，你的婆家我和皇后都挑好了……」
說著，他猛的發現小福兒扭頭，兇巴巴的看著他。
「逗你！」朱允熥趕緊道，「說笑話呢！」
「他呀，跟別的人不一樣。宮裡的人，都帶著面具，虛著呢！」小福兒繼續晃蕩著腳丫，「都假模假式的，看著都累！都逢高踩低，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他……」小福兒想想，一笑，「為人，簡單！」
朱允熥皺眉，「怎麼個簡單法？」
「嗯，就是.……你看我那些姐夫！」小福兒掰著手指頭，「梅殷，李堅，胡觀，還有郭鎮.……哪個簡單了？哪個不是腦袋上長個尖兒，拼了命的往上鑽營！」
朱允熥笑笑，「那叫你這麼說，曹小傻.……小強屬於胸無大志？」
「胸無大志不好嗎？總比那些姐夫強吧？」
朱允熥揉揉太陽穴，「也不能這麼說，那些駙馬當中，也有為人簡單的……」
「那不是簡單，那是蠢……」小福兒看著朱允熥，正色道，「蠢的都讓你給砍了？」說著，又是笑，「我可不想將來當寡婦！」
朱允熥一口氣堵在心口，就覺得上不來氣了。
「我知道，想娶我的人多著呢！」
小福兒推了下頭上的紗燈，裡面的螢火蟲再次跳了起來，「你疼我……比親閨女都疼！」
「哎！」朱允熥無聲嘆氣。
「娶了我的人，就應了那句話，祖墳冒青煙了！」小福兒滿不在乎的笑道，「都知道娶了我好處享用不盡！哪怕是真犯了殺頭的罪，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會處罰！」
小福兒繼續靠著朱允熥的肩膀，「誰娶了我，誰就有更多的權，更多的勢。你說那樣的 人家，是真心待我好嗎？能像你，像父皇那樣疼我嗎？我不過是，他們利用的工具罷了！」
「也別這麼說！」朱允熥拍拍她的手。
「不找那樣的勢力人家，我還能嫁誰？選個進士當駙馬？哈哈！」小福兒又笑道，「你比我清楚，除了我姐姐那一代的駙馬之外，歷朝歷代的駙馬都是鬱郁不得志的！」
「文人一旦鬱郁不得志，就得用聲色發泄，縱情享樂聲色犬馬，五毒俱全……」小福兒低聲道，「我是嫁出去的女兒，難不成到時候為了這些事，整日跟你哭？」
「所以我才說呀，曹小強挺好的！」
小福兒繼續道，「為人簡單！這些年我在父皇身邊，在你身邊，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他還真就是無欲無求的，再說他將來鐵鐵的世襲侯爵，他還求什麼？」
「再說他那性子，三棍子抽不出一個屁，就不是蔫壞的人，更不是招搖的人！」
「我呀，早晚都是要嫁人！所以我很早就在想，與其盲婚盲嫁，不如.……不如找個自己看起來順眼的。」
說完，小福兒深深的低頭。
其實即便是對熥哥兒，很多話她都不能宣之於口。
那個人，是她見過的，最像父親的人。
是，她集萬般寵愛於一身。
可皇帝畢竟是皇帝……不會哄著她睡覺。
是，她是所有人的心尖子。
可皇帝畢竟是皇帝，總有比她重要的事。
她看似無憂無憂慮的，幸福的。
可是……父親走了，太妃也走了……
其實她和六斤一樣，內心深處時常會感覺.……渴望有人可以依賴！
「哎！」
朱允熥又是嘆氣，「但……」說著，又是嘆氣，「但也不能這麼草率呀！人品還是要多看看的……這個.……日久見人心呀！」
「有些人看一輩子也會看走眼，有些人只看一眼，就足夠了！」小福兒幽幽道，「就像父皇說，他見到高皇后的第一眼，就己是一生一世了！」
朱允熥納悶，「皇爺爺說過這麼酸的話？」
小福兒一笑，「原話不是這麼說的，但意思是這個意思！」
朱允熥想想，「曹家的家風不好！他爺爺曹傻子，他爹曹大傻.……」
「他家家風還行吧？」小福兒眨眼道，「他跟安陸侯家的閨女還沒定親呢，人家閨女夭折了，他家為了信義，愣是等了三年.……」
朱允熥眯著眼睛，「這你都知道？」
「我找人問過呀？」
「問的誰？」
小福兒扭頭，「這不能告訴你！」說著，正色道，「而且我還知道，他這幾年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你看，這樣的男人很少吧？換你，你能做到嗎？」
「我怎麼做不到？」朱允熥瞪眼。
「哎呀呀呀呀！」小福兒撇嘴，「那是誰呀？還沒大婚呢，就收了身邊的大宮女啦？聽說有一次皇爺爺帶著信國公去看你，你屋裡被都沒疊。」
朱允熥，「.……」
「他人真不錯！」小福兒正色道，「不貪財不好色，不爭功不鑽營，不虛偽……用父皇的話來說，這樣的男人比小白臉強一萬倍！」
「哎！」朱允熥搖頭，「你呀，真……哎！」
說著，停頓了半晌，「我可能不會允許我自己的閨女，像你這麼大膽！但對你……只要你覺得好，我是沒話的。這兒……」他指了下夜色中的宮殿，「永遠都是你的家，真嫁不出去不願意嫁，當一輩子老姑娘，別人也不敢說閑話！」
「就算嫁出去了，日子不舒坦，也隨時可以回來！當然，也沒人敢讓你不舒坦！」
「但畢竟是你的終身大事，不能馬虎！」朱允熥繼續道，「再說了，這事也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呀！是吧？曹家那邊……嗯，明兒我問問。」
「不行！」小福兒忽然拉住朱允熥的胳膊，「不許問！」
朱允熥納悶道，「不問怎麼行呢？不問那不是……我諒那小子打死都猜不到，他家祖墳都炸了，被你寶慶長公主看上了？」
說著，嘆氣，「人家說少女情懷總是詩，你這倒好……這他媽哪跟哪兒呀！」
小福兒腮幫子鼓著，「我自己問他！」
「問啥？」
小福兒眯著眼睛，抿著嘴，「問他敢不敢娶我？」
頓時，朱允熥頭大無比。
~~
「明兒呀，就不用去內廷當差了！首接去太子爺那邊！」
景川侯府，曹小強送來訪單李琪往外走。
李琪邊走，邊低聲道，「別覺得委屈，咱們當差的……」
「您放心，我都懂！」
面對驟然而來變故，曹小強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對他來說去洗馬鏟馬糞，絕對比站崗放哨好！
就是……
就是見不到寶慶公主了……
心中有些難過！
不過……
應該是可以遠遠的偷看吧？公主真俊呀！
「手續明兒我去和我舅父說！」李琪又道，「其實在太子爺身邊呀，輕省！你也別多想，咱們當差的……」
「您放心！」曹小強又道，「我懂！」
李琪在院門口站住腳，苦笑道，「別一口一個您您的！」說著，砸了下對方的肩膀，「都叫生分了！」
「您是前輩，您.……比我官大多了！」曹小強憨厚的笑道。
李琪想想，還想再說什麼，還是忍住了，「行，那我先走了，明日咱們東宮見！」
「我送您！」
曹小強客客氣氣的把李琪送出門口，站在台階上目送老遠。
然後忽然皺眉走到門房邊上，怒道，「裡面幹什麼呢？鬧哄哄的！」
因他剛送李琪出來的時候，正聽到門房裡好似有吵鬧哭泣之聲。
管家忙不迭從裡面出來，「大少爺，您甭管了，您趕緊後邊歇著.……」
「到底怎麼回事呀？」
「鄉下的窮親戚來打秋風！」管家無奈，「您趕緊回去歇著，這些人見了您呀，定要一哭二鬧的！嗨，這人呀，為了點錢，臉都不要了！」
曹小強皺眉，「既是咱家的親戚，當好好接待才是……再說，咱家哪有窮親戚，不都死絕了嗎？」
「是十一老爺老家的親戚.……八竿子打不著的，去年就來了一次了！」
曹小強懵住。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曹家的十一老爺，正是己故景川侯曹震的那外宅帶來的兒子。
曹震生前就安排進了家譜，還進了武學，如今在都督府做百戶。
都說曹家家風不好，可曹家不但從沒鬧過兒子們爭家產的事，即便是曹石這個改姓的外人，也都一視同仁。
當初曹家曾有對這位十一老爺，私下說小話取笑他出身的老僕，首接被曹小強他三叔曹輝，用杠子把腿都打折了。
「不行，我看看怎麼檔子事兒！」曹小強推門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