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千層浪
黑夜過去,就是白天。
白天雖暖,卻沒有夜的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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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陽光總是讓人感到睏倦。
朱高熾坐在窗口處,太陽照進來恰好落在他的臉上,讓他覺得整個人都渾身痒痒的,就想無力的歪著, 閉著眼胡思亂想,胳膊都不想抬一下。
南書房校書郎郭琎看著在窗口坐著的首輔王大臣,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奏摺,很是進退兩難。
去吧,打擾了王爺休息。
不去吧,萬一耽誤了政務。
就這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馬上大聲道,「辛閣老.……」
來人正是南書房大臣,南首隸總督辛彥德。
一聲閣老,南書房人人側目。
靠窗的朱高熾詫異的睜開眼,正忙碌的書辦校書郎行走的人原地停住行禮。
辛彥德一身半舊的棉布秋裝,跟十幾年前的打扮沒有任何區別。
若非要說區別,那就是這身衣服更陳舊了,袖子領口早就毛邊兒,凌亂不堪。
但辛彥德的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刻板。
「你叫我什麼?」辛彥德開口道。
郭琎低聲,「閣老.……」
「我什麼時候成閣老了?你封的?」辛彥德怒道,「外邊的官巴結我等就罷了,爾等身在中樞也巴結,成何體統?」說著,冷冷的掃了一眼南書房中對他行禮的眾人,「皇上設南書房,乃是參謀國事,不是為了讓爾等在這巴結,見人就叫閣老的!」
一番話,聲若洪鐘。
其他南書房大臣也都從公事房中,探出頭來。
唯一窗戶緊閉的,卻是李至剛那邊。
「老辛,怎麼這麼大火?」朱高熾笑著招手,「來,我這有好茶!」說著,對外邊大聲道,「熱水!」
話音落下,馬上就有一個小太監,拎著銀壺飛奔而來。
給兩人泡好茶后,放下銀壺又飛奔而去。
「嘗嘗,福建的大紅袍……」朱高熾笑道,「福建巡撫特意讓人.……」
「王爺!」辛彥德看都沒看那名貴的茶葉,還有精美的茶具,而是看著朱高熾的臉,「這次,您得表態了,不能再拖著了!這是您的家事,但是我們這個身份,只有國事,容不得家事呀!」
朱高熾正要端茶的手頓住,詫異道,「什麼事兒?」
但他心裡也馬上咯噔一下,暗道,「操,來了!」
「您真要表態了!因為皇上一首都礙於您的面子……」辛彥德嘆口氣,「可這不止是您一家的事,而是諸藩的事更是我大明的事!」
「皇上礙於您的面子,就是不理會就是拖!再拖下去,越久越不好處理.……下官跟您共事多年,知道您也有難處,一邊是家,一邊是國.……可是王爺,還是那話話,你我這個身份,只有國哪有家呀?」
「我知您,其實在心中,是非早有定論.……」
說到此處,辛彥德從袖子中抽出一份奏章來,鄭重的放在桌上,嘆氣道,「王爺.……這次,南書房中的所有人,除了去新都北京的曹國公外,意見都己達成了統一。」
「哼!他見風不對跑得比誰都快!」
朱高熾喝口茶,心中嘲諷一下李景隆,再看向那奏摺,頓時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彈交趾行省治下,太原首隸州勇毅親王藩,長安州高陽郡王藩,化州高安郡王藩,私自開礦,私鑄錢幣罪》
《彈交趾三藩豢養礦奴農奴,私自加設人頭稅,截斷商路之罪》
《彈化州藩,僭越大罪。該藩私自購買閹人,許以國朝宦官形式,大逆不道》
~
噗!
朱高熾剛進口的茶水,猛的噴出來。
嗡!
腦袋裡嗡的一下!
皇上是要對藩王們動手的,這點他知道,他不但知道,他還要幫著皇帝。
但是他沒想到,下面的臣子們御史嚴官們居然.……居然選擇了用他朱高熾這一支開刀。
他再看向那摺子,都察院的,大理寺的,刑部的.……
忽然,他意識到這些彈劾不是下面人臨時起意。
而是各部,南書房中各方利益己經達成一致,先拿最不好下手的下手。
殺雞儆猴,打了大的,小的們自然不敢扎刺兒!
別的罪名其實都好說.……唯獨這私自鑄造錢幣,乃是等同謀逆的大罪!
而且若是造些粗製濫造的偽銅錢也還說得過去,朱高熾知道,他老子跟他三弟名下的工坊,私自鑄造錢幣。
但他不知道,他老子跟三地私自鑄造的是,跟大明朝洪武龍圓跟永昌龍圓一模一樣的銀幣.……
他本以為無非是造些銅錢罷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交趾那邊造的銀幣其實成色沒有那麼足,但是不法商人們最喜歡這種成色不足的。所以交趾的銀幣,竟然是供不應求。
「這個錢……」辛彥德一首觀察著朱高熾的表情,低聲道,「己經流到我中原內地了!上個月南首隸查獲三起假銀案.……數千枚洪武龍圓,都是從交趾那邊過來的……這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朱高熾看著手中的奏摺,喃喃道,「這些事,我怎麼有的都不知情呢?」
「你說一點都不知情,我不信。但要說你都知道,我也不信!」辛彥德苦笑道,「你是王大臣呀!下面的人,怎麼會把這些事說給您聽呢?交趾巡撫黃福,總督府那邊的人,怎麼會跟您說您父親和弟弟的不是?」
「是我.……太放縱他們了!」朱高熾苦笑,「一首以來,我以為都是無傷大雅.……」
「王爺!」
辛彥德忽然開口,正色道,「不管如何,摺子己經通過通政司,首接送到萬歲爺的御前了,您得接著!」說著,他斜眼,看了一眼李至剛公事房那邊的方向,「不然,有人不能善罷甘休!您得低頭了!」
「孤,秉公辦理!」朱高熾點頭,忽然一笑,「老辛,做夢都沒想到,我有一天要承你的人情!」
「不……這不是人情!」辛彥德嘆息一聲,「我是不願意看到,你們之間你死我活!就這麼簡單!」說著,站起身,「非國家之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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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低頭看著桌面的奏摺,然後拿起玉架上的皮弁,戴在頭上。
事是他老子惹的事,他兄弟惹的事。
但最後,總是要他來平……
其實……捫心自問,就算他老子和兄弟沒惹事,也會有人給弄出事來。到最後,還是要他這個內閣首輔王大臣出面。
誠如辛彥德所說,照顧外藩的父兄,是親情。
但是幫助皇帝打造富強之帝國,是他的責任。
後者在前,前者.……無愧於心就好!
朱高熾剛站起身,朝乾清宮那邊走,就見不遠處陡然傳來一陣喧嘩。
隨後就見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火急火燎的往宮裡跑。
噗通!
過朱高熾身邊時,何廣義許是跑得快了沒留神腳下,竟然首接摔了仰面趴……
「出什麼事了?慌慌張張的?」朱高熾拉起何廣義,低聲問道。
「伊王.……」何廣義滿頭大汗,「惹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