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坦誠（1）

  「你真打呀？我後腦勺都出血啦？」

  死胖子站在衚衕口，看著剛捂著後腦勺的手，瞪大了眼，帶著哭腔。

  就好像被搶了糖的小胖子似的，「你下死手？」

  瞬間，朱允熥心中那點怒火不翼而飛了。

  而且還不好意思起來，「我……我都沒使勁呀！」說著，上前掰著朱高熾的腦袋，「給我看看。哎，別動，我看看！」

  一眾侍衛停住腳，臉色詭異齊刷刷的別過頭。

  朱胖胖的後腦勺上，其實就是被勺子斷裂之後的瓷碴子擦破點皮兒，看著血流的多，其實壓根就沒多重。

  「這也不怪我……」

  不管咋說都是流血了，朱允熥心中不好意思，辯解道，「誰讓你跑的了？」

  「我不跑一會你拿茶壺偰我.……」

  「不是.……我也沒想到這勺子這麼不結實，就砸了一下就斷了……」

  「你還說你沒用力，你跳起來用勺子砸我後腦勺.……」朱高熾委屈道，「我爹都沒這麼揍過我！」

  「哎呦，你看你，不就破皮兒了嗎？」

  朱允熥無奈，耐著性子哄著朱高熾道，「你有跟我委屈這功夫，他都長好了！」

  「都出血了，我現在腦袋疼……」朱胖胖哼哼兩聲，忽然目光看向不遠處。

  朱允熥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

  「糯米滋耙.……糯米滋粑……」

  「香甜拉絲芝麻餡的糍粑.……紅糖流心的糍粑.……」

  一個老伯挑著擔子，緩緩的走過街市。

  像唱歌一樣的叫賣聲，瞬間把街頭巷尾的孩子們吸引到了一塊.……

  哪怕沒錢，也流著口水，眼神中滿是期盼的望著。

  「嘶嘶.……」

  朱胖胖的鼻子動了動。

  朱允熥的目光看向鄧平。

  鄧平看看周圍其他傻乎乎還愣著的侍衛們，忽然無比想念自己的姐夫。

  「趕緊，給庄親王買糍粑去！」鄧平終於忍無可忍，一腳踹在一名侍衛的胯骨上，還特意叮囑一句，「要紅糖的！」

  ~~

  「吧唧，吧唧！」

  朱胖胖蹲在衚衕里，不知誰家院牆底下。黏黏拉絲的糍粑，歡暢的吃著。

  對面牆上，騎著幾個目不轉睛盯著他的頑童，隨著胖子吞咽的節奏，一個勁兒的咽口水。

  「吧唧，吧唧！」

  朱胖胖擦了下嘴角甜得發膩的紅糖，閉著眼睛一臉的享受。

  「這玩意好吃嗎？」

  蹲在他身邊的朱允熥再也忍不住了，要伸手。

  豈料胖子似乎早有準備，首接用寬厚的肩膀護住半身，盯著朱允熥，「不是給我買的嗎？」

  「你那你那摳樣！」朱允熥氣笑了，「都說你胖，你凈吃獨食你不胖？我告訴你.……俗話說的好，吃獨食拉稀……回家你就噗噗竄.……」

  正說著，一塊糍粑出現在他眼前。

  朱高熾看著他，正色道，「都說我小心眼，其實跟你比，我心眼一點都不小……」

  朱允熥接過用荷葉包裹的糍粑，忽然有些更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他猶豫片刻，「少吃點，一會我還打算請你下館子呢！」

  「下館子沒意思，還是這種小吃……」朱高熾說著，忽然一笑，「下館子是跟外人……咱們自己家裡人，就吃這！」

  正在剝著荷葉的手，猛的一頓。

  朱允熥面帶微笑，「這是皇爺爺當年跟咱們說的話！」

  朱高熾吃完了糍粑，又很噁心的狠狠的嗦了幾下手指，然後順手扯起衣角，擦拭起來。

  「以前我們這些皇孫，都很羨慕你！因為在皇祖父的心中，只有你一個孫子.……」朱高熾笑笑，「好像我們都不是親生的，只有你是親生的！」

  「胡說八道！」朱允熥小口品嘗著糍粑，眼神中滿是回憶，「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樣疼你們.……」

  「我們都懂！」朱高熾忽然打斷朱允熥，「皇爺爺疼你，不全是因為，你是嫡孫！更是因為……」

  朱允熥轉頭，看著朱高熾的眼睛。

  後者眼神如水，繼續道，「是因為你是儲君！他老人家一輩子都為了這個家，出生入死！為了這個家，他可以死！但.……後來的家，是大明！」

  「所以，就要有君臣之別！他獨寵你，也是為了告訴兒孫們，什麼是君臣名分大義！什麼是可以共享的，什麼是不能僭越的！」

  「包括.……」朱高熾又道，「他後來寵六斤那孩子，也是如此！」

  ~

  口中的糍粑，好像也沒那麼甜了。

  朱允熥捏在手裡，苦笑道，「我知道，我明白！」

  說著，抬頭，看著天上漸漸西沉的太陽，「皇爺爺曾跟我說過，外人都說你爹當年如何如何，其實你爹一開始也是個小心眼的熊孩子……」

  「男人，要歷練，才能歷練出來！」

  「在歷練的過程中誰都會犯錯，不但會犯錯，而且每一代人之間的想法都不相通，每代人之間考慮事情的角度和處理事情的方法也不相同！」

  「不能一概而論！」

  「也就是說，培養一個合格的儲君，要給他犯錯的機會，要給他自己醒悟的機會，要讓他自己成長。」朱允熥笑道，「所以皇爺爺當年，早早的就把其他皇叔們都封了出去。等到小皇叔們落地，他們因為和你大爺.……」

  朱胖胖悶哼一聲，「嗯，孝康興皇帝！」

  「他們和你大爺的年歲差的太多了，構不成威脅，就放心的留在宮中！」朱允熥微嘆，「你今日跟我用漢武帝巫蠱案做隱喻，我懂.……」

  「天家.……呵，我是皇帝，他是太子.……我是爹，他是兒子……」

  「我還有幾十年可活，而我又一首是個霸道的小心眼的固執的.……」

  胖胖馬上道，「我可沒那麼說熬！」

  「意思差不多！」朱允熥笑笑，順手在胖子臉頰上狠狠的捏了一把。

  「而太子又年輕，年輕人容易衝動偏激走錯路.……」

  朱允熥低頭，把手中的糍粑如咽葯般咽下去，「我和你相比，不算個好父親！」說著，把頭埋底，「不知為何，我就是跟兒子們.……親近不起來！」

  ~

  地上兩個人影，一個長一個寬。

  隨著太陽的起伏，兩個影子漸漸重疊，消失……

  朱允熥和朱高熾，依舊蹲在某家院牆外的牆角。

  「我也看出來了，你對寶慶長公主比自己的兒子們都好.……」朱高熾低聲道。

  「是呀！我對小福兒……其實就算是六斤，我也沒那麼親，他自小在老爺子身邊養著.……」朱允熥苦笑道，「我其他的兒子們，我幾乎沒抱過，沒管過他們，不知道他們晚上睡不睡？鬧不鬧？哭不哭？一天都沒看過他們？」

  朱高熾眼珠轉轉，「哄孩子？這不娘們的活嗎？」

  「你別打岔！」朱允熥橫他一眼，「也沒跟他們玩過，沒帶著他們出去騎馬打獵呀……春遊呀，泛舟呀，哪怕釣魚呢，我都沒帶過他們！他們看我的眼神，是盼著親近，但又帶著膽怯.……」

  「他們我一個都不了解！我甚至，都記不住他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