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豪門（1）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把畫面從紫禁城中延伸出來。

  北京秋老虎的酷熱，像是悶爐。

  即便是路兩側的垂柳，葉子也被這天氣悶得卷卷的懨懨的。

  更別提路兩旁那些商鋪的幌子，更是無精打採的。

  街上也沒什麼行人，拋頭露面的都是那些賣力氣，或者等活的各色手藝人。也都一個個，敞著懷兒扎堆湊在陰涼下面，不住的擦著身上黏糊糊的汗。

  國家大事跟他們沒關係，對他他們而言，誰當戶部尚書也沒有白吃的飯！

  ~~

  前門街邊一家叫百香居的點心鋪，它三樓的雅間正好可以俯瞰整條長街以及長街之後的小巷。

  「少爺.……」

  郭珍小心的對站在窗口的朱文奎笑道，「您嘗嘗這北京的點心？跟咱們江南的不是一個味兒，但也挺好……」

  六斤站在床前，眼睛盯著行人稀少的長街，盯著那些僻靜的小巷，既沒說話也沒吭聲。

  郭珍緊張的搓搓手，目光看向一邊。

  另一名東宮侍衛徐欽，垂著手跟雕像似的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他倆都知道，太子在看什麼，在找什麼。

  噔噔噔！

  外邊傳來腳步。

  徐欽不動聲色的挪動腳步，拉開雅間的門。

  一名十六七歲但身材極其壯碩的便裝侍衛從外進來，滿頭大汗。

  「少爺.……」那侍衛怯怯的叫了一聲。

  「嗯！」六斤應了聲，「怎麼？」

  那侍衛上前，低聲道，「臣去找了，那家宅子不姓李，說是姓穆……說是從年前從一個老頭手裡買來的宅子.……原先的賣主是個老頭，說回老家養老，說老家在濟南.……現在的買主說，聽著賣主那老頭的口音，確實有些像山東人！」

  這年輕侍衛的口才算不得好，勉強能詞微達意而己。

  但六斤臉上的表情，卻隨著這侍衛的話，不斷的起伏。

  「好，知道了！你辛苦了！」

  他臉上的表情掙扎了許久之後，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情緒，緩緩開口。

  如今的他不再是莽撞少年了，知道什麼是城府，明白什麼是喜怒不形於色，更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深思熟慮再不可任性妄為。

  「小的不敢..」那侍衛趕緊道。

  但隨即，猶豫片刻，又道，「少爺，明兒還讓小的來嗎？要不，小的……?」

  六斤回頭，忽然一笑，「你要怎樣？」

  「其實尋人也不難！」那侍衛又道，「小人的爹，原先是咱們南京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現在調任北京了，小的跟他借幾個便衣的差官……那些人眼睛毒著呢……人群里搭眼一看就知誰是小偷，誰是人販子.……」

  「小的帶著他們，整天就在這北京城裡找，肯定能找到少爺您說的那幾位……」

  「哈哈！」

  忽的，六斤被逗笑了，「找人是不難！但若人不在這兒，你怎麼找？」

  說著，他隨即又有些意興闌珊的甩手，「算了，不找了！以後也不耽誤這些功夫了.……」

  聞言，郭珍和徐欽心中，齊齊鬆了口氣。

  ~~

  就算找著了，又能如何呢？

  其實六斤自己也在心中，一次次的這麼問自己。

  在過去的十幾年中，他習慣了身邊每天都有那個人。或者人，那個人的陪伴己經成了他的習慣。

  他以為他離不開那個人呢，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也習慣了身邊沒有那個人……

  現在找的是什麼？

  是真的離不開那個人？還是真的懷念那個有那人陪的習慣？還是要找那個人？

  找到了如何面對？

  他是一國儲君，現在還有了從大明門抬進去的太子妃。

  找到了，還能和以前一樣肆無忌憚的把對方抱在懷中嗎？

  如果他是皇帝還好，可偏偏他不是，他只是太子，他要考慮的太多太多。

  一個成熟的男人，首先要學會把自己的慾望，埋在心底！

  ~~

  「樊忠！」

  放下手中的點心，擦了下上面的點心渣兒，六斤笑道，「難得出來一次，這京城哪有好玩的去處？」

  叫樊忠的，正是先前說話的，那名口齒不是那麼凌厲的，十六七歲的少年侍衛。

  他老子就是原南京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如今的北京提督九門官兼巡捕營指揮使樊光華。

  提督九門官並不是常設的官職，但是負責京師九門的內外巡邏，再加上巡捕營，也就是說樊忠的老子管著京城九門的內外治安還有巡邏等事。

  「太子爺要去玩？」

  別看樊忠嘴有些笨，可心思卻穩重。

  六斤剛開始發問，他心中就權衡道，「我爹說了，我若敢在太子爺面前胡亂說話，回家就打斷我的腿……」

  於是他猶豫的開口道，「小的也不知道呀……」

  「你爹管著京城巡捕巡邏治安等事，哪好玩你不知道？」六斤又笑問。

  「知道我也不能說呀……」

  樊忠說著，忽然臉色大變，趕緊請罪道，「少爺，小的不敢說！」

  原來是他，剛才情急之下，首接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是個憨子！」

  六斤笑笑，「為什麼不敢說？」

  樊忠想了想，「小的說了，您就要去溜達！您要是去溜達了， 小的回家，小人的爹知道了就要揍小的.……」說著，抬頭道，「小的進宮之前，爹己經揍過一頓了！」

  「哦，進宮為什麼還揍你？」六斤不解，「怎麼揍的？」

  「用藤條……」

  樊忠大聲道，「我爹是這麼說的！咳咳.……」

  說著，他咳嗽兩聲似在模仿他老子，「老子求了老侯爺好久，仗著當年救命的交情.……花了不少的錢，才把你送到太子爺身邊當侍衛去！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太子爺能起飛.……」

  「噗！」

  聞言，六斤沒忍住，肩膀一聳一聳的。

  「這多少人，祖宗八輩冒青煙都尋不來的好事！」

  就聽樊忠繼續說道，「老子告訴你，你小子到了太子爺身邊，給老子去當忠臣！太子爺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讓你抓狗你不能攆雞.……」

  「讓你幹什麼你幹什麼，但又一樣.……就是不能跟著太子爺胡鬧！」

  「啥是胡鬧？就是不能把太子爺往不該帶的地方帶.……」

  「呵呵！」

  六斤己是樂不可支，笑道，「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說著，站起身看看邊上的郭珍說道，「以後呀，我身邊倆活寶.……」

  「少爺您說的是，他可不就是個憨憨的大活寶嗎？」

  郭珍點頭哈腰的，而後忽然愣住，「倆活寶，那個呢？」

  「你說呢？」六斤笑著往外走。

  啪！

  郭珍一拍腦門，緊隨其後，「您說徐欽呀……小的跟您說，他從小就不大聰明……」

  徐欽在後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六斤在前面己是笑得前仰後合，「哦，他不聰明？他怎麼不聰明了！」

  「有一年過年了串門……我們這些半大小子湊一塊了……」

  郭珍陪著六斤身邊，低聲笑道，「說著說著就聊到一件事上！」

  六斤饒有興緻的問，「哪件事兒？」

  「就男的女的，尿尿不一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