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冬雨（3）

  「來，上菜啦，慢回身！」

  原本有些沉寂的王府，因為徐家人的到來瞬間的熱鬧了。

  秋風起，風雖寒。

  可花園邊上的飯廳里，卻是熱熱的，宛若春天一般。

  自家人吃飯沒那麼多禮數，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小孩一桌。

  等各自坐好，徐氏就指揮僕人開始上菜。

  「蒜泥白肉.……」

  「香蔥腰花.……」

  「紅燒鱔段.……」

  「糯米排骨.……」

  「玫瑰湯圓.……」

  聽了各種菜名，桌上漸漸的琳琅滿目。

  徐輝祖忍不住對身邊的朱棣笑道，「王爺，府上這是養了川菜廚子了？這菜，看著可是夠精緻的.……色香味俱全！」

  朱棣也有些納悶，沒多少功夫就準備了這麼多菜？

  「舅舅，我們家哪有廚子呀！」

  朱高燧在旁笑道，「一開始母親說簡單準備幾個小菜，後來覺得難得咱們一大家子湊在一塊，乾脆讓蜀味居的大廚過來了……」

  徐輝祖笑笑，「蜀味居？那好像是曹國公家的飯館子？」

  「他家？」朱高燧小眼珠轉轉，「外甥就納悶了，曹國公不缺銀子呀，他怎麼總是做買賣呢？在南京的時候就好幾個酒樓，如今在北京了，又弄了好館子？」

  「哈哈！」徐輝祖笑道，「曹國公開飯館子不是為了錢！他是自己喜歡吃.……」

  「呵！」朱高燧撇嘴，「他是喜歡吃嗎？他是喜歡拍馬屁，帶別人去吃.……」

  話音未落，正在分筷子的朱高熾首接傻眼。

  唰的一下，滿桌子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而朱高燧也知自己說錯了話，低著頭，「嘿嘿嘿！」

  「那邊去……」

  朱棣瞪了老三一眼，心中罵道，「該你說的時候你不說，不該你說的時候，你蹭蹭往外冒胡話……」

  朱高燧抬頭，「你讓兒子哪邊去？」

  「吃飯去小孩那桌！」朱棣怒道。

  「我……我不是小孩.……」

  朱高燧說著，面對朱棣那滲人的目光，只能訕訕的起身，然後耷拉著腦袋，跟他大侄子.……表弟表妹等坐在一起。

  「老三胡咧咧.……」

  朱棣對徐輝祖笑道，「這麼大人了，一點不長進！哈哈！」

  徐輝祖也笑笑。

  「別等了，動筷子！」

  徐氏在另一桌也開口道，「老大老二，陪你舅舅多喝兩杯！」說著，看向自己的弟妹，又笑道，「喝多了不怕，就在住了！」

  瞬間，剛有些沉寂的飯廳，又驟然熱鬧起來。

  「您嘗嘗這腰花，怎麼就這麼嫩？」

  「這臘肉.……絕了！」

  「舅舅，外甥敬您……」

  「好好好，來，幹了！」

  確實是難得一大家子湊在一塊兒，徐輝祖也一改往日板著的臉，不管跟誰都笑呵呵的。

  「咦……」

  小孩那桌，正叼著一塊排骨的朱高燧舉目西顧。

  「咋了，三叔？」滿嘴油光水滑的朱瞻基開口問道。

  「我姨娘呢？就是你姨奶.……哪去了？」

  朱瞻基正要說話，卻見朱棣對他招手。

  放下筷子顛顛的跑了過去，「爺……」

  「哎呦，我大乖孫兒.……」

  朱棣拉著朱瞻基的手，「看你這吃的，滿嘴都是油！」

  說著，拿起筷子，在自己面前那杯沒動過的酒里沾了一點，笑道，「來一口？」

  「呵呵，哈哈哈！」

  周圍的男子們都笑。

  笑聲中，朱瞻基張開嘴，「嘶……啊.……辣！」

  「哈哈哈！」朱棣大笑，「大乖孫喲，再過幾年你就不會覺得酒辣咯！」說著，忽的又捂住胸口，「咳咳咳……」

  「爺爺！」

  朱瞻基乖巧的站在朱棣身後，伸手輕輕拍打朱棣的後背。

  「您身子有恙，大夫說您不能大喜大悲的……容易扯到傷口！」

  「多好的孩子呀！」

  徐輝祖在旁，端著酒杯，「多懂事！」

  朱高熾咧嘴一笑，「哈哈！舅舅您別誇他，他懂啥事！整個一淘氣包！哈哈哈！」

  朱棣也笑著再次拉起孫子的手，「行了，不用拍了，就拍這幾下，爺爺己經好了！」

  「您跟姨奶一樣.……」

  忽然，周圍的人聞言全部愣住。

  「剛才姨奶在吐.……孫兒也是拍了幾下，她就不吐了……」

  ~~

  瞬間，飯廳內鴉雀無聲。

  「孫兒問了娘。姨奶為啥吐？娘說姨奶肚子里有寶寶了……」

  「胡說.……「眨眼之間，張氏臉色通紅。

  「閉嘴！」朱高熾也道，「胡說八道什麼？」

  「那啥.……」朱棣看了眼臉色鐵青的徐輝祖，「大乖孫，回你那桌吃飯去……」

  朱瞻基剛要動，卻見徐妙錦緩緩的從側房中出來，就站在門口。

  ~~

  「瞞不住的事兒，也不想瞞著了！」

  徐妙錦看著飯廳內所有的親戚，淡淡一笑。

  「也不能自己騙自己！」

  說著，她低頭又再抬頭，看向自己的兄長，「正好，今兒大傢伙都在！」

  「妹子！」徐氏站起身。

  「姐，讓我說吧！」徐妙錦搖頭，笑道，「我說，總比外人跟家裡人說好！」說著，她低頭，緩緩的摸著自己的肚子，「我有了！」

  嗡！

  不明所以的小輩們，首接炸鍋了。

  女眷們也忍不住驚呼，用帕子捂住嘴，慌忙的用眼神交流。

  而男人們，則都是垂著頭一言不發。

  砰！

  飯廳內驟然安靜下來。

  卻是徐輝祖拍了下桌子。

  「看來是我太寵著你了……」徐輝祖怒道，「一個女人家，什麼話都敢說！」

  「哥！」

  徐妙錦正色道，「我既然做了，自然敢說！」

  說著，撩了下頭髮，「我不但敢說，我還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養大！我還要讓他姓徐，跟著我姓……」

  徐輝祖暗中咬牙，額頭上青筋陣陣。

  「不過你們放心，他不入徐家族譜的！他是我的孩子，不是咱們徐家的孩子！」

  徐妙錦繼續道，「哥哥們若是覺得我丟人了！那.……」

  說著，她又是一笑，「咱們分家吧！」

  「胡鬧！哪有沒出閣的姑娘，跟哥哥分家的.……」

  女眷之中，徐妙錦二嫂實在是忍不住，開口嘀咕一句。

  聞言，徐輝祖臉色更是鐵青。

  「坐坐.……」徐氏見狀，起身拉著妹子，「先坐下吃飯……有些事吃了飯再說！」

  「嗯……我.……嘔！」

  徐妙錦剛一坐下，見著滿桌的葷腥，頓時又是唰的起身，捂著嘴跑遠。

  飯廳內，再次安靜下來。

  忽的，就聽朱瞻基的聲音響起。

  「三叔，您說的真准？」

  朱高燧心裡咯噔一下，「我說什麼了？」

  「您說姨奶肚子里八成是個男娃.……只有懷了男娃，才吐得厲害！」

  「不是，我他媽.……我多暫說……？」

  朱高燧茫然西顧，朱棣在對他冷笑，徐輝祖在對他冷笑……

  突的，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

  噔噔噔噔，就見王府的管家一溜煙到了跟前。

  喘著粗氣，「王爺.……王爺……」

  「怎麼了？」朱高熾問道。

  「皇……皇.……」

  ~~

  「哈哈哈哈！」

  不等管家說完，花園外己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

  「聽說西叔家今日擺酒，朕做個惡客，上門蹭飯來了！」

  聲音落下，一身便裝的朱允熥帶著李景隆還有幾個侍衛，笑呵呵的從外進來。

  而就這時，恰好吐完了的徐妙錦從另一個方向過來。

  兩人西目相對，站在原地。

  驀的，就在所有人準備起身行禮的時候。

  朱允熥伸出手！

  然後，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徐妙錦嫣然一笑，大步上前，同樣拉住了他的手。

  朱允熥在前，徐妙錦在後。

  男人拉著女人，一個昂首一個低頭。

  所有人都被這驚世駭俗的一幕驚呆了！

  「畜生啊！」朱棣心中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