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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咱替你來辦。

  大明的商稅,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老爺子秉承的,是不干涉民間經濟的政策。從建國開始,從沒有過系統的,完整的徵收方案。

  天朝的事,一旦變成了常例,就再難挽回。

  張善有了朱允熥的引導,思緒變得順暢了許多,開口說道,「臣在杭州,看到了許多弊端。商賈靠著商業豪富,但是卻對國家毫無益處。」

  「僅杭州一地,織造機近萬張,其他大小織造坊不計其數。開設織造坊,只需官府一紙文書即可。前朝大宋年間,民間織造局需向朝廷繳納錢財,方可開設。而後每年,按規模大小,繳納賦稅!」

  「商鋪之稅,也是如此。江南商鋪何止萬間,日進斗金,卻分文賦稅沒有。」

  「路上運送的貨物,只須一張通關文書。官府不會細查,商人報假,使得賦稅白白流失!」

  「臣粗略算算,己是驚天之數,數倍于田畝。」

  「國朝對外用兵,依仗的不過是一年千萬的兩淮鹽稅。若是有商稅,何必年年拮据?有了商稅,朝廷富足,可養萬民。興修水利,開墾農田,易如反掌。」

  「取之於商,用之於民,合乎天理!」

  「征商稅,其實對商人也有好處。大明有律法,商人憑藉稅票進出城池,買賣貨物,也不必再和官員串通一氣。臣不敢保杜絕官商勾結,但起碼有了商稅,官員少了隨便伸手的理由。」

  「而且商稅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臣斗膽狂言,不收商稅本是陛下的德政。但長此以往,國家蒙受損失。再者,織造之業,由來己久。朝廷不能因為怕百姓受盤剝而禁之,否則於國於民更加不利。」

  「兩害相權,取其輕。唯有收取商稅,朝廷亦得利,才能更好的撫育百姓!」

  張善一口氣說了許多,老爺子陷入沉思。

  經濟是個辯證題,不是選擇題。就算是選擇題,也是一道永遠沒有正確答案的選擇題。

  資本都是帶血的,發展生產力也從沒有一蹴而就,順風順水的。

  良久之後,老爺子淡淡的說道,「你先出去!」

  「嗯?」張善似乎沒聽懂,疑惑一下,不過趕緊行禮,緩緩退下。

  殿中,只剩下祖孫二人。

  「又是你的主意?」老爺子靠在龍椅上,兩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笑問。

  朱允熥站起身,笑著行禮,「不瞞皇爺爺,是孫兒的主意,不過也不盡然都是孫兒的主意。」

  說著,又笑道,「就像張善說的,朝廷不能坐視商稅這麼一個大進項而不顧。天下田畝是有數的,再怎麼開墾也是那麼多。土地兼并,咱們也控制不了。若再有個天災,光靠農稅,這麼大一份家業,難以維持!」

  「商稅取之不盡,除了內陸的商稅之外,還可以在海關收稅。孫兒看了戶部的存檔,前朝南宋末年朝不保夕之時,每年海關的稅收都高達兩百多萬兩。」

  「大宋時的銀子,可比咱們大明值錢呀!一年幾百萬,十年就是幾千萬。若皇爺爺從即位時開始收取,當真就是數以億計了。」

  「江南之稅若不收,國家財政收入就會陷入死循環!商人們富得流油,和官員串通一氣。而國家越來越貧,長此以往怕是要禍事。」

  「稅收是富國強兵的百年大計,咱爺倆現在不收,以後成了常例,怕是有人拿什麼祖宗家法說事。一旦國家有波折,商稅上收不到,只能還再百姓身上收。」

  「孫兒說句大不敬的話,真到那步,百姓是要拚命的呀!」

  不是朱允熥故意駭人聽聞,而是原本時空的歷史走向就是如此。一些人總說什麼明朝末年是因為小冰河的天災,才導致國家滅亡。

  其實大明之亡就是沒錢,國家在江南繁華之地收不上來稅,每年巨大的軍費開支,要轉嫁到百姓身上。百姓哪有錢,被國家盤剝數十年,早就是油盡燈枯了。即便如此,強收來的錢連遼鎮的軍餉都不夠。

  兵無戰力,民無餘糧,內憂外困只有死路。

  老爺子把手枕在腦後,換了個姿勢,嘆息一聲,「你能看到這些,咱很欣慰。收稅這事,以前你爹也提過,他和胡惟庸攛掇著收取商稅。可是朝中,劉伯溫等江南官員,拚死反對,這事也就慢慢擱置了!」

  「咱不是不知道收稅的好處,可有些事不是咱想,就能辦到的,輕稅只是當初的權宜之計。」說著,老爺子一聲嘆息,「錢字,歸根到底是政治。打天下靠狠,坐天下要懷柔,難吶!」

  政治是經濟的延伸,大明兩大派系,一為淮人,一為浙東官僚集團。當初為了權力,雙方爭鬥得不可開交。浙人深知,錢權之益。淮人則視浙人為心腹大患,處處打壓。

  「現在實行,不會再有阻力!」朱允熥開口說道,「爺爺,他們都死的差不多了。六部實權官員,算得上淮西派的後進。浙東士子,都是無權的清貴,最多是動嘴皮子,搬弄是非。」

  「地方上呢?」老爺子笑問,「如今可不是早先兵荒馬亂的時候,拿著刀子想搶誰就搶誰?想搶多少就搶多少?現在咱是大明,即便是皇帝,也沒有隨意和人要錢的道理!」

  「選用酷吏,如當初的陳寧等人!」朱允熥冷聲道。

  陳寧,胡惟庸之同黨。早年在江南,有陳烙鐵之稱。當時天下未定,老爺子既要打元軍,還要打陳友諒,軍費不足便讓陳寧收稅。

  其人收稅簡單粗暴,凡是不肯交的,首接抓來五花大綁烙鐵伺候。浙人官僚商人大族等,恨之入骨。

  「當然,孫兒可不是說,誰不交稅就烙誰?那樣還不如讓錦衣衛去呢?」朱允熥繼續笑道,「孫兒想,選一些冷臉的官員,於各地設置稅務司,按律收稅,如郵政票據一樣,所收歸入國庫。」

  「不消數年,必定國庫充足。」

  聽了朱允熥的話,老爺子仰頭看著大殿的藻井,吧唧下嘴,「你這小子主意正,就算咱不答應,等咱閉眼那天,你也要弄!」

  「孫兒不敢!」朱允熥笑道。

  隨後,老爺子坐起來笑道,「你呀,天下還沒你不敢的事!」說著,雙手拄著膝蓋,開口說道,「你看看你,最近弄了多少事出來!」

  「先是和尚,廟產,然後借著由頭說到了田地,商稅上!你爺爺本想清閑幾天,讓你歷練一番。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給老子找事!」

  說完,老爺子親昵的踢了朱允熥一腳,「臭小子!」

  「這些事,孫兒來辦!」朱允熥借勢跪在老爺子面前,輕輕捶腿說道,「孫兒也大了,太平天子可不是坐享其成,更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太平天子更要知道如何治理國家,若是畏懼艱難,也不做不好太平天子!」

  「爺爺,讓孫兒放手大膽的做,您老在後面坐鎮。」說著,朱允熥又笑道,「您想給孫兒一個百年的富足江山,孫兒也想給自己的兒孫,一個盛世大明,咱爺倆呀,閑不下來!」

  「呵!」老爺子笑出聲,「你兒子還在娘胎里呢,現在就想這些了!」

  說著,又嘆息一聲,「這事呀,不能讓你去做!」

  朱允熥不解,手上一停。

  「咱來做!」老爺子拍拍朱允熥的頭頂,「這事得罪人,怕是要背負天下的罵名。你爺爺是閻王爺都不敢收的滾刀肉,誰敢罵咱,咱就宰了他!」

  「咱本就是暴君,怕個球!你不行,你將來是要做賢德聖主的,是史書稱讚的仁君,不能讓你背負罵名!」

  「更不能,讓你聲名有損!」老爺子繼續笑道,「咱老了,趁著咱還有把子力氣,這些難事,咱都給你辦了!」

  「背罵名的事,咱活著就不容你做。」

  朱允熥心中暖流涌動,動容道,「皇爺爺,您不必如此呀!」

  他知道一旦收稅開始,將要面臨怎樣的壓力,面對怎樣的輿論。別的不說,他東宮那些出身江南的學士們,就要拚死上書。

  他己經準備好了面對一切,也自認有能力處理這一切。可是,老爺子還是不願意他面對這些壓力。而是,用他老邁的肩膀,首接扛過。

  「傻孩子,等你到咱這個歲數,也會如此!」老爺子微微笑道。

  不過隨即,老爺子的笑容慢慢冷卻,開口說道,「這事,不殺幾個人,怕是沒辦法推行。你身邊的臣子們操守是好的,道德也是好的,就是有時候拎不清,難免會在你耳朵邊吹風。」

  「恐怕,到時候江南的士子也會把你當成主心骨,讓你來勸咱,咱爺倆可沒法唱雙簧了!」

  「嗯……」想了想,老爺子又道,「聖旨明發的時候,你躲出去!」

  老爺子這是把自己支走,自己能去哪呢?回老家祭祖?

  忽然,朱允熥靈機一動,「爺爺,孫兒去前線!」

  「滾!」老爺子抬腿就一腳,「說你胖你就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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