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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惡人

  「大人,這大熱天,您快歇歇!」

  「這工地上全是灰,您擦擦!」

  「有學生在這盯著,出不了差錯!」

  陳德文被迎回涼棚,胡東馬上搶過陳家下人手裡的毛巾,親手奉上去,笑著開口。

  「不親眼看看,本官總是不放心!」陳德文擦下滿是灰塵的臉,笑道,「民生無小事!」

  「您真是愛民如子,應天府的百姓遇上您,真是有福氣!」胡東笑道,「您嘗嘗這涼茶,學生是按照粵地的方子,找人熬的,光是中草藥就放了八種。」

  陳德文喝了一口,緩緩點頭,「還是差點,你這涼茶呀,太涼了!」

  「您這麼一說,學生糊塗了,涼茶可不就是涼的嗎?」胡東請教。

  「謬論也!」陳德文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笑道,「所謂涼茶,入口是溫的。帶著絲絲甜味,入肚之後不傷脾胃,喝的不是涼,而是去伏驅暑,讓人從心裡感到涼爽!」

  說道此處,看著手中冰鎮過的涼茶,繼續笑道,「你這是……暴殄天物!」

  胡東恍然大悟,「原來小小一碗茶,也有這麼多學問,學生受教了!」說著,又笑道,「一碗茶包羅萬象,儼然是世間學問。說實話,學生見過的大人多了,但沒幾人能如大人這般讓人如沐春風!」

  陳德文自得的笑笑,其隨即又道,「你可知,剛才來的是誰?」

  「莫非是哪位貴人?」胡東笑著開口,「學生眼拙,看不出來!」

  陳德文揮手,邊上人退下,低聲說道,「皇太孫殿下!」

  「啊!」胡東倒吸一口冷氣,「千歲都親自來了?他……他老人家說什麼沒有?」

  面上雖然如此,他心中卻是嚇得要死。幸虧還沒開始弄虛作假,否則今日就要鬧出禍事來。

  隨即心中又道,「這幾日要趕緊把房子建起來,不然萬一哪天殿下再來,可就出事了。外邊建好了,他總不能把房子推倒查看!」

  陳德文更自得的開口,「殿下表示嘉許之意,說本官的差事辦得還算不錯!」

  胡東急忙道,「大人的辛苦,學生和眾百姓都看在眼裡。千歲說不錯,可學生和百姓卻要說大人,勞苦功高!」

  「誇大了,誇大了!」陳德文笑道。

  胡東眼珠轉轉,「大人,學生以為,既然千歲有嘉許之意,咱們何不更上一層樓。學生還是覺得工期慢了,不如兩班倒日夜施工,總要在千歲大喜時候,添喜不是?」

  陳德文沉思一下,「話是這麼說,可是工期太趕……」

  「你放心,全交給學生來辦,工期再怎麼趕,也不會放鬆質量。」胡東說道,「學生,務必建得又快又好,穩穩噹噹!」

  「嗯,有心了!」陳德文點點頭,又笑道,「說起來,你和殿下還算是親戚!」

  「學生不敢!」胡東垂手,正色說道,「學生和承恩侯有親不假,可不敢跟千歲攀親。學生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好歹,知道尊卑!」

  陳德文讚許道,「難得你也是個知進退的人,本官選你,沒有選錯!」

  世人唯恐不能扯虎皮做大旗,而這個胡東,事事謙恭小心,正合了陳德文的心意。

  「大人,看您這麼勞累,學生給您物色了一些東西!」

  話音落下,陳德文頓時臉色大變,怒道,「你說什麼?糊塗,難道你不知大明的國法嗎?本官是看你人還老實,辦事可靠才選你,你以為本官是貪圖你的腌臢之物嗎?」

  胡東趕緊行禮,委屈道,「大人您兩袖清風,學生如何不知。可您對學生有提拔重用之恩,學生如何不報?再說,學生知您高風亮節,怎麼會給您腌臢之物!」

  說著,對遠處擺手,一人捧著一個匣子過來。

  「大人,學生家中原也是書香門第,可學生學業一事無成,愧對祖宗。這裡,是學生祖輩傳下來的孤本,王文公集。所謂寶劍贈烈士,這樣的孤本,正好送於大人這樣的名士!」

  (王文公,王安石)

  「孤本?」陳德文一驚,打開一看,匣子中一本古色古香之書靜靜放著,信手翻開,書頁上還刻著大宋時的印記,「竟然真的是宋刻,王文公文集!」

  「王文公一代名臣,宋刻之書獻於大人,乃是天造地設之合呀!」胡東又道。

  宋刻太過珍稀,陳德文愛不釋手的翻看著,臉上滿是糾結。

  良久之後,嘆道,「罷了,只要不是黃白之物,不違朝廷法度,本官就收了。」

  「大人!」胡東動容道,「您不但愛民如子,還兩袖清風,翌日必定是大明棟樑之臣!學生,能遇到大人,能在大人手下,出微薄之力,學生之幸!」

  陳德文嘆息一聲,再次看著工地忙碌的百姓,「讀聖賢書為何事?為聖繼絕學。做官為何事,為造福百姓!本官一生,不求名利,只求無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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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再問一遍,你們,搬是不搬?」

  運河邊一處房間內,幾個面目猙獰的青皮,腰間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藏了兇器。一臉不善的看著屋內幾個百姓,目光猶如要殺人一般。

  歷來都是良不惡鬥,老實巴交的百姓們,看著面前不懷好意的潑皮們,心中難免有些畏懼,但涉及到自家的財產,還是咬緊牙關不肯退讓。

  「搬去哪裡?我們祖祖輩輩都住在這,為何要把我們遷移到那邊。」

  「這房子,是我祖輩開始三代人修建的,憑什麼你們一句話,我們就要讓出來!」

  「我們在外城都是做小買賣的,家業都在此,我們為什麼去那邊!」

  百姓們紛紛開口,所謂故土難離,他們幾代人都住在這,生於廝長於廝,自然是不願意離去。再說,這地方靠近運河,對他們這些做小買賣而言的人來說,是天時地利。搬走之後,他們失去的不但是家,還有賴以維生的生意。

  「給臉不要臉!」

  一聲大喝,百姓們更顯畏懼。

  破皮之中,黃三站了出來。他臉上一道刀疤,敞開的胸膛上更是紋著兇悍的虎頭,最瘮人的是兩隻眼睛。

  他兩隻眼睛好像不在一條線上,當你以為他看你的時候,其實他在看別人。反過來,當你以為他在看別人的時候,其實他在盯著你。

  兩隻眼珠,好似一隻放哨,一隻站崗。

  他笑起來更是嚇人,微微一笑,生死難料。

  「又不是白要你們的房子,你們房子多大,爺給你們雙份。按家中人口,一人五塊銀元,還想怎地?」

  說著,嘩啦一聲,一袋袋重重的銀錢落在桌上。

  大手抖落開來,叮叮噹噹閃耀的銀元頓時滿桌亂蹦。

  「你們的房子,能值幾個錢?」黃三猙獰道,「別不識抬舉,惹惱了爺爺,房子要佔,一分錢都不給你們!」

  一邊說著一邊大手抓著銀元,再緩緩放開。

  「爺爺現在還有耐心,別他娘的給臉不要!」

  百姓們盯著銀元,再看看黃三,有的面露不忿,有的咽口唾沫。

  「不行!」有人忽然道,「誰知道你說的真假?我們守著運河邊,幾代人都有生計,不搬。若想我們搬,那就在運河邊,給我們蓋一模一樣的房子。」

  黃三大怒,「運河邊的房子,也是你敢想的。朝廷要這塊地,是做碼頭做倉儲做商鋪子。寸土寸金的地方,你也敢想?」

  「怎麼不敢想,地就是我們家的,我們有地契!」

  有百姓再大聲開口,「我早就聽說是朝廷徵收,既然是朝廷徵收,不可能一人只給五塊銀元。定是你們這些潑皮,從中黑了銀子!」

  「曹你姥姥!」

  黃三噌的一下抽出刀,「今日不畫押,誰都別想走!」

  「你……」百姓們見了刀子,難免有些害怕。

  有個年輕人咬緊牙關,大聲道,「你敢行兇?有本事你當場殺了我,不然我去衙門告你,去洪武爺皇城外叩闕去!」

  「哈,嚇死老子了!」

  黃三咧嘴一笑,兩隻眼睛擠在一起。

  隨後,把刀子放子桌上,「洪武爺,爺爺可惹不起。你要是想告,那房子我們爺們就不要了!」

  說著,啪地一拍桌子,「但是運河邊窩棚太多,明火暗火的哪年不燒幾間屋子。」

  然後,又用刀子挑著他自己的指甲縫隙,冷笑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天有不測風雲,人有喝涼水塞牙。說不定哪天,一個不小心諸位家裡走了水,施救不及時,一家老小都燒死了,和咱爺們沒幹系吧!」

  「又或者,你們小孫子小兒子去學堂的路上,被人販子拐了,打斷手腳去要飯,也怪不到咱爺們頭上吧!」

  「你們家裡的女眷,大姑娘小媳婦的,說不定哪天被人拍花拍了去,賣到妓寨里,千人騎萬人跨,和咱爺們也沒關係吧!」

  「你……」

  眾百姓頓時心中膽寒,這世上壞人在暗處,壞事總比好事先來。罪惡永遠比正義先到,即便是告狀,也要有人才成。

  嘩啦啦,黃三用刀子扒拉著桌上銀元。

  「俗話說,瓷器不跟瓦片碰。咱爺們可是比瓦片還硬得石頭,你們碰得起嗎?」

  「一家老小十幾口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不好嗎?非要自找不痛快?你去告,去呀!你看你能不能走出這間屋子,你前腳去後腳就有人放火燒你全家!」

  「就算你們告贏了,能怎地?大不了爺爺一死而己,可你們的家也就毀了!爺爺早就活夠了,可你們的家眷兒孫,嘖嘖,也活夠了!」

  「沒有王法了!」有人咬牙切齒。

  「王法!」黃三冷笑,「王法是欺負老實人的,爺爺這樣的惡人.……」

  說到此處,突然手起刀落。

  噗嗤一聲。

  「啊!」眾人驚呼閃避,

  之見黃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首接插在他自己的大腿上。茲拉一聲拔出來,鮮血頓時噴了對面人一臉。

  「這就是爺爺的王法!」

  「這一刀,捅的是爺爺自己的肉!爺爺忍得住!」

  「捅在你們家眷的身上,他們忍得住嗎?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家破人亡,你們是不是賤!」

  說著,又一擺手,又是一個袋子過來。

  又是嘩啦啦一散開,頓時眾人眼睛充血。

  桌子上,銀元邊上,有讀書郎用的筆墨,有小孩的頭髮,衣服料子。仔細一看,居然都是自家兒孫的。

  「認識吧!再給你們一刻鐘,若不簽,爺爺話也不說,轉頭就走!」

  黃三猙獰道,「只不過,你們的家人,嘿嘿!」

  眾人互相看看,頓感無力。

  這些人都是亡命徒,真如他們說的,能不能走出兩說。就算是告狀了,能得到什麼。告贏了,自己的家也毀了。

  有人灰心喪氣,正欲畫押之時。

  突然外邊傳來腳步,一個潑皮衝進來大聲喊道。

  「三哥,耿家跟咱兄弟打起來了,周老二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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