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就演上了
御花園中,幾個花匠無聲的忙碌著。
花,必須要經過精心的打點,才能盛開到賞心悅目的樣子。放在路邊的野花,雖經得起風雨,但卻難登大雅之堂。
因為天氣漸熱,朱允熥辦公的地方從景仁殿,搬到了御花園西邊樂志齋中。此齋正對著花園,一邊靠著湖水,幽靜清爽。
二樓之中,朱允熥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的批閱奏摺,看著各地的奏報。
這兩年邊關沒有太大的戰事,國庫一下就充裕了。不但國庫充裕,天下百姓的負擔也少了許多。尤其是北方百姓,不必負擔軍糧養馬等差役,總算有了太平日子。
再拿起一本奏摺,浙江布政司使張善奏。
「浙西每年供朝廷征糧西百五十萬石,然數年來織紡漸多,田地桑蠶為上,而米糧漸少。故,臣奏請,准地方士紳百姓,以棉布銀錢絲綢等物,代替征糧!」
此時的江浙一帶是大明的一個巨大財政來源,因為是天下棉布的產出之地。所以商業興旺,而農業漸漸頹廢。百姓都不傻,地里種糧食的產出,和種植桑蠶想必,簡首不可容易而語。
而且,各大紡織的工坊為了保住桑蠶的來源,每年都先交錢給農戶,唯恐農戶不賣給他們原材料。
如此一來,種糧食的地方越來越少。再加上工坊需要大量的人手,許多百姓乾脆把手中不多的田地轉租他人,在工坊里幹活謀生。
從商業上看,這是好事,但反過來看,這也增加了一些隱患,缺糧的隱患。
「孤聽聞,浙西米價,今年己上漲一成半。此為當地田產漸少,而需外地運米售賣之故。商業興旺是好,但若本地田產不足溫飽,翌日必有天災,米糧不濟,則糧價騰貴或有飢荒之憂也!」
「卿在浙地,當深謀遠慮體察明日之憂。桑蠶等物,江西福建等地亦有之。商人流通販賣,亦是貨達西方。卿治下田地,不可一味都為桑田。否則,桑蠶吃人之憂,不遠矣!」
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各處都有隱憂。尤其大明現在實行的是自由經濟,官府對於任何東西從不干涉的政策。但自由經濟發展的太迅猛,產業太過龐大,便會發生危機。
這種危機一旦發生,就會產生連鎖反應。好比如今到處都是桑蠶養殖,而忽略了傳統農業。將來爆發危機,工坊的商人們,頂多是少賺錢,而百姓則是無糧可買。
強國富民之路任重道遠,真做到了這個位置上,才知道什麼是治大國如烹小鮮,絲毫不敢大意。
此時,王八恥端著一碗熱茶,緩緩進來,放在朱允熥手邊,換掉己經冷的茶水,輕聲道,「殿下,皇子所那邊傳了幾遍太醫!」
「哦?」朱允熥放下筆,問道,「誰病了?」
「說是燕王的世子!」王八恥低聲道,「頭暈目眩,上吐下瀉!」
朱允熥沉吟片刻,「老爺子那邊知道了嗎?」
「應是知道!」王八恥又道,「朴總管早上親自去看了!」
朱允熥想想,「走,帶孤過去看看!」
出了樂志齋往西不遠,過了就是未就藩的皇子們居住的皇子所。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小院,各有一群奴婢伺候著。
剛過牌樓坊門,就聽見最前邊的小院里傳來少年的嬉笑,隱約見到幾個風箏,在院里高高飄著。
未就藩的皇子們整日都在一起,感情極好。想必於他們這邊的熱鬧,朱高熾兄弟三人住的那邊就格外冷清。
他們輩分小,身份也低,見了誰都要行禮。在這宮裡的日子,並不快活。
朱允熥邁步進院,就見幾個太醫正拎著藥箱出入,見了皇太孫都趕緊跪地行禮。
「燕王世子如何了?」
一太醫回道,「世子殿下頭疼,乃是憂慮所致。憂慮傷身,以至傷了腸胃,上吐下瀉!」
就這時,屋裡忽然傳出一個虛弱的聲音,「是殿下來了嗎?快扶我起來!」
隨後,又有人說道,「大哥,你還是老實躺著吧,太醫說了,你別隨意起來,要靜養!」
聽聲音,是朱高熾和朱高燧。
朱允熥繼續朝前走,剛挑開門帘,就聞到濃濃的藥味。朱高熾躺在東屋床榻上,臉色蠟黃全是虛汗,整個人好似瘦了一圈。
「殿下!」朱高熾在床上掙扎,艱難的拱手行禮,「恕臣不能起身.……」
「病了就躺著,不必多禮!」朱允熥走過去,笑著看了對方几眼,「這才幾天,怎麼就瘦這麼多?」
「臣這幾日吃什麼吐什麼,都己虛脫了!」朱高熾虛弱的說道。
朱允熥坐在距離對方不遠處,又看看對方,忽然一笑,「你怎麼做到的?」
朱高熾小眼睛轉轉,「病的呀!」
「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這病也來的太急了!」朱允熥笑道。
不是他多疑,實在是朱高熾的模樣太嚇人。以前是皮球一樣的身子,現在是泄氣的皮球。
「難道,是讓自己那天的話,給嚇著了?」朱允熥心道。
朱高熾苦笑,「病來如山倒,臣也不想病成這個樣子。臣有罪,讓殿下跟著操心了!」
朱高燧在旁開口,「殿下,大哥的身子一首不怎麼好,我們兄弟自小都長在北平,到了南邊難免水土不服。又思鄉心切,前幾日恰好趕上母親壽辰,我們這些當兒子都不能在身邊盡孝。」
「想到母親,大哥當天就哭了一場,隨後就一病不起!」
「老三!」朱高熾大口的喘氣,「我這病,千萬別聲張,去告訴太醫別告訴皇祖父。也千萬,別往家裡送信兒,讓父親母親跟著操心!我們出門在外,他們己然是心裡割捨不下,若再知道我病了,定然心急如焚!」
說到此處,小胖子眼裡泛著淚花,「兒行千里母擔憂,母親在家,說不定多想咱們!」
「可是若不告訴母親父親,將來回家之後,二老定然會責罰弟弟,說弟弟沒沒有照顧好你!」朱高燧紅著眼睛說道。
戲過了!
朱允熥心中偷笑,他們兄弟演過頭了!
別的不說,他們兄弟之間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再說,皇孫病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不告訴老爺子。何況,早上朴不成都來過了。這些話,明擺著就是兄弟倆一唱一和,故意說給朱允熥聽的。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
外面忽然傳來聲音,朱允熥趕緊起身,老爺子來了。
老爺子背著手,跟後世公園裡遛彎的老大爺似的,慢慢進來。
「孫兒見過皇爺爺!」朱允熥行禮。
「皇祖父,您怎麼來了?」朱高熾在床上翻身,哽咽道,「孫兒不孝,連您老都驚動了!」
到底是自己的孫子,看著他病得滿臉蠟黃,老爺子臉上也露出幾分不忍。
「咋忽然病成這個樣子?」老爺子嘆氣道,「你也是,既然身子早不舒服,為何不早早的傳太醫!」
「皇祖父,大哥有顧慮!」朱高燧在邊上說道。
老爺子眉毛一橫,「啥顧慮?」
「我們.……」
「三弟,不許胡說!」
朱允熥心中偷笑,看看,又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