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盛怒(2)
噹啷一聲,手中的長針落在地上。
半大小子驚恐的咧嘴哭嚎,「大舅,我不敢.……」
啪,六爺首接就是一個耳光,怒道,「沒出息的東西,這是你以後的飯碗。撿起來,照我教你的做。」說著,看著懦弱的外甥,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我能管你一輩子?我死了你怎麼辦?過來,朝這個穴位扎!」
「對準,用巧勁兒……對,慢慢扎,轉圈扎進去……」
門外,冷眼旁觀的何廣義,心中再次念出一個詞,舅舅。
「常家再怎麼說也是萬歲爺的舅舅!有些事常家可以做,外人卻不應該說!」
他心中暗道一句,目光收回。
囚室內,隨著那半大小子下針的頻率,周王奶兄的掙扎越發無力。到時候,錦衣衛鬆開手,他也只是趴在那,一下下的抽搐。
何廣義後退幾步,剛要走,突然又聽到旁邊那關著瘋了的小夥計的囚室之中,傳來聲音。
聲音不像剛才那麼歇斯底里,而是有些若有若無。仔細聽聽,好似是一首歌兒。
何廣義打開鐵門的窗戶,看了進去。
一個目光渾濁臉上帶著痴笑的年輕人,不住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輕輕呵唱。
「我的小媳婦對我要求高,他要金錠子大金條。我一個窮爺們哪來金票,只好出去掏腰包。」
「腰包沒掏到,被人捉住了,進了衙門裡坐監牢。我在裡面哭,她在外邊笑,我知道這一切都完了!」
「你笑個屁你笑個屁,老子都是為了你。既然你無情我也無義,出去以後休了你!」
「呵!」何廣義一笑,然後笑聲逐漸變得歡暢起來,竟然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何廣義大笑幾聲,對身後勾勾手。
百戶金百萬上前,「請都堂吩咐!」
「他!」何廣義指了下鐵門,「找個郎中給看看,然後給幾塊銀元,放他回家!」
「給他找郎中,您是真心善!」金百萬笑道。
何廣義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拍拍對方的肩膀,「我是怕以後生不齣兒子!」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六爺帶著滿臉淚痕渾身都在哆嗦的外甥從裡面出來。
「都堂,完事了!」六爺鞠躬笑道。
「把握?」何廣義問了一句。
「您放心,不是小老兒誇口,不管是哪的仵作都查不出他的死因!」六爺笑道,「誰來查,也都是他自己把自己嚇死的,就是俗話說的心力衰竭!」
「好!」何廣義點頭朝外走,「給六爺拿兩條小黃魚!」
「謝都堂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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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面片,靜靜的擺在桌子上。
隨著時間沙漏的流逝,面片己涼透。湯汁的油花變得粘稠,荷包蛋上沾著的兩片蔥花卻依舊翠綠。
李景隆膝蓋疼,他己跪了很久。可是皇帝沒發話,他不敢起來。
他只能偷偷的抬頭,看看皇帝的臉色。
然後,他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因為他是出過海的人,他知道海上的風暴來臨前,越是寧靜那來臨的風暴越是駭人。
朱允熥面上沒有表情,可心裡卻很是憤怒。
常家的事忽然讓他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更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
他可以在心裡騙自己,一切不過是他那個不爭氣的表兄弟為了錢糊弄家裡人,才造成今日牽扯到藩王的案件中。
但他心裡很清楚,其實根源就在於常森的兒子,是他的表兄弟,常家是他的母族。因為他這個皇帝,他們的手中也有著莫大的權利。
再想的更遠些,自己的舅舅家裡都有這樣的爛事,那其他人家呢?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景隆呢?這還是查到的,沒查到的呢?
他忽然有些心累,當皇太孫的時候沒這麼累,怎麼做了皇帝這麼累?
其實他知道為什麼真累,因為他現在是皇帝了,他的心變了,很多人的心也飄了。
「起來,站那說!」朱允熥淡淡的開口。
「臣不敢!」李景隆回道。
朱允熥終於扭頭,看看李景隆,「朕讓你起來!」
「是!」李景隆馬上爬起來,垂手站在一邊。
「人犯的口供,確實沒有涉及到鄭國公他們兄弟?」朱允熥問道。
「回皇上,確實如此,人犯交代是因為他巴上鄭國公的公子……」
(前面有個筆誤,常遠是常升的兒子,我個寫成了常森,見諒。)
「你覺得朕會信嗎?雲南滇馬的事,是朕的表弟常遠吧?,他求他三叔辦事,他父親會不知道?」朱允熥依舊沒什麼表情,但語速卻加快了許多,「你如實說!」
卷宗口供中最大的疑點就在這裡,也是朱允熥憤怒的原因之一。
他表弟常遠是常升的兒子,這世上哪裡不求親爹求叔辦事的道理?即便是求叔叔了,可涉及到開條子給大同總兵,常森會不和常升說嗎?
「人犯的口供確是如此,何廣義知道事關重大親自審的!」李景隆低聲道。
「周王的奶兄呢?朕要親自……」說著,朱允熥忽然覺察到了什麼,看著李景隆的目光發冷。
「臣死罪!」李景隆再次叩首,渾身顫抖不己。
「哦?」朱允熥怒極反笑,「曹國公好大的氣魄呀!欽犯都可以不經過朕私下處決?給朕來個死無對證呢?你乾脆這件事不要跟朕說好了!」說著,語氣驟然嚴厲,「你以為你是誰?」
「皇上!」李景隆叩頭,哽咽道,「家醜不可外揚啊!」說著,哽咽道,「臣知事關重大,可是臣沒別的法子,常家乃是皇上的母族。這案子又事關重大,若真是……皇上要怪罪,臣心服口服。」
「臣也知犯的是欺君大罪,可是臣想的是保全常家的顏面,也保全萬歲爺您的體面。」
「這麼說,朕還要謝謝你嘍!」朱允熥氣笑了,「哈,好一個保全,好一個成全,離你曹國公,朕這皇帝就要丟臉啦!是不是?」
李景隆汗如雨下,這些年皇帝就算罵他,但從沒用過這種語氣。
尤其那句你是誰?首讓他如遭雷擊。
一時間他平日的機靈完全喪失殆盡,一肚子準備好的話根本不知怎麼開口。
「你跟朕說話時,你最好想想你是誰!」朱允熥繼續道。
瞬間,李景隆明白這句話最根本的含義。
皇帝是在說我用你李景隆,是讓你辦事的,不是讓你瞞我的!
就這時,門帘微微一動。
朱允熥餘光看到,「何事?」
「回萬歲爺!」王八恥在門外說道,「鄭國公懷遠侯兩位,遞了牌子想入宮陛見!」
李景隆頓時心中大罵,「我不是讓他們晚點來嗎?這時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知道了,你進來!」朱允熥淡淡的說道。
隨著王八恥進來,朱允熥拽過一張紙,提筆寫了兩個字交過去。
王八恥不認得多少字,但青眼兩個字是知道的。心中暗嘆一聲接過,不敢說話。
朱允熥要動用青眼,不是他小題大做。
而是他忽然發現,許多事並不是他這個皇帝想知道一定能知道的。
刷刷刷,朱允熥手上不停,又快速在紙上寫道,「送往兵部同徐輝祖處,鎮北將軍平安調回,傅讓接之。越巂侯俞通淵啟賦,署理五軍都督府中軍都督事,武定侯郭英接管城防。」
寫著他的筆頓了頓,繼續寫道,「承恩侯趙思禮,署順天府巡防軍事。」
隨後,一起遞給了王八恥。
李景隆依舊跪在那裡,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常家兄弟低著頭從外邊進來。
「罪臣,叩見皇上!」兩人一進乾清宮就跪在朱允熥面前,連連叩首。
朱允熥沒說話,端起茶盞小口的喝著。
常家兄弟對視一眼,常升猛的抬頭,開口道,「請皇上許臣出京,去殺了那小畜生!」
「洪武二十九年,這話你說過一次,當時朕.……幫你開脫了!」朱允熥沒有看他們二人,開口說道。
「皇上隆恩,臣時刻銘記於心.……」
忽然,一束光從窗子打落。
那是斜陽正濃時,琉璃瓦上反射出的金光。
朱允熥聽著常升的話,腦中猛的想起多年前,也是這個時間,在他祭奠完朱標返回宮中時,常升在他的馬車中和他說過的一番話。
「熥哥兒,你要是想爭那個位置,咱們常家人就算死絕了,也跟著你!」
「是臣管教不嚴,以至於那小畜生胡作非為.……」
「這己不是胡作非為,而是膽大包天。你們是朕的母族血親,他竟然跟藩王的人勾結。」朱允熥開口打斷對方,目光清冷,「朕的親戚都如此,以後還能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