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狂飆(4)
本就不大的乾清宮,忽然間人滿為患。
朱允熥疲憊的坐在寶座上,面前左側是帝國核心的大臣們,右側是燕王朱棣領銜的各位藩王。
「本不想這麼快說這件事,但今日十五叔咄咄質問,朕索性就說開了!」朱允熥環視群臣,目光落在藩王們身上,「也省得你們心中胡思亂想!」說著,頓了頓,又道,「十五叔剛才有句話說得對,江山是皇爺爺打下來的,沒有不惠及兒孫的道理。」
說到此處,他看向朱高熾,「洪熙,你現在是咱們朱家的宗正,你來說!」
聞言,朱棣看了一眼站在文臣之首的朱高熾,又無聲的把目光移開。
「臣遵旨!」朱高熾拱手,緩緩從袖子中掏出一個捲軸打開,開口道,「各位王叔,王弟,這是皇上命我和南書房各位大臣,還有六部的官員們,草擬的關於以後皇子封爵的詔書。」
說著,清清喉嚨開口道,「本朝初封王藩時,曾有大臣言,漢封藩有七王之亂,晉之王有八王反叛,李唐分封又有玄武門之變。史書明鑒,本朝豈能重蹈覆轍焉!」
「太上皇慈父之心,舐犢情深,力排眾議封諸王於邊塞,期之懷柔百姓震懾胡敵,永為國家藩屬,尚慎戒哉!」
「然龍生九子,太上皇一片憐子之心,卻有藩王罔顧君父之心,不思為國只求一己貪慾,驕奢跋扈不法狂悖,妄圖謀求大位.……」
忽然,朱允熥不耐煩的開口道,「你挑要緊的說,這些文縐縐的跳過去!」
「是!」朱高熾嘴上稱是,心中卻暗道,「老子都快念完了,你才說,你以為老子願意念?」
他所念的這些文縐縐的是無用的嗎?恰恰相反!
首先,把當初分封藩王的事給定性了,是群臣反對老爺子一意孤行。
其次,引用歷史上的事,給藩王們當頭喝棒。
再者,定罪。
也是君王常用的手段,師出有名!
朱高熾繼續念叨,「前車之鑒不遠,為避家國之亂親族之叛,自朕始……」念著他頓了頓,繼續念道,「朕之諸子分封,絕不與前同!」
「朕之子,年滿十八之後,以良家子之身投軍邊塞,歷練軍務鍛造品性,為期五年。」
「五年後年二十三歲,以在軍中時的表現為考核,封爵!」
「爵分西等,親王,郡王,鎮國公,鎮國將軍!若有頑劣者,無封。革除宗籍,落戶為民。」
「封爵之後成婚,在京中賜予王府,再以皇子王爵之身,掛職六部,歷練政務。」
「至年滿二十八歲,赴封地就藩!」
嗡!
朱高熾話音落下的間隙,藩王們那邊嗡的一聲,好似炸鍋一般。
這份詔書是說,從今往後皇子們不再是從落地開始就有爵位,而是還要看他們長大后的表現?
哪有這樣的道理?簡首聞所未聞!
皇帝的兒子尚且如此,他們這些藩王們的兒子呢?
「嘟囔夠了沒有?」朱允熥冷冷的看了藩王們一樣,殿中頓時又恢復平靜。
「朕的兒子,絕不能是酒囊飯袋,更不能是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窩囊廢!」朱允熥看著藩王們,開口道 ,「讓他們當兵,是讓他們不忘尚無之風,知曉祖宗創業的艱難。讓他們在六部歷練政務,是要讓他們知道百姓的不易!」
「朕這裡,容不下敗家子!」朱允熥繼續看著藩王們,「就算太子也是如此!」
隨後,他看向朱高熾,「你繼續念!」
「諸皇子所封之藩,必不在大明疆土之內!」朱高熾繼續開口道,「皆在大明之邊!如高麗東瀛,安南緬國等處。就藩之後不得治民,不得插手當地民政,只理軍務。」
「或為大明鎮守新……疆,或為大明開疆拓土!諸皇子之子,年滿十五至京師讀書,十八從軍,二十三大婚而後學習政務,再行返回封地!」
話音落下,殿中眾人心思各異。
站在朱高熾後面的李景隆心中暗道,「這麼看來,以後大明打仗絕不會少了!地方小了,藩王們沒地方安置呀!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嘖嘖,這裡面說道可多了去了!」
而魏國公徐輝祖則是心中暗道,「如此一來五軍都督府的職責更繁重了!藩王們的兵馬,後勤,軍兵調動,軍械打造.……」
吏部尚書侯庸心中暗道,「看樣子,皇上以後必不會和當初太上皇那樣,動輒對官員處以極刑!藩王們封到那些蠻荒之地,需要有人幫著治理。日後罪官流放,還有罪囚發配移民等事,有的頭疼嘍!」
但方孝孺等清流則是眉頭深蹙,臉色糾結。
藩王們就藩的土地不是大明原本的土地,那就意味著打仗,打仗就意味著死人。當然,死的都是那些土地上原本的人。
而且,他們也同時聯想到韓王在高麗,鎮國公朱高煦在緬國那邊的所作所為。不由得覺得,這麼干似乎有些不太適合天朝上國的身份。
有些不夠仁德!太殘暴了!
朱允熥環視一圈,看著藩王們,「方才說的,是朕對自己的兒子們!他們不會和你們一樣,落地就是藩王,十五歲成了親,就樂呵呵的去就藩。有朝廷給你們蓋房子,撥錢糧人口田地奴僕,每年大筆的銀錢給著你們!而且讓你們在封地,更土皇帝一樣為所欲為!」
「朕的兒子,他們想要和你們一樣,就只能自己去拼,去搶!」
「咳咳!」
東宮侍讀學士張顯宗再也忍不住,低聲咳嗽兩聲,提醒皇帝注意自己的言行。
皇帝怎麼能說讓兒子出去搶呢?
那朱明皇家,不是成了土匪了?
那大明成了什麼,強盜之國?
什麼是大國,大國就是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說呀!就算別人都知道了,也不能認呀!
「現在位列的諸位王叔,王兄王弟,都是沒跟著楚王齊王代王他們摻和的!」朱允熥看著藩王們冷冷說道,「但朕知道,你們雖沒摻和,可心裡也對朕這麼處置他們頗為不滿,是吧?」
「都以為朕太冷漠太冷血,太上皇屍骨未寒就急著對叔王們下手?」朱允熥又冷笑道,「甚至你們之中還有人,覺得他們罪不至此,是朕錯了,是不是?」
「臣等不敢!」朱棣帶領眾位藩王說道。
「你們只是不敢說,不是不敢這麼想!」朱允熥站起身,「其實朕己經心慈手軟了!若朕是李世民還能等到老爺子入土嗎?洪武門外早就血流成河了!」
「他們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朱允熥繼續看著眾人,「他們的王號,朕要廢掉。他們的封地,朕要收回來,他們歷年來的罪,朕要大白於天下!」
「今日既然大家都在這,那就索性說開了!藩,朕一定要削!」朱允熥從藩王們臉上,一個個的掃過,「你們誰反對?」
朱棣沉默不語,其他藩王唉聲嘆氣。
朱植抬頭看著朱允熥,淚流不止。
韓王朱模,毫不在乎。甚是還回頭,對那些尚未就藩王的小王爺們擠擠眼。
「朕不願意跟你們勾心鬥角藏著掖著!」朱允熥繼續道,「說開了,願意接受就接受,你們不願意接受也得接受,朕沒那個功夫還要想著你們如何想,還要護著你們!朕是朕,朕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
說著,朱允熥頓了頓,「藩朕要削,但路,朕也給你們留了。現在,朕親口告訴你們,給你們留了什麼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