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飛來橫鍋(3)
「酥油茶,香哩!」
「剛出爐的芝麻燒餅.……」
又是一日清晨,鮮活的市井在飯鋪子小夥計拉著長音的叫賣聲中,拉開序幕。
鱗次櫛比的店鋪,人頭攢動的人群。
茶香,肉香,米香迎風飄蕩。
車輪聲,腳步聲,嬉笑聲,聲聲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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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諸位!」
前門大街老裕泰茶樓大堂之中,一商人模樣的員外拿著手中的報紙,對周圍烏央烏央的人群笑道,「山東一個省的學子都罷考了?呵,讀書人不要功名,還真他娘的新鮮!」
旬日之間,山東的消息己傳遍京城。
而作為百姓們獲得第一手天下大事的應天時報,不但馬上在頭版頭條刊登了事情的原委,還把朝廷處置方案也寫了上去。
「讀書人怎麼著?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旁邊有人笑道,「跟朝廷對著干,那不是跟閻王爺對著幹嗎?」
「哈哈哈!」周圍一陣鬨笑。
「要說這位欽差大人在山東是狠了點兒!」有個穿著儒生長袍的男子皺眉道,「不就是名下掛了別人的田地嗎?犯得上這麼下狠手?」
說著,搖頭嘆道,「一口氣罷了三十多名舉人的功名,還殺了西五個德高望重的鄉紳,鬧得民怨沸騰!也不知道當朝諸公都怎麼想的,不罷免了李至剛的欽差也就罷了,還讓他把鬧事的人抓起來!簡首……朝中出奸臣了!」
他說得憤憤不平,咬牙切齒。
聞言,一開始說話的富商員外馬上不樂意了,反唇相譏,「哈?這還小事?這位兄台,讀書人是也可以免稅不假,可朝廷沒說他們可以幫著別人免稅免糧啊!這不是.……」說著,一拍自己的胳膊肘,「都說讀書人為了家國天下,要效忠朝廷。這他娘的,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你……」儒袍男子頓時大怒,「朝廷也從沒說過,不可以幫著別人掛地吧?法無禁止即可為!」說著,恨聲道,「天道昭昭,自有公斷!」
「我呸,你個小杆子!」
員外富商首接罵道,「什麼他娘的法無禁止即可為?大明朝的國法還沒說不能往別人家門口拉屎呢?明兒我去你家門口拉屎,你看行不行?」
「你……」儒生勃然大怒,「豎子敢爾?」
員外富商沒搭理他,轉頭看向旁人,冷笑道,「都是兩條腿一個腦袋的人,憑什麼讀了幾天書就成了文曲星,就可以免糧免差?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就得繳糧納稅?」
說著,他聲音更大起來,「前門大街,爺我租了三間鋪子,每年交給應天府的商稅明碼標價銀元三十塊……上個月我進了一百匹綢緞,進城稅又是五十塊銀元。我這一年,光是稅就他媽快一百了,尋常人一輩子自都掙不到這個錢吧!」
「以前這報紙上怎麼說來著,朝廷收取稅收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吾等之稅用來賑濟孤苦,修橋鋪路,養軍衛國!」
「那都是大明朝的子民,憑嘛有了功名就不繳稅了?他文章做的再好,有老子的稅銀實在?」
「要我說呀!整治這些士紳,這些鳥書生就對了,朝廷不能總可著咱們這些老百姓欺負吧?這一年朝廷又是稅又是捐又是差的,我們拼死拼活剩不下仨瓜倆棗,他們倒是嘛都不幹吃飽喝足!整他們就對了,該!」
富商員外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都七嘴八舌的跟著附和。
天下的事就是這樣,有人倒霉就要有人高興。
「喲,六爺!」茶館掌柜的見員外越說越不像話,趕緊躬身過來,親自給倒滿了茶,笑道,「看您說的,您要是小老百姓,那我們這些買賣人就別活了!」說著,又殷勤的說道,「剛出爐的點心我給您端一盤,您墊墊肚子?」
「曹,不讓我說話你就明說!」叫六爺的員外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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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自在人心!」
茶館的角落的桌上,解縉笑著對微服打扮的朱允熥說道,「這人的話糙理不糙,新政雖是觸碰了士紳的利益,可底層百姓必定真心欣喜!」
拿著應天時報的朱允熥一笑,隨後放下報紙,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口,「關鍵還是在引導!」
說著,點點桌上報紙,「你們辦報紙的,就等於是朝廷的喉舌。厲害關係要給百姓闡述明白了,百姓懂了才會真心擁護。」
「您說的是,臣謹記!」解縉低聲笑笑,但隨即帶著幾分憂色,又低聲道,「這幾日太學和國子監那邊可不怎麼消停?有北方的士子正在私下串聯,要.……」
朱允熥端起茶杯,「要幹嘛?」
「說要上書!」解縉又壓低聲音,「還說要……要去曹國公府當面質問,問個明白!」
「哈!」聞言,朱允熥忍不住笑了。
山東的事,如今兩個人背鍋了。
一是李至剛,二就是曹國公李景隆。
尤其是後者,勛貴武將天子近臣之身,居然公然在朝廷說既然罷考就不用考,所有鬧事的學子都罷了功名。
說了這樣的話,不成讀書人心中的眾矢之的才怪!
「爺!」解縉又道,「若是太學和國子監的學子也跟著起鬨怕是不好辦?要不……抓幾個?」
「不可!」朱允熥搖頭道,「年輕學子一腔熱忱,容易腦袋發熱,他們想說什麼,只要不過分隨他們說去。若是因為人家說了什麼就抓人,那朝廷成什麼了?大明朝不讓人說話?」
「您說的是!」解縉又道。
這時,朱允熥朝外邊看看,「李景隆怎麼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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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快點!」
李景隆剛換了一身便裝,扣都沒繫緊,就從公爵府的後門出來,首接上了馬車,連聲催促。
趕車的親兵李小歪道,「爺,您坐好嘍!」
「趕緊著!」李景隆大罵道,「家裡這些狗東西,皇上傳我,也不知道第一時間稟告?」
「駕!」
李小歪甩動馬鞭,撇撇嘴,心中暗道,「您不在府里,怎麼第一時間告訴您?難不成我追秋香院去告訴您?」
「小歪!」車廂里,李景隆又大聲問道,「爺身上沒脂粉味兒吧?」說著,懊惱的又道,「早知道剛才洗洗,這要是讓萬歲爺聞著,可就說不清楚了!」
李小歪無聲一樂,心中道,「脂粉味兒您身上是沒有,可您脖子上,卻有塊紅印子,也不知道誰給您嘬的!」
車廂里,李景隆心情莫名的煩躁。
大早上的皇上就派人來傳他,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其實這幾天他都不大敢出門了,自從那日他在朝堂上了嚴查嚴懲之後,就等於在讀書人中臭大街了。
這幾天門房說,總有國子監和太學的學子,在他家門口破口大罵。
什麼佞臣國賊之類的,什麼粗鄙武夫,等等等。
「這些遭瘟的書生,打不得罵不得!」李景隆心中暗怒。
突然,外邊猛的吁了一聲,馬車停住。
「怎麼了?」李景隆問道。
「老爺,有人擋路!」李小歪回道。